199 不負如來不負卿（五）
那一年的記憶，在我的腦海裡忽隱忽現，可是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模模糊糊的一片，像是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很久以後，我纔想起來，那是因爲我不願意記得，是我寧願選擇的遺忘。——於錦
於錦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眸光落在她的精緻的容顏上，遠山如黛，透徹的瞳孔如璀璨的星子一般，裡面倒映著他的影子，低頭，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似是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口。抿了抿脣角，緩緩地說道：“依然，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缺失了一部分……”
心，咯噔一聲，下意識地深鎖眉心，此時此刻的風依然，第一次如此厭惡自己的失明，什麼都看不到，緊緊地與他的十指相扣，短短的時間裡，心裡的思緒早已經百轉千回，她記得許媛媛對她說過的話，那一年他親眼看到李敏從陽臺上跳下去，於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患上了自閉癥。
可是，最重要的是，那一天的真相併不是他心裡想的那樣，也許他看到了，他看到是於浩楠失手將李敏推了下去，卻選擇姓地忘記了一部分，忘記了最重要的那部分。
“阿錦，別胡思亂想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到精力足夠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雜念了。”她輕聲安撫他。
“不，不是這樣的，每一次我回憶小時候的事情，總感覺有什麼重要的片段被我忘記了。”緊緊地蹙著眉，深邃如一泓潭水的瞳仁隱約透著一抹悲涼，他努力地回想，腦袋一陣陣地疼痛。
依然淺淺一笑，脣角微微向上揚起，溫熱的指肚輕輕地撫上他的臉，細膩的皮膚讓她的手指輕微地戰慄，“阿錦，相信我，真的是你太累了，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錦於不敏。他緩緩地闔上眸子，腦海裡的記憶飛快地消失，似乎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心隨意動。
到底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於錦微微皺眉，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就像是掉落在河裡的一根繡花針，想要打撈上來的可能姓幾乎爲零
。
應該怎麼告訴他關於那一年的事情？在未來的某一天，他總是會想起來的，依然有些不明白，當時他爲什麼會選擇遺忘那一幕？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他不想失去？後來的自閉癥，許媛媛說過，他的病情只是被暫時壓抑了，根本就沒有痊癒……如果他再想起來的話，會不會再一次爆發？
對未知的恐懼，幾乎如影隨形。
“阿錦。”她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如果可以她想找一個資深的心理醫生，卻又擔心會被自己弄砸。
嘴角斜斜地勾起，漾出一抹極淺的笑容，眸光卻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她聽，“很久之前，我就開始覺得自己遺忘了一些東西，尤其是在他們的爭吵中，那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後來，我實在是受不了，就自己搬了出去，之後就很少回去那個家。”
“別去想了，我們下樓吧？”微抿著脣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那是她知道的真相，也是他遺忘的曾經。
於浩楠對她依舊多了一份旁人的慈愛，只因爲在她的身上有一個女人的影子，那個他愛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終究是成爲了生命裡的過客，短暫的相遇相守，他從來都曾後悔過，那樣的回憶值得他用一生去紀念。
年夜飯吃的並不熱鬧，飯桌上幾乎說都不敢說話，只是默默地盯著自己往裡的菜，依然吃的更少，都是於錦給她夾在碗裡。
“爸，媽，年後我可能會去法國進修。”於琰放下手裡的碗筷，一臉認真地說道。
李敏似是並不喜歡他，只是慵懶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沒有再說話，倒是於浩楠朝著他包容地笑了笑，淡淡地說道：“想去就去吧？爸爸不會攔著你，但是每一年都要回來一次，可別像媛媛那樣，十年都不回來，一回來就出了大事。”
“嗯，我知道的。”抿了抿脣角，淺笑。
依然一直都保持沉默，很多的時候她都看不透這個男人，他有邪魅妖嬈的一面，也有憨厚爽朗的一面，可是在她的眼裡，他卻是墜入地獄的天使，亦魔亦道，她忘不了他跟醫院門口乞討的那位老者的交談，也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對她進行的訪談，更忘不了他對她不曾隱瞞的愛慕……絲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他只是他，唯一無二的
。
眼角的餘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脣畔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釋然。
“我吃好了。”於琰起身，離開了餐桌。
“小琰，今晚上就住在這裡吧？別回去了。”於錦含笑說道。
“嗯。”慵懶地窩在沙發上，柔和的燈光在他的墨發上暈染了一圈亮光，細碎劉海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緒，卻能隱約地感覺到有一股淡淡的憂傷包裹著他，
“我也吃好了。”依然微抿著脣角，雖然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卻能用心去體會，這餐桌上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壓抑，碗裡的飯菜只動了幾口，卻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依然，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吃這麼少營養能跟得上嗎？這老母雞湯是我特意讓吩咐李媽煲了好幾個小時的，你怎麼也要喝上兩碗。”李敏連忙就讓李媽去廚房裡把湯碗取了來，一邊盛，一邊笑呵呵地說著，“這書上說，這孕婦不管什麼時候都缺營養，尤其是前幾個月胎兒需要的量很大。”
幾乎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心，仍然小心翼翼地從李敏的手裡把湯碗接了過來，淺淺地笑了笑，“謝謝媽。”
剛把碗放在嘴邊，立刻就有一股油膩的味道撲鼻而來，胃裡更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她強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想要試圖將這一碗老母雞湯喝光，可是怎麼都咽不下去，那一種奇怪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味覺和嗅覺。一旁的於錦似是感覺到她的異樣，連忙從她的手裡把湯碗接了過來。
“依然，是不是又想吐了？我扶你去洗手間。”說著，已經將她攙扶起來，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餐桌。
李敏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似是想要發怒的樣子，卻又礙著這是一家團圓的年夜飯，只嘀嘀咕咕地說道：“這身子真是嬌氣，我懷孕的時候想喝老母雞湯還喝不著呢？你倒好，辛辛苦苦給你煲的湯，你竟然還當著我的面嫌棄。”
很靜，靜得連彼此呼吸的聲音都能夠聽得見，不經意的擡頭，李敏看到於浩楠一直冷冷地望著她，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旁的李媽感覺到不對勁，連忙跑去房間把藥翻了出來，又去倒了一杯溫水，“太太，您先別激動，先把藥吃了再說
。”
“李敏，我已經忍你很多年了……”於浩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騰地從座椅上站了下來，碗筷被他摔在餐桌上，東倒西歪的，高腳杯裡的殷紅色的液體緩緩地滲透了白色繡花的桌布，就像是一朵瞬間綻放在雪地裡的梅花，散發著淡淡地酒香味兒。
臉色微冷，深邃的眼底一閃而逝的厭惡之色，說的話更是冷漠疏離，“當年，是我的錯，而且錯的離譜，我怎麼就沒有跟你離婚呢？”
“於浩楠，你說什麼？你看看我的腿，這都是你害的，不僅如此，你還害死了我的孩子，如果你想要離婚的話，那就等著去坐牢吧？”李敏恨恨地瞪著他，心裡壓抑的憤怒和委屈在這一刻全都爆發了出來，“這二十多年你都在外面幹了一些什麼，你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告訴你，於浩楠，你如果想要離婚，那我就成全你，但是你的下半輩子就只能在監獄裡度過，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大可以試一試。”
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露出一抹冰冷的譏誚，“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你也不會例外。”
“瘋婆子？”於浩楠冷哼一聲，不屑地罵道。
“於浩楠，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一問，當初要不是我的話，你能有今天嗎？別忘了，你不過是一個窮書生，連學費都交不起的窮書生，是我幫了你，我不顧父母的反對嫁給你，可是你，又是怎麼回報我的？”冷笑一聲，揚起保養得不錯的臉，直勾勾地望著他，一抹詭異的笑緩緩地從脣畔漾開，“我倒是想問問你，這麼多年，難道你在入睡的時候就沒有感覺有一雙嬰兒的眼睛在看著你嗎？”
“李敏，你瘋了，你是真的瘋了，這輩子我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當初娶了你。”um4s。
聲音不大，卻依舊讓她聽了個一清二楚，後悔娶她了嗎？脣角微微揚起，冷聲說道：“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讓你過得稱心，想要離婚，門兒都沒有，我就是不讓你的那些野女人有名正言順的身份。”
爭吵了二十六年，沒完沒了，而且樂不此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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