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辛夷眼睜睜的看著那輛馬車擦肩而過,駛進皇宮裡,她心跳如鼓,幾乎是立刻喊道:“快回去!”
舞陽公主沒死?
她竟然沒死!她怎麼會沒死!那樣可怕的爆炸,那麼多的鮮血與屍首,她怎麼能逃離的?
腦中萬般畫面,千種情緒一齊涌上心頭,晃過那一日滔天的爆炸聲,晃過數(shù)萬士兵的斷肢與哀嚎,晃過各處綿延肆虐的大火,看到舞陽公主的紅鞭,看到景夙言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舞陽公主沒有死的話,那麼他呢?他會不會——!
看著餘辛夷忽然大變的臉色,寒紫詫異道:“小姐,你怎麼了?”她掀開馬車簾往外望去,當看到那個標誌時也猛地一驚。
餘辛夷用力捏緊手心道:“快掉頭,我要回宮!”她腦中什麼都沒有,沒有理智沒有思考,有的全都是密道門合上時,他彎彎的眉眼裡最後一眼微笑——
從今以後,你沒有我,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什麼好好的?她不好,非常不好!
寒紫看到餘辛夷要緊的微微發(fā)顫的牙齒,立刻道:“好,好,我立刻命馬車掉頭!”她掀開馬車簾子正準備命隨行太監(jiān)劉允掉頭,卻被餘辛夷在最後關頭拉住。
餘辛夷閉起眼睛,徐徐吐出五個字:“不用了,回、府。”每個字都在齒縫裡擠出,這時候在宮門口,無數(shù)眼線在四周打量著她們,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她要忍,她必須忍住!
寒紫知曉她的意思,點點頭,將簾子重新放回。馬車咕嚕嚕不急不慢的將她們送回長公主府,餘辛夷面帶微笑的按照一貫規(guī)矩打賞了劉允。親眼看著馬車回宮覆命,餘辛夷臉上的笑容頓時冷凝,與寒紫相視一眼立即換了尋常衣服跨上兩匹馬從公主府偏僻的小門無聲無息的離開。
站在皇宮外三裡外的某處隱蔽角落裡,她在等,等著那輛馬車從宮裡出來,這裡是出宮最大的一條道,百官貴族們基本從這裡出宮。她今日一定要等到,等著看看那坐在馬車裡的人,到底是誰!
足足兩個時辰,餘辛夷靜立著沒感覺半點疲憊,終於日落西山,那輛做著獨特標記的馬車終於慢慢悠悠的從皇宮裡出來,極爲華麗的馬車壁上紅綠寶石散發(fā)著璀璨的光芒,彷彿象徵著坐於馬車裡的人,身份之尊貴。
“小姐,來了!”寒紫目光一厲,捻起一粒石子立刻瞄準車輪,“速”的一聲,緊接著整個馬車輪搖晃起來,馬匹全部失控,坐在馬車裡的人陡然驚叫一聲,隨即扯開馬車簾,朝車伕大罵起來。
當那個人,那件火紅色的衣服出現(xiàn)在眼簾的時候,餘辛夷瞳孔猛地一縮,是舞陽公主,真的是她!那身灼熱的火紅色,那張高高在上的臉龐,就連那種倨傲的不可一世的感覺都絲毫沒有改變。是她,就是她!
她當年是怎麼從爆炸中逃出鎏國皇宮的?爲什麼這兩年又悄悄隱匿消息?一切的一切她都很想問!當年,若不是舞陽公主最後關頭緊追不放,他們何至於不得不分開,景夙言又何至於會死!她恨,簡直恨得發(fā)瘋。
那邊,車子急忙檢查了一下車輪,發(fā)現(xiàn)並沒有什麼嚴重問題,又慌忙的上馬車準備送馬車裡的貴人回府。舞陽公主桀驁的冷笑著,踩在一名婢女的後背上,登上馬車。
餘辛夷眼神一冷,指縫間九根銀針無聲而出,直朝著舞陽公主的後心射去!
九根銀針,每一根都帶著刻骨的寒意。
舞陽公主驚覺時已經來不及,她狼狽的驚叫著躲掉六根銀針,最後三根卻是避無可避,直直的朝著她的眼睛射去!
就在那銀針即將刺穿舞陽公主的雙眼時,忽然一道月白的身影猛地從馬車裡竄出,翻手揚袖,將那三根銀針全然收入掌心,那姿態(tài)之靈敏迅速,如風如電!那身月白的袍,風中翻飛,如同九天之上最俊美的神祗。
當那抹月白猛地竄進眼眶時,餘辛夷臉色全然清白,死死撐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撐大,那是——那是!
餘辛夷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卻被寒紫及時拉住,寒紫望著那個將舞陽公主擁入懷中安慰的月白色身影,立即道:“小姐,你看清楚了,那不是八殿下!”
不是他?怎麼可能不是?那身衣服,那姿態(tài),那背影如此像他,怎麼會不是他?然而當那張臉轉過方向,真正清楚的展現(xiàn)出那張面容時,餘辛夷內心無數(shù)的震驚與悸動,戛然而止。
心口冰涼。
真的,不是,他。哪怕衣服模仿得出,身形模仿得出,但是那面容,那眼神,那神情,誰都模仿不出!他並不是景夙言。餘辛夷,你怎麼還不死心呢?明明兩年前,你親眼看到他的血肉模糊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那裡,怎麼會沒死呢?竟然還險些把別人認作了他,哈哈哈,餘辛夷,你這個蠢貨!大蠢貨!
就在餘辛夷失神苦笑至極,舞陽公主銳利的目光猛地掃過來:“什麼人在那裡!醜奴,給我去追!讓我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想害我!我一定要親手將他凌遲處死,五馬分屍!”
隨著她話音落,一名身穿灰袍的男子緩慢的從馬車後走出來,低垂的頭顱在舞陽公主面前點了下頭,粗啞難聽的如同砂紙打在石頭上的聲音,道:“是。”
然後他緩緩擡起他的頭,露出一張佈滿刀傷疤痕的醜陋臉龐,眼神猛地如鷹朝著餘辛夷跟寒紫藏身之處掃來,沒有人看得清他的步法,也沒人看清他的身影,只感覺一道陰風猛的襲來。餘辛夷擡頭之際,正看到那張醜陋的臉龐眼神中帶著森森殺意,揮舉起刀,朝著餘辛夷毫不留情的豎劈而來!
寒紫倒抽一口氣,連忙縱身去抵擋,然而軟劍剛觸碰到那大刀時已經被劈成兩段,餘辛夷連忙後退幾步,然而那刀仍是緊追不捨,鋒利的刀鋒直直的對準她的鼻尖!
鋒利的刀刃帶著森冷的寒意直逼而來,殺氣橫衝直撞,將餘辛夷鬢邊一縷髮絲割斷,直朝著她的天靈蓋劈下!那佈滿傷疤的臉上,一雙黑得滲人的眼睛裡,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就像個殺人的工具。
餘辛夷連連後退,卻已經來不及。寒紫雙眼撐大,情急之下忙推開餘辛夷,用自己的手臂擋下這一刀。
鮮紅的血液迸濺開來,灑了一地。
寒紫忍著手臂上深可見骨的砍傷,反手用劍隔開那把刀,咬牙回頭道:“小姐,我們走!”這個醜奴伸手無法探測,光憑剛纔那一刀就遠在她功力之上,若是以命相搏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但是她知道,那絕對不值得。
餘辛夷看著那滿地的血,眼神一黯,瞳孔裡騰出滿滿的殺氣,她手裡銀針朝著不遠處的舞陽公主再次射去。那醜奴下意識的擡刀抵擋,餘辛夷藉此機會躍上拴在一旁的馬,拉住寒紫將她帶上馬背,馬鞭用力揮下!
待醜奴發(fā)現(xiàn)調虎離山時,想要追已經來不及。
餘辛夷策馬而去,聽著身後舞陽公主尖銳的咒罵聲傳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拎著滴血的刀站在原地的醜奴,眼裡迸發(fā)的冷光如飛刀速速,手裡繮繩用力握緊,再次揮下一鞭:“駕!”
看著餘辛夷二人逃走,舞陽公主尖銳的指甲用力握緊鞭子,一鞭抽在醜奴身上:“廢物!讓你抓個人你都抓不到,我要你何用!”
捱了一鞭子,醜奴動都沒動一下,低著頭沉默不語,像個石頭人似的。
舞陽公主等半天等不到任何反應,氣得牙癢卻也無可奈何,她如兩年前一般美麗卻淬毒的目光,冷蔑的望向餘辛夷消失的方向,冷笑道:“餘辛夷,你以爲你一番喬裝打扮能隱瞞得了我麼?只要你在這世上一日,哪怕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你!很好啊,兩年前我沒能親手弄死你,那麼現(xiàn)在,你落在旬國,落在我手裡!我必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一想到,景夙言爲了保護她,甘願拿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心就像是在烈火中煎熬過一遍。這兩年她一直在找這個賤人!沒想到她自己送到她面前,哈哈哈,太好了,她才嫌棄沒有八皇子存在的人生實在太過無趣,這下獵物自己送上門,若是不好好折磨她,如何對得起自己!
舞陽公主塗抹得鮮紅的嘴脣,勾出一道可怖的弧度,斜睨一眼那木頭人般站立在面前的醜奴,冷聲道:“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回公主府!”
馬兒在漱玉長公主府偏門停下,餘辛夷扶著重傷的寒紫下馬,二人剛回到臥房,便見寒紫再也撐不住的單膝跪在地上,那條受傷的手臂不斷顫抖痙攣,乾涸的血液幾乎將她半邊身子染盡。
餘辛夷面色一凝,立即扶寒紫坐下,一檢查傷口才發(fā)現(xiàn)那傷實在太嚴重,肉眼可以看到骨頭,傷口上的肉向上翻起,看一眼便讓人覺得疼痛萬分。剛纔若不是寒紫抵擋時下意識的微側了下身,恐怕這條手臂已經被砍斷!
那個醜奴,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什麼有那麼厲害的功夫?
沒有絲毫時間可以耽誤,餘辛夷立即著手爲寒紫處理傷口,上藥包紮,一邊腦中心電急轉:最主要的不是那醜奴,而是舞陽公主真的沒死!
剛纔一戰(zhàn),很可能已經被她看出身份,說起來還是今天自己太過著急太過大意了,明知道衝動易惹禍端,可是她還是沒忍得住。
兩年前的事情,就像個一生解不開的魔障般徘徊在她的心頭,而今日陡然得知,舞陽竟然沒死!心頭埋藏了壓抑了正正七百多個日夜的恨,怒,怨,殺意全都一股腦的洶涌澎湃起來。所以她沒忍得住,也沒法忍得住!
兩年前的事情,就像個一生解不開的魔障般徘徊在她的心頭,而今日陡然得知,舞陽竟然沒死!心頭埋藏了壓抑了正正七百多個日夜的恨,怒,怨,殺意全都一股腦的洶涌澎湃起來。所以她沒忍得住,也沒法忍得住!
寒紫忍著手臂上的疼痛,發(fā)白的臉上冷汗?jié)L下,她咬牙道:“小姐,你說我們剛纔有沒有被舞陽認出來?”
餘辛夷極仔細的爲她上藥,道:“按照舞陽記仇的心性,既然她沒死,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我,或早或晚又有什麼差別呢?”而她的出現(xiàn),更給了自己親手報仇的機會,何樂而不爲!
寒紫道:“可是你現(xiàn)在頂?shù)氖侵厝A縣主的身份,將來勢必要跟舞陽正面相迎,若是她當場揭穿你的身份,我們該如何是好?”小姐來旬國的意圖,她曉得得一清二楚,舞陽公主若是猜出她們的身份,屆時必定會給她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小姐在旬國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絕對不能讓這個該死的舞陽再次破壞小姐部署的一切!
餘辛夷用力閉上眼睛,將眼裡的滔天恨意用力壓下,讓自己保持清明,再睜開眼時,她眼眸如刀:“放心吧,我會想辦法。”曾經,舞陽公主摧毀了她所擁有的一切,現(xiàn)在她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她餘辛夷錙銖必較,舞陽加註在她身上的痛苦,旬國皇室加註在她身上的痛苦,她絕對要他們千倍百倍的償還!
以最快的速度爲寒紫處理好傷口,餘辛夷親自去熬藥,卻見啞婆滿臉驚慌的衝過來,將餘辛夷拉住。看著啞婆驚慌失措的比劃,餘辛夷臉色陡然凝重,放下手裡的藥立刻衝去雲霄的房間。
推開門,只見榻上小云霄痛苦的哭嚎著,渾身痙攣,她連忙解開他的小襖,只見蒼白瘦弱的小身子上,竟然出現(xiàn)成片成片的紫紺!一雙靈動無比的大眼睛,竟不斷向上翻。
這些癥狀曾經也出現(xiàn)過,就在上一次險些進鬼門關那次!
餘辛夷臉色煞白,立刻將小云霄抱起,按住他某些重要的穴位,存貯他一口氣!怎麼會這樣?太醫(yī)明明說,小云霄能過到五歲,現(xiàn)在才兩歲出頭,還差三年啊!不,不行,她只剩下小云霄這一個人,她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閻王爺帶走!
餘辛夷立即不顧一切的向外飛奔而去,大喊道:“立刻去往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