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殿，冷月如鉤，遍地哀哀。

芷蘅近來總感覺昏昏沉沉，一天要睡上很久，晚上，也早早便睡下了，白天也總是懨懨的，身上綿軟無力。

怎麼會這樣？這樣嗜睡，她從未有過。

整個人都倦怠了。

雲(yún)兒端上茶：“皇后，您的冷香碧。”

冷香碧是芷蘅喜歡的，每天都要喝上一些，熱氣騰騰，薰得她美目微凝：“雲(yún)兒，近來我好像總是睡很久的樣子?！?

雲(yún)兒道：“許是皇后過於傷神了?！?

傷神？芷蘅心裡驀然一痛，不錯，李昭南最近幾天都沒有過來，她如何會不傷神？

她每天幾乎不會踏出內(nèi)殿，總覺得走出幾步身上都會痠軟，只有雲(yún)兒每天侍候在身邊，外殿中的其他人，她亦似很久都沒有見過？又何況是李昭南？

“陛下還是沒有過來嗎？”芷蘅將茶盞放在桌上，雲(yún)兒低頭不語。

芷蘅見她樣子，苦澀笑了：“最近陛下都去哪裡？”

雲(yún)兒凝著眉，依然不語。

芷蘅弱聲道：“芙安宮？”

雲(yún)兒這才說：“不，不是。”

芷蘅一驚，凝眉望她：“不是？”

雲(yún)兒點點頭：“陛下近來，都在……景林宮！”

景林宮？！楊芷菡的宮裡？！

楊芷菡那日破天荒的請安扔在眼前，芷蘅心一顫，她傲然的眉目，冷嘲熱諷的譏誚，難道……

凌梅園內(nèi)的情境亦豁然清晰。

難道……一切都是個連貫的陰謀嗎？

怎麼，才幾日而已，楊芷菡竟得到了李昭南眷顧？心忽的一痛，頭暈目眩。

她撐住額頭，感覺胸口憋悶不已，雲(yún)兒道：“皇后……您莫要……”

“雲(yún)兒，我好累，還是想去躺一下，若是陛下來了，就叫醒我?！避妻科鹕?，雲(yún)兒扶著她走到牀邊。

芷蘅翻身睡下，眼角淚水卻盈盈不絕。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夕之間，便落得如此憔悴？

這樣的她，自己都會討厭，又何況是李昭南？

可是，真的是因爲憂心過甚了嗎？爲何她總是提不起半點精神？芷蘅忽的坐起身：“雲(yún)兒，爲我傳御醫(yī)！”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傷心過甚，只怕此時傷的只有自己，而別人，溫香軟玉，紅綃帳暖，誰……還會記得棲霞殿開得悽豔的白梅？

……………………

景林宮，原是景色凋敗。

因著近來，李昭南的常來常往，而變得漸漸有了生氣。

幾樹梅花看得正豔，紅似火，幾乎燒透了天際。

夏日時的黃昏落霞，亦不比這冬雪梅豔紅似霜葉的美。

楊芷菡卻閉門不出，每日靜待李昭南的到來。

“究竟還要多久？”李昭南的耐心顯然沒有那麼長。

楊芷菡一邊擺弄著手中的香粉，一邊說：“陛下，雖說妾刻意沒有向您說起這天下唯有妾可配得這夫逑香，是妾爲了想要多見您幾面，可亦不會因此而故意耽擱配置，若您這樣想，妾真是委屈?！?

楊芷菡嬌羞萬狀，李昭南長嘆一聲，心中暗想，即使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而要自己每日前來，他亦是無法，誰教這世上便唯有她，能夠配得這夫逑香？

見李昭南不語，楊芷菡嬌聲笑說：“陛下每日來，都是這樣悶悶不樂？”

說著，將一小包粉放在窗臺上：“這要曬一曬才行，冬日陽光少，怕是要多一些時候了?！?

李昭南看過去：“今日便只能做這些？”

楊芷菡回身，眼角眉梢?guī)Я藥捉z淡淡媚然，她緩步走到李昭南身前，深切的望著他。

李昭南轉(zhuǎn)過身不看她，對於楊芷菡，他從來沒有好感。

背後有軟綿綿的觸感，溫熱背脊，李昭南一怔，只見腰間一雙素白玉手輕輕環(huán)抱住他，楊芷菡忽而嬌聲軟語：“陛下，即使你愛姐姐，便不能對我有一點點愛憐嗎？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放低了自己，看清了自己，願意幫助姐姐，難道……你便要我這一生寂寞老死在這景林宮嗎？”

她說得盈盈欲泣，李昭南卻冷聲說：“你若想出宮，做好了夫逑香，朕親自送你，你是完璧之身，出宮隱姓埋名，憑你姿容，自可衣食不愁。”

楊芷菡一怔，隨而淚水簌簌而落：“陛下，你便如此絕情嗎？”

李昭南拿開她的手：“你早該知道的，只是你的父皇與你都太小看了我李昭南，也太小看了芷蘅，你們以爲，朕只是愛芷蘅美色，所以換做了你，你同樣可以得寵於朕嗎？呵，如今知錯，看在這夫逑香的份上，朕會給你一筆資財，放你出宮?！?

“不……”楊芷菡淚水潸潸，目光裡，那與生俱來的高傲終於還是難忍，“我楊芷菡出身如何高貴？我生來便是屬於皇家的，就算死，也要死在皇宮裡?！?

李昭南冷哼一聲，抽身而去：“那麼，也便如你所願，可你想的事情，朕卻不能……”

心口突地一悶，李昭南雙手桌案，身子一晃，楊芷菡望著他，淋淋水目在眼神裡漸漸模糊。

“不能嗎？陛下？”李昭南神智忽的幽沉，眼前，如同有濛濛白霧，楊芷菡的臉?gòu)擅娜f般、那一身妃紅如燒透的梅花瓣兒灼熱眼底。

他周身彷彿燒起來，楊芷菡的笑顏越發(fā)嫵媚妖嬈。

她緩緩走近，她的臉……漸漸的，在白霧濛濛中，褪盡了高傲與浮豔，取而代之的是清美與哀傷。

是……芷蘅嗎？

“芷蘅？”李昭南輕聲呼喚，霧濛濛的眼前，那女子的臉越發(fā)難辨，只是她柔軟的身子，柔若無骨，鼻息之間，香氣浮繞，繞成心內(nèi)一縷淡淡的情愫。

“昭南……”那聲音嬌柔細緻。

是芷蘅！

這世上，只有芷蘅會叫他昭南，連江沄都不可以。

這世上，只有芷蘅的香，會如此令她流連不已。

他緊緊抱住她，火熱自心內(nèi)散在體外，氣息急促：“芷蘅……”

懷中的女子似乎有無窮盡的溫柔。

溫膩的肌膚，如雪容顏，李昭南覺得這身子不是自己一般。

綺窗繡簾，牙籤玉軸，香菸繚繞，馨聞數(shù)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