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軍簡直不能言語，全身心都被哲學人格簡簡單單兩個字震成粉碎。太震撼了，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在時間的面前，誰也無法逃脫。

半年前還是個明眸皓齒的女孩，言談間嬉笑自若，青春飛揚。然而這時相見，對方已在奇幻森林經歷了五十年的歲月流逝，變成老態龍鍾的婦人。

怪不得現實世界裡王靈鵑失去靈魂，風燭殘年，行將就木。原來她早已迷失。

按照中國女性平均壽命七十七歲而言，再對照奇幻森林的時間比，她留在現實世界的軀殼恐怕也時日無多。

想到這裡，宋保軍不禁顫聲說道：“我叫宋保軍，你還記得麼？”

“宋……保軍？”老太婆用力的看著他，好像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那個秋風習習的夜晚，她和幾個姐妹在海上仙山的夜總會大廳裡笑鬧著，那個土裡土氣的男生給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隨風而逝的記憶一下兜迴心頭，老太婆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道：“算算差不多五十年了，我老了，你怎麼一點都沒變？”

宋保軍說：“我從現實世界進來，找你回去的。”

王靈鵑先是一喜，接著渾濁的目光暗淡下去，長長嘆息一聲：“現實世界？那也五十年過去了吧，我的所有親人朋友都不在了，還有什麼意思？謝謝你的好意，我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就留在這片紅月湖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吧。”

宋保軍回頭看了哲學人格一眼，問道：“這一切已經不可以逆轉了嗎？”

“理論上可以逆轉時間，從而讓王靈鵑回到剛開始的原點，不過這需要無比巨量的幽能支撐，以我們目前的能力，暫時不行。”

“那得消耗多少幽能？”

“初步估計，起碼是十個毀滅人格的量。”

宋保軍不由苦笑起來：“這等於是說，愛因斯坦提出了相對論，理論上能夠回到過去，但因爲科技水平難以企及，所以在一百年之內也只能停留在理論階段？”

“是的。”哲學人格答道。

“那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帶王靈鵑回去嗎？”

“現在直接就能帶走。唯一的問題是，她剩下的生命已經不多了，在傅里葉通道的過程可能導致立即死亡。”

宋保軍很是無奈，一時想不到什麼辦法，走近王靈鵑問道：“你還記得你當年是怎麼進來的嗎？”

“你是說當年？”王靈鵑搖搖頭，顫巍巍的走到湖邊，雙手攏住，掬起一捧湖水咕嘟嘟喝了幾口，說：“太久了，早就忘了。”

乾癟的胸口隨著她的走動而晃個不停，彷彿被曬蔫的冬瓜，掛在胸前晃晃蕩蕩，極不雅觀。

宋保軍只當做沒看見，道：“還記得你父母，你家裡嗎？”

王靈鵑惘然的搖頭。

“還記得你家住在白鶴山的別墅嗎？一樓樓梯下面有個地下室，有一天被你不慎打開了。”

王靈鵑回頭看著他，淡淡的道：“這麼說我記起來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整天無憂無慮的，還有幾個一起玩得很好的……”

宋保軍插嘴說：“閨蜜。”

“嗯，閨蜜，是這麼個詞，你不說我早就忘了。我爸得罪了一個大人物，他把我整天關在家裡不讓出門。呃……我想想，我爸那時候的脾氣很暴躁，家裡人只要有一句話不對，他就是非打即罵，連我也被打過幾次。家裡的氣氛緊張得好像戰場，父母每天都在鬧離婚。我只能在院子裡玩耍，直到把地下室的門口打開。”

“哦哦。”

王靈鵑的回憶大門一旦打開，思緒再也停止不住，說道：“後來我經常做夢，夢見自己去到一個奇妙的地方，醒來後這個夢清晰無比。而且好玩的是，每天晚上做的夢都能和前一天的夢境連接在一起。”

“那時你應該已經建立和奇幻森林的連接。”

“是的，但當時我並不知情。”王靈鵑露出回憶的神色，說：“夢裡那麼真實有趣，每個晚上都有好玩的值得去探索。而現實又那麼壓抑痛苦，我越來越不願意返回現實。”

“果然是這樣。”宋保軍嘆了一口氣。

王靈鵑說：“後來我發現了不用做夢也能進入奇幻森林的方法。那是我在家裡地下室挖到的一個首飾盒，裡面裝著一串項鍊，當我希望離開現實世界，就能通過這條項鍊來到奇幻森林。於是我停留在奇幻森林的時間越來越長，返回現實的時間越來越少。”

“你的經歷很奇妙。”宋保軍說。

王靈鵑道：“大約二十年後，那條項鍊終於失去了效力，我把它沉入紅月湖，留作永久的紀念。”

宋保軍推算著奇幻森林的二十年，大約相當於現實的七十三天，也就是兩個多月。王存德陳述女兒在地下室開啓的兩個月內持續發病，與他的描敘十分吻合。

此後王靈鵑人格脫離軀殼，被送入精神病院，直到現在。

“那你很喜歡這裡？”宋保軍又問。

王靈鵑苦澀的笑了：“很喜歡，當然只是我當年逃避現實的一個避風港，我躲在這裡，用不著費盡心思去接觸社會，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非常簡單。”

“你真的不想家嗎？”

“很想很想。”王靈鵑直言不諱，說道：“在奇幻森林好是好，可也有一個問題，太寂寞了，沒人和我交流。五十年來我只見過三個人，最後一個人早在十多年前死去，我也快了。”

哲學人格終於插嘴說道：“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奇幻森林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比是100:1，換句話說，現你在奇幻森林呆了五十年，現實世界只過了半年。你的父母、朋友都還過得好端端的。”

王靈鵑以不可思議的姿態彈跳起來，衰老的身軀展現出異樣的靈活，但馬上就跌了回去，乾瘦的兩腳支撐不住，踉踉蹌蹌滾落下湖。

她從湖裡露出溼漉漉的腦袋，難以置信的叫道：“真的？”

哲學人格笑道：“那你前二十年時不時來回於奇幻森林和現實世界，就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嗎？”

“我、我還真沒想過……”王靈鵑顫聲道：“當時我完完全全被奇幻森林迷住了，再也不在乎現實世界的任何變化。直到最近十年，我才又越來越懷念現實世界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宋保軍道：“那你一定很想回去了？可惜我們沒有辦法……”

哲學人格道：“有一個折中的辦法，我們利用幽能延續你的生命，並強化你的人格，讓你順利回到現實。但人的壽命不是無限的，你已經活了七十年，幽能再怎麼有用，也只能最多延緩你十年左右的生命。”

“這個，有什麼代價嗎？”

哲學人格說：“很簡單，你必須簽下一份契約，無條件聽從宋保軍的命令，並且爲我們工作直至生命的終結。”

王靈鵑毫不在意，說：“沒問題，生命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太大意義，我只希望能回去看看而已，滿足這個心願，爲你們做什麼都行。”

宋保軍又驚又喜，低聲道：“哲學，你小子居然還留有這手。”

“這是必要的，幽能不可能沒有代價。”

“好吧，契約在哪裡，我籤。”

哲學人格道：“稍等。”

一伸手，紅月湖中心像是魚雷爆炸一般，高高的水珠沖天而起。

儘管離得很遠，兩人仍能感受到爆炸帶來的空氣震盪，王靈鵑一時立足不穩，滾落在地。

一串項鍊從水柱的中間飛了出來，好像擁有生命似的，自動飛進了哲學人格的掌心。

那項鍊通體晶瑩剔透，是一朵雪花圖案，精緻唯美，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