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7 你想做皇帝(還有
見玄燁有正經(jīng)事要做,嵐琪不願再拿這些婆婆媽媽的瑣事煩他,趕緊伺候吃了幾口飯,乾清宮裡火器營的人已經(jīng)在等了。聖駕匆匆而去,走不多久景陽宮送來東西,說是三阿哥從圍場帶回來的,榮妃給各宮都送了些,衆(zhòng)人正念叨四阿哥怎麼還沒進(jìn)來見娘娘,外頭便說四貝勒和福晉一起到了。
嵐琪再聽胤禛說起十四的傷,母子唸叨這些,毓溪便說既然景陽宮送來東西,她帶弘時去替額娘道謝,兒媳婦帶著孫子離開,嵐琪囑咐胤禛:“聽說宋氏這陣子沒少鬧騰,你回家去好好與她說幾句,家宅安寧方好。”
胤禛答應(yīng),可這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壓在心頭很久的事,一直無人可以商量,母親是他最信任的人,今天總算能說出口。
當(dāng)嵐琪聽說太子受到襲擊,險些死在火槍下時,想起方纔玄燁急著去見火器營的人,可見他一直在查這件事,兒子這個知道真相的人,卻到現(xiàn)在都沒對皇帝坦白。
嵐琪責(zé)備胤禛不該這樣,胤禛卻道:“可我答應(yīng)了太子。額娘,我猜想太子他一定隱瞞了重要的事,若因爲(wèi)我而讓皇阿瑪對太子徹查,並牽扯出背後那些事。也許我不是在猶豫對太子的許諾,而是……我怕大風(fēng)浪,因我而起。”
嵐琪讓自己冷靜些,努力站在兒子的立場去思考這些事。她心裡明白玄燁默認(rèn)了胤禛的未來,縱然誰也沒對他提過,他自己也堅守著養(yǎng)母的遺願和自己的意志,想要成爲(wèi)一代君王,他正走在這條路上,果然還是被束縛了手腳,他想給自己留一世清名,又怎好讓廢儲的風(fēng)波,由他而起。
“這幾年,額娘常對你說什麼?”嵐琪問。
“您說……”胤禛稍稍思量,試探著道,“江山爲(wèi)重。”
嵐琪略欣慰,“不錯,江山爲(wèi)重。可我也曾對你說,江山是你皇阿瑪?shù)模械囊磺卸际撬摹!币娯范G臉上不解的神情,她笑,“該有的正義你不能輕易顛覆,是江山重,還是承諾重,你心裡很明白。可你想的卻已經(jīng)是自己的江山,而非你皇阿瑪?shù)慕健鹤樱~娘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是心裡想做未來的皇帝,才怕自己留下什麼把柄遭後人非議,是不是?”
胤禛怎願輕易承認(rèn),垂下臉道:“也是皇阿瑪和額娘,要我旁觀一切,別捲入是非。”
“是別捲入是非,一旦捲入了呢?”嵐琪一臉正色,鄭重地告誡他,“你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你皇阿瑪?shù)慕剑绾巫龀甲尤绾巫鰞鹤樱氵€不明白?十四看著糊塗,他可不見得就不如你。”
母親拿自己和弟弟比,胤禛猛地擡起了頭,但母親的眼神毫不動搖,根本不在乎他的不服氣,反是自己的眼神漸漸軟下來,苦笑:“真難。”
嵐琪自知話說的稍重了些,起身來扶著兒子的肩膀道:“坦蕩蕩地面對一切,任何時候任何境遇,都能讓你挺直腰桿,額娘在宮裡時三十年,就不難嗎?這些道理,我從小就教你,可你好像忘了。”
胤禛晃了晃腦袋:“總覺得如今,做也是錯,不做也是錯,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跟著你皇阿瑪?shù)哪_步走,你是兒子,子隨父有什麼可丟臉的?”嵐琪索性把那些話說出來,“照著你父親說的走,保存你的本性,不要放棄你的抱負(fù),待有一日自有一番天地,揮斥方遒,指點(diǎn)江山,就都是你自己的事。現(xiàn)在,好好跟著皇阿瑪?shù)哪_步走,其他的不要多想。”
胤禛望著母親,嵐琪再勸他:“如這件事,你一五一十向皇上稟告,他怪你耽誤事,是你活該,他之後再要你怎麼做,你照著做就好。你管天下人對你指指點(diǎn)點(diǎn)什麼?江山又不是他們的,這天下不是他們說了算。”
“額娘,您……”胤禛有些話想說,可話到嘴邊,還是嚥下了。
他的母親在深宮屹立三十多年,得丈夫?qū)檺廴嗄辏重M是單單憑一張容貌,她低調(diào)不張揚(yáng)的本質(zhì)底下,有她待人處事的智慧。她不害人不坑人,可從來也沒人能真欺負(fù)她什麼;她不貪婪不奢求,但想要的一切,該屬於她的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
嵐琪拍拍兒子的肩膀說:“去吧,你皇阿瑪才見了火器營的人,你們正好有話說。”
四阿哥去乾清宮時,九阿哥剛好從內(nèi)宮出來,剛纔免不了又和母親大吵一架,五阿哥平日會幫著母親數(shù)落他,但這次爲(wèi)了母親和德妃翻臉的事,連五阿哥都覺得母親不是,宜妃落得沒立場,在兒子跟前又哭又鬧,九阿哥受不了了甩手就走,老遠(yuǎn)看到四阿哥往乾清宮的方向,他跟了幾步,果然見他進(jìn)去了。
九阿哥派隨身的太監(jiān)去延禧宮打聽,看看八哥還在不在,聽說已經(jīng)回府,他便匆匆離宮追過來,到貝勒府時,八哥正與幾位門客說話,他在偏廳等了半天,胤禩纔來找他。
“老四單獨(dú)去乾清宮了,不知找皇阿瑪說什麼事。”九阿哥一臉急躁,還帶著和母親爭吵後的火氣,說起四阿哥,哼笑,“他如今像個悶葫蘆似的,你看在圍場裡,他從頭到尾沒說幾句話,這種人最可惡,指不定哪天就朝我們捅刀子。”
胤禩心裡雖有防備,但眼下不該討論這些事,既然他們的人的確是對太子出手了,就怕皇帝早晚會查出來,再者就是準(zhǔn)噶爾部的事,方纔與幾位門客商議後,也有了主意,與弟弟道:“如今要緊的事,是爲(wèi)皇阿瑪籌集作戰(zhàn)軍費(fèi),雖然這仗不知幾時才能打起來,可若能爲(wèi)皇阿瑪辦妥這件事,功勞簿上可就沒有別人的位置了。”
九阿哥聞言,一臉得意的笑容,嘚瑟地說:“要錢,還有人比得過我們麼?”
胤禩淡淡一笑,只道:“你現(xiàn)在就去周旋這些事,火槍的事,我來盯著。這樣兩邊都做好準(zhǔn)備,皇阿瑪一旦要銀子,我們自薦辦差,做得漂漂亮亮必然龍心大悅;至於太子遇襲,還要看會進(jìn)展到哪一步,急不來。”
胤禟事事都聽八哥的,說罷這些,他突然提到:“良妃娘娘和永和宮一向走得近,我真是挺奇怪的,她們倆有什麼話能那麼投機(jī)?如今皇阿瑪對良妃娘娘又是淡淡的,太子冒犯她之外,難道不是德妃在背後搗鬼?”
八阿哥眼中掠過寒光,冷聲道:“這事我自己會看著辦,你們就別管了,關(guān)心則亂。”
這一天四阿哥在乾清宮對父親說了什麼話,誰也不知道,九阿哥這邊懷疑,太子那兒更懷疑,可胤禛離宮後就回家去,據(jù)說面無表情看不出悲喜,更加惹人好奇。
是夜皇帝在儲秀宮休息,貴妃下午突然收到皇帝的意思,讓她置辦幾桌酒席爲(wèi)自己洗塵,宮內(nèi)妃嬪一應(yīng)列席,這不是什麼難事,怪就怪在皇帝臨時起意,總該有什麼緣故。
酒席上,皇帝毫不避諱地說起了這次的事,幾個年幼的阿哥們來敷衍,十八阿哥坐在佟貴妃懷裡,嚷嚷著說十四哥渾身都是血,嵐琪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可是皇帝卻話鋒一轉(zhuǎn),對宜妃道:“胤禟福大命大,太醫(yī)說那一刀切在胳膊上,見肉見骨,再往下一寸,骨頭就斷了,保住性命不難,那胳膊大概就廢了。”
邊上膽小的妃嬪聽皇帝說得血淋淋,連酒菜都不想動了,拿帕子捂著嘴,直覺得犯惡心。宜妃則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都是今天和兒子們哭鬧惹的,這會兒總覺得兒皇帝的話不對味。
玄燁卻溫和地說:“孩子受了佛祖保佑,是你我的福氣,可朕實(shí)在無暇還願,愧對菩薩。不如你明日起在翊坤宮小佛堂內(nèi)設(shè)香案,爲(wèi)朕還願可好?”
宜妃顫顫巍巍站起來,尷尬地問:“臣妾、臣妾該做些什麼?”
玄燁微笑:“吃齋?唸佛?大抵如此,朕明日請大師到翊坤宮指點(diǎn)你,就這麼定了。”
“皇上……”
“都是爲(wèi)了朕和孩子,辛苦你。”皇帝笑悠悠看著她,根本容不得宜妃拒絕。
邊上安嬪已噗嗤笑出聲,誰都明白皇帝在爲(wèi)誰出口氣,她故意端來一杯酒,敬給宜妃道:“只怕娘娘有陣子要不沾葷腥酒水,今晚不醉不歸吧?”
宜妃氣得直打顫,之前兒子不幫她,現(xiàn)在皇帝更當(dāng)衆(zhòng)打她的臉,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那烏雅氏就這麼金貴,連幾句話都承受不起?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又怎能嚥下這口酒,冷笑道:“這樣還算什麼誠心侍奉佛祖,我可不像某些人,只會裝腔作勢,關(guān)起門來不知做什麼勾當(dāng)。”
衆(zhòng)人聞言皆變了臉色,佟貴妃坐在皇帝身邊,更是不敢看他的臉色,可皇帝卻不以爲(wèi)意,壓根兒沒聽見似的,反招手對小十八說:“過來,皇阿瑪給你嘗酒。”
宜妃淚眼楚楚,朝上福了福道:“臣妾早些回去做準(zhǔn)備,明日恭候皇上請大師來翊坤宮指點(diǎn)。”
眼看著宜妃不顧皇帝顏面揚(yáng)長而去,一餐飯也沒意思,衆(zhòng)人尷尬地陪坐著,熬了半天總算是散了。
夜裡玄燁歇在儲秀宮,佟貴妃伺候他安寢時,忍不住小聲問:“今晚的事,皇上不怕這樣子,德妃往後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