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蘅就被夏媽媽叫起來,大半宿沒睡的夏姑娘真是不情願,都二十幾年了,年年這樣,早早起牀。
可是,新年第一天,夏媽媽說了,新年要有新氣象。
夏蘅點頭,說:“那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要在這邊找,不去Y城。”
夏媽媽簡直無語了,這大過年的哪家公司會招人。
夏蘅家裡的親戚不多,但是好幾家親戚的小孩子聚到一起也是個很可怕的事情。嘰嘰喳喳的,夏蘅覺得快要瘋掉。
一會兒這個拉著夏蘅說:“姑姑我要玩這個,哥哥不給我玩!”
一會兒那個也過來說:“阿姨,妹妹只跟弟弟玩不跟我玩!”
夏蘅有點想笑,還記得當年都是被媽媽抱在手上的小肉團,怎麼沒幾年就長成這樣大了,自己果然是老了。
過年不就是那樣,吃完你家吃他家,麻將撲克一樣一樣輪著來。現在也不像小時候了,長輩們開始學著養生,喝酒都只喝到七分醉,半醒將醉就在飯桌上聊開來。你家兒子他家閨女的,哪家結婚哪家添丁,這消息能傳到八竿子打不到邊的人的耳朵裡。
說起夏蘅,夏蘅就自己笑笑,然後給人家滿上酒,先乾爲敬,就這麼忽悠過一個又一個。
一個新年又這樣過去,夏蘅跟夏媽媽說:“我老了。”
夏媽媽白了她一眼:“那我不是老的沒邊!”
夏蘅嘿嘿直笑:“您不老,一點不老,還跟一枝花兒似的,不信問咱爸去。”
那邊的夏爸爸咳一聲,假裝沒有什麼都聽到。
過了初八夏蘅開始找工作,夏媽媽說:“再玩幾天嘛,你都上了幾年班了也不差這幾天。”
夏爸爸無語,但是也不催夏蘅,夏蘅覺得這家裡兩老人家真好玩,以前巴望著自己有個好工作,現在倒是不急了,工作不急,女婿也不急,日子真是美好。
夏蘅當然知道爸媽不問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們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問,閨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們老人家要做的就是支持,用實際行動告訴閨女,不怕不怕,還有個家。
夏蘅把簡歷跟撒網似的投出去,好幾天也沒見有什麼迴音,煩躁之極,索性報了個團出去旅行。
春節剛過,天氣也還冷,正是旅遊的淡季。夏蘅就喜歡這樣沒什麼人的時候出遊,不用搞得到哪裡都跟打仗一樣,難道花錢出遊就是爲了來跟人擠來擠去的麼。
夏蘅報好團又去買了裝備,她要在這個還沒回溫的初春把祖國大好風光都看上一遍,就像以前讀書的時候,暑假跟朋友們一塊出去瞎玩。
不過現在就是她一個人罷了。
踏上旅途的那一刻,夏蘅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遠去,換而漸漸清晰的,是另一種未來。可能從未體驗過,也可能同樣佈滿荊棘,可是那都沒有關係。人生總要經歷這樣的時刻,走過去就是新的未來。
夏蘅突然就很期待,沒有過去幹擾的未來,乾淨又清晰的未來。
這就是放下麼?
夏蘅覺得記掛了十年的感情和人,似乎一下子變得不再沉重。不管是因爲什麼而變成這樣,這到底也是一件好事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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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知秋終於下定決心去找夏蘅的時候,被夏媽媽無情的告知,夏蘅出去旅行,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無奈開學在即,葉知秋只能先回Y城。
那天還沒下車就接到蘇清遠的電話,說把菜包領回家。
葉知秋到家的時候,就看見蘇清遠抱著菜包,腳邊上放著菜包的窩。
菜包大概認得人,一見到葉知秋就跐溜一下從蘇清遠手上跳下去,墊著爪子挪到葉知秋身邊。葉大爺覺得甚是欣慰,到底是自己家的閨女。
蘇清遠跟著他進屋,放好菜包的窩,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葉知秋。
葉知秋表示很詫異:“你看我幹嘛,臉上又沒有花!”
“前幾天呢,夏蘅給我發郵件了,說她不會回這裡,房子我已經幫她退掉,現在菜包也交給你,我功成身退。”
葉知秋奇怪,他們不是掰了麼,蘇清遠還幫她退房子?
“等等!!!退了房子,那我要住哪裡!”
“學校宿舍,不是本來就要住宿舍的麼。”
“蘇清遠那什麼我聽說你跟夏蘅……”
“分手了。”
蘇清遠笑著,說的坦然,葉知秋心裡倒有點不舒服。
“蘇清遠,以後你打著燈籠都找不著這樣的姑娘。”
“嗯。”蘇清遠笑了起來,“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呢?”
“切。”葉知秋懶得跟他說。
“我跟阿蘅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當真了,不過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葉知秋不明白:“什麼意思?”
蘇清遠笑的一臉燦爛回答他:“你猜啊。”
蘇清遠走了之後,葉大爺開始打包行李,終於要搬回學校宿舍,半年沒住過宿舍,突然都有點不太習慣。
明明剛來的時候行李就一個箱子,葉知秋看著眼下收拾好的一堆行李,有點無語。
可是,夏蘅的行李怎麼辦?蘇清遠都走了,顯然是不管這事兒了,葉知秋琢磨著……幫她收拾了,再給寄回W市?
葉知秋先把自己的行李送到學校,又找了莫辰,把菜包丟給她。莫辰對這小東西沒有抵抗力,都沒聽清葉知秋說什麼,拎著菜包的行李“嗖”一下,人就不見了。
葉知秋額頭一滴汗,閨女,要不是植物麻麻不見了,我也不會這樣對你的,別怪爹。
又回到家裡,哦不對,過兩天這房子就要退給房東,已然不成家。
家……個頭啊,葉知秋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來,他得承認語文成績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那都是英語老師的錯!
他想起來當年夏蘅的語文挺好的,丁淺淺的英語好,他自己呢,理科可以甩那些女生一條街,現在再看那時候,真是一羣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以爲考了滿分就可以上天,可是天有多高有多大,傻傻的都不知道。
葉知秋進了夏蘅的屋子,好久沒有人住,已經布了一層的灰,東西都還是夏蘅回W市那天的樣子,被子疊的整齊,桌上還散落著書啊水杯啊什麼的。
葉知秋嘆了口氣,這姑娘連電腦也不要了……
這東西總得給她弄回去吧,葉知秋撥了夏蘅的電話,嘟嘟兩聲之後,竟然通了。
“……夏蘅?”葉知秋不確定的問。
“廢話,還能是別人麼,你這傢伙不動腦子啊。”聽這話,葉知秋居然會覺得夏蘅的心情還不錯。
“蘇清遠說房子要退了,你房間的東西,我給你寄回去?”
“哦……那麻煩你了,就電腦和一堆書,別的都扔了吧。”
“夏蘅,你在哪裡?”葉知秋有點虛弱的問。
“旅行!我媽沒跟你說麼,她都告訴我你去找我了呀。”
“我是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喲,想我了?”
“……”不可否認,這答案是一定的,葉大爺覺得自己好像臉紅了,這麼明目張膽的被植物妹調戲,還是第一次。
“……”
“阿蘅,你真的不要回來Y城了麼,菜包怎麼辦?”
“菜包是你抱回來的,你閨女你不養誰養?”
“哦,對哦。”
葉知秋想問她,喜歡自己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但是葉大爺真不知道怎麼問出口,他還沒自信到那種程度,再說了,問出的話,可不能收回去。他有點害怕,不管夏蘅的答案是什麼,他們大概都回不到從前了。
“沒事的話,掛了哦。”
“嗯,再見,在外面自己小心。”
有的話,還是不能問出口,儘管葉知秋都可以猜到答案是什麼。
他想起來畢業之前夏蘅給他發的短信了,夏蘅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來的?
"it's my pressure!"對,那時候還沾沾自喜自己的英語呢,這樣回答很完美對不對。
葉知秋覺得自己要傻掉了,就爲這一句話,真的跟夏蘅做了十年朋友,真的一點雜念都沒有。就算是到了現在,他還是覺得,夏蘅是他這輩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不是一條線,但是就是不能越過,也不能打破。
或許真的像夏蘅說的,他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吧。
葉知秋覺得可能自己也是喜歡夏蘅的,但是,那是已經都快想不起來的高中時代。現在,他怎麼也想不出跟植物妹談戀愛是個什麼模式,大概也不會比他們在一起住的那半年再親密……哦不,談戀愛的話,是會做一些只有愛人之間纔會做的事……
葉知秋捂住腦袋,堅決不要讓自己往那方面去想,這麼一想,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是除了那些事以外,好像他和夏蘅的相處模式不就是……額,在一起很多年的……朋友。
葉知秋最終還是決定給他們之間,定義爲——朋友。其實比朋友更好,可是不能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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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蘅是在清明之前回來的,還特地來了Y城。
葉知秋見到夏蘅,很開心,看到這姑娘完好無缺的回來了,真是懸著的一顆心都可以放下來。
夏蘅是直接來實驗室找葉知秋的,最先見到的卻是帶著菜包出來溜圈兒的莫辰。
莫辰見到夏蘅,很是高興,把菜包舉著送到她面前:“看,你閨女肥了。”
夏蘅撲哧一樂,果然,菜包怎麼肥成這樣,夏蘅一會兒又想哭了,當年多可愛一喵少年,怎麼才一兩個月就變成喵嬸了!
“辰辰,以後別喂菜包那麼多,醜死了。”
“阿蘅你嫌棄你閨女了?”莫辰聽她那麼說,都快哭了,菜包要吃飯,她哪裡管得著。
“有點。”
“其實我也是。”
……
夏蘅都還沒明白她和莫辰也沒見幾次面吧,怎麼好像就自然熟了起來呢。事實證明,這就是磁場相吸的結果吧。
莫辰說:“你呀再不回來,葉知秋就要鬱卒而亡了。”
夏蘅白眼:“哪有那麼誇張,我又不欠他錢。”
莫辰說:“你們倆個都這樣。”
夏蘅問:“哪樣?”
莫辰掂量了一下,說:“悶騷。”
夏蘅:“……”
莫辰笑著說:“開玩笑的,但是葉知秋,很在乎你。”
夏蘅說:“我知道,我跟他天下無雙的好朋友。”
莫辰笑著搖頭,依舊那句:“你們都一樣。不好玩,我跟菜包出去散步,葉知秋在天臺。”她說著,指了指樓梯。
夏蘅笑著謝了她,上樓去天臺。
“葉知秋。”夏蘅看見他趴在扶欄上,仰著個頭看天,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朵花來。
葉知秋聽著聲音回頭,臉上倒是笑開了花:“終於回來了。”
“嗯。”夏蘅走到他身邊,學著他那樣,趴在扶欄上,歪著頭看他。
葉知秋說:“我們認識有十年了。”
夏蘅不解:“十年多了,怎麼,要跟我感慨時間過得太快?”
葉知秋是有感而發,夏蘅則是不明所以。
“做我朋友,一定蠻辛苦的,植物妹紙你是個大大的好人。”
“現在才發現,沒有良心。”
葉知秋笑笑,夏蘅也是一笑,微微偏過頭不看他,轉而沒有焦點的看著不遠處。
“葉知秋,Y城,我是不會再回來了。”夏蘅說,“在外面過的太辛苦,突然不想那樣子生活。”
“那你之前在外面那麼多年,不都白白辛苦了麼?”葉知秋有點感慨。
“白辛苦了就當我傻唄,反正都傻了那麼多年。”
葉知秋輕笑著附和一句:“我家植物妹是傻姑娘。”
葉知秋說:“丁淺淺要當媽了。”
夏蘅低著頭:“我早知道了。”
“等下去看看她?”
夏蘅沉默了一下:“……好。”
“果然我又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葉知秋小聲抱怨道。
“你遲鈍啊。”
“哦,好像是這樣……”
“所以,有我這麼一個跟你做了十年朋友還不嫌棄你遲鈍的……”
葉知秋搶答:“It's my pressure!”
夏蘅笑著說:“有沒有保質期?”
“那就一輩子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