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很重要的一環居然是那個和神域女子生了孩子的魔族武士。本來因爲他而暴露了魔族少女，導致魔族的計劃失敗，陳羲以爲，這已經是這個魔族武士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然而到了徐績敘述的後來，陳羲才發現事情原來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當時埋伏在黑金山裡的魔族武士數量不少，至少超過三百人。”

徐績語氣依然沉重，倒是繞開那個魔族少女之後，眼神裡的憤怒和悲傷顯然減輕了些，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個細節。

“那個魔族武士爲什麼能悄無聲息的進入神域，並且和一個神域的女子生了孩子？”

他問。

陳羲沉思，越想，越覺得心驚。正因爲陳羲太聰明，一瞬間就想到了答案，所以他才覺得當時的局面竟然如此的混亂。

陳羲回答：“因爲不止他一個......神域這邊，因爲根本就沒有防範，所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並不難。一個實力不俗且一表人才的男人，不去追求那些大家族的人，只要找一個神域的女子追求，應該不會被人懷疑。而且這樣的女子，一旦和魔祖武士結成了夫妻，又怎麼可能去探知自己丈夫到底是神還是別的什麼人？”

“神域這邊沒有防範，那麼這個魔族武士最大的困難，就是瞞住自己的同伴了。在黑金山密道里，藏著的魔族武士至少三百人，他怎麼可能瞞住其他人跑去神域和一個女子結婚生子？可能只有兩種......第一，是大家裝作不知道，滿足他的心願。魔族繁衍後代那麼艱難，誰不想有個自己的孩子。他們發現了這個魔族武士的秘密，然後集體裝作不知情。”

“第二，所有的魔族武士都是這麼幹的，所以彼此之間形成了默契，有了第一個人，大家都覺得這樣做也不是什麼必須阻止的。他們欺騙著自己，告訴自己說別人都不知道，而事實上，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所以......對於被發現的那個魔族武士來說，是個意外。”

陳羲眼神逐漸明亮起來：“只有他一個人的孩子，是沒有任何神力的。”

“沒錯。”

徐績知道陳羲肯定能想到答案，所以點了點頭：“這件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後代沒有一丁點的神力。而這個魔族武士，不是第一個進入神域追求神域女子的。在他之前，可能絕大部分魔族武士已經那樣做了。”

陳羲嘆道：“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徐績道：“神域之主發現了這件事之後，大爲惱火。”

說到大爲惱火四個字，陳羲發現徐績的眼神裡出現了一種很複雜的意味，這種意味陳羲無法解讀。

徐績似乎是擔心陳羲發現什麼，有些不自然的將頭轉向另一側：“他下令嚴查，查到了真相之後，他就立刻回到了凌雲宮，然後發現自己的妻子已經帶著女兒逃走了。他勃然大怒，幸好凌雲宮裡的侍衛一直都會暗中保護皇后和公主殿下，結果到了黑金山，這些暗中保護的侍衛，反而成了第一批阻擋皇后離開的人。”

“這些侍衛血戰之後雖然大部分死去，但是也成功阻擋了皇后的離開。神域之主趕到，一舉鎮壓了所有的魔族武士。那個時候他怒火滔天，直接殺死了絕大部分人。”

“神域之主回到凌雲宮之後，派人開始調查。”

“那個魔族武士，名字叫做雷雲。”

徐績道：“雷雲的妻子，是神域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家族勢力不大，最多算是個不起眼的小家族。算起來，把九族都加在一起也不過幾百人而已。雖然這個小家族也算立了大功，但是神域之主怎麼可能留下他們。因爲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那就是一場軒然大波。神域之主是斷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的，所以還是找了個罪名，將這個小家族滅族了。”

陳羲心中嘆息一聲，他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神域的人都不知道黑金山另一側魔族的存在，雷雲的妻子和家人完全都是被他害了。陳羲還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神域之主一直沒把黑金山另一側的事說出來，非但是他，歷代神域之主都是這樣做的。

所以爲了保住這個秘密，又或者保住自己妻子竟然是個魔族女子的事，他只能斬草除根。雷雲的妻子家族何其無辜，就這樣被抹除了。

可是，事情到了這顯然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悲劇的開始。

陳羲接下來替徐績說出了後面的故事：“其實，很多女子都和魔族武士結合了，這些女子的出身都不太高，地位一般，家族實力也一般，又或者根本沒有什麼家族，只是神域普普通通的人。她們和那些魔族武士有了接觸，然後生下了孩子。她們幸運的是，這些孩子並不是完全沒有神力，所以逃過了一劫。”

“我猜，當時神域之主一定想到了不止一個魔族武士滲透進來，必然會下令嚴查。當時所有新出生的孩子，或者在那個時間段結合的男女，都會被嚴密的審查。這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大到不可能徹底隱瞞。所以到了這個地步，關於生了一個有缺陷的孩子會被殺死的消息，一定開始流傳出去了。”

“即便到了這一刻，還是沒有人知道魔族的事。這些人只是擔心，自己的孩子會不會被滅殺？因爲大部分魔族武士的後代，雖然不是沒有一點神力，但多多少少會減弱神力。”

徐績點了點頭，意思是陳羲全都說對了。

陳羲繼續說道：“大規模的排查，造成了恐慌。而最大的恐慌在於，神域之主沒辦法解釋這件事，這讓那些普通的神族不理解，所以害怕。他們會覺得，神域之主一定是瘋了。”

“這個時候，大部分做出的選擇應該是一樣的。那就是哪怕發現了自己孩子的不對勁，也不會主動說出來。反而，還會藏起來。而負責調查這件事的人，一定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剛剛出生沒多久但是神力全無的孩子身上。顯然，他一個都查不到。因爲雷雲是個例，只有他的孩子沒有一點神力，其他魔族武士的後代，多多少少都有神力。”

“然後這件事彙報給了神域之主，得到這個答案，讓神域之主的擔憂也稍稍減輕了一些。既然只有一個，那麼就好處置了。”

陳羲沒有說雷雲和他孩子的下場，因爲那必然是個悲慘的結局。

“然而，這只是開始。”

陳羲道：“那些被藏起來的，保護起來的孩子躲過了一劫，但是卻成爲了神域開始衰敗的起始。等到這些孩子長大，他們會結婚生子，神族的血脈進一步淡薄。一開始這個跡象可能並不明顯，因爲畢竟不是所有魔族武士都有了後代。我猜測，那些孩子的數量不會超過幾十個。”

“這幾十個孩子長大了，雖然神力稍弱，但是畢竟還是真神。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就會結合自己的另一半。他們生出的孩子，血脈之中的神力非但沒有比彌補，反而更加的稀薄起來。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按照道理，他們身上只有一半的魔族血統。那麼他們的孩子，也只有四分之一的魔族血統。到了孩子的孩子，這種魔族的血統會變得很淡很淡纔對。可是，這些孩子和孩子的孩子，魔族血統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逐漸成爲主導的血脈之力。”

陳羲看向徐績：“一直到了今天，神域的人已經有很多不具備天生的純粹的神族血統了，所以......你之前對我說的，什麼陌穹的環境變了導致神族的體質開始出現衰敗的跡象，這些都是謊言。真相是魔族那區區三百個武士，幾十個孩子，二十萬年前或者三十萬年前就開始改變神域了。幾十萬年之後，這種魔族的血統已經在神域氾濫。”

徐績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所以這場戰爭根本就他媽的不是什麼爲了穩定陌穹平衡，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他媽的是一場報復。”

陳羲無言以對。

現在參戰的這些真神，絕對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因爲他們身上，或許就存在著魔族的血統。神域之主是無比憤怒的，他發現無法控制事態的發展，所以覺得開戰了。用這些帶著魔族血統的神，和魔族那個女子與神域之主剩下的孩子，人女殿下創造的半神，向魔族發動進攻。

這是一種報復，和一統陌穹無關，和什麼雄圖大志無關，只是神域之主內心最深處一種屈辱的報復。

現在徐績軍中的這些將領們，那些真神們，一定有極大的一部分人多多少少帶著魔族的血統。而所有的半神，都是人女創造然後經過二十萬年繁衍出來的。神域之主佈下這麼大的一個局，就是爲了報復。報復自己的妻子，報復魔族。

半神是人女創造的，用了人女的血脈之力，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半神都是魔族的孩子也不過分。用魔族的後代進攻魔族，滅殺魔族，還有什麼是比這樣的報復更爲徹底更爲殘忍的嗎？

神域之主內心深處一定悽苦，而且悽苦了幾十萬年。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悽苦，用這樣的方式來讓魔族付出代價。所以，這件事是無法宣揚出去的，神域之主不可能讓那些真神知道自己居然有魔族血統，更不可能讓所有半神都知道自己其實只是爲了這場戰爭才被創造出來的。

這就是爲什麼隱藏真相的秘密，現在毫無保留的展現在陳羲面前。

然而，陳羲想到的卻不是神域之主，而是人女殿下......沒錯，神域之主是悽苦的，那麼人女殿下呢？還有誰，比她更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