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績走進中軍大帳，在那個白玉雕成的巨大座椅上坐了下來，臉色威嚴。端木骨走進來之後就在下面一個座位上坐下，然後冷眼看著百離奴。陳羲則站在徐績一側，心裡各種滋味翻騰。想到了天府大陸的災難，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人，全都是因爲這個叫百離奴的傢伙，陳羲就覺得那麼多人命死的真是不值。

看樣子百離奴並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迦樓將他從外域直接調回來就交給了端木骨帶到了戰場上，百離奴還以爲是因爲戰爭的事。所以他臉上有一種稍顯刻意的平靜，就算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面對陳羲。

如果不是在騰雲書院裡陳羲殺歷九霄，迦樓也不知道陳羲這個人的存在。但是百離奴不認識陳羲，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

“你認識他嗎？”

徐績擡起手指向問了一句。

百離奴雖然知道徐績身份顯赫，就連迦樓都說過絕不能得罪徐績，但是百離奴畢竟和迦樓地位不同，對徐績的身份也不可能猜測的那麼深。

“回大人，卑職不認識。”

“噢？”

≠??徐績忍不住笑了笑，看向陳羲說道：“你看看，你心目之中不共戴天的仇人，卻根本不認識你，是不是覺得更爲憤怒了？”

陳羲卻搖頭：“沒有憤怒，只有殺心。他認識我也好，不認識我也罷，事就在那，人就在這。那麼多條人命，管他認不認？管他知道不知道，仇恨就在那，永遠也不會減少永遠也不會消失。”

百離奴皺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又是誰。”

徐績看向陳羲問道：“你一直在我問，什麼時候讓你報仇，我並沒有欺騙你，只不過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你覺得這報仇不留遺憾。後來想到了天選之戰，終於給我找到了一個法子。這幾日之所以沒有急著把他帶到你面前，是因爲我派人在造一個秘境。”

“這個秘境，會把他的實力壓制在半神巔峰，報仇這種事，當然還是手刃仇人來得更爽快些。當然，若是你不幸被他殺了，那麼我會殺了他替你報仇。”

陳羲抱拳，之前從不曾說過謝謝的他俯身一禮：“多謝。”

徐績道：“你爲了你的家人你的親朋好友，爲了你那個小世界的一切來謝我，我受了，而且受之無愧。但是我希望，你報仇之後，能把心留在神域，留在我這。你的舞臺遠不止天府大陸那麼大，何必執迷於一隅？”

“好。”

陳羲點了點頭：“報仇之後，我留在這，至少等到戰爭結束。”

徐績眼神裡閃過意思黯然，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這些事以後再說，既然你們兩個見了面，既然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那麼說什麼都沒有用處了。你們之間若是有話說，那就到秘境之中再說吧。我和端木大人在這看著，能瞧著被人了卻恩仇，倒也是一件快事。”

端木骨苦笑：“以半神殺一等執法者，這事終究還是明威殿吃虧了。”

徐績笑問：“那麼我便按照法則來辦事，查一查這一等執法者都做了些什麼？然後再看看，是明威殿吃虧了還是佔了便宜？”

端木骨立刻閉嘴，多一個字都不再說。

“來人。”

徐績叫了一聲，外面幾個人快步進來。

徐績吩咐道：“不久之前，我讓六個八翅神僕穩住了一個秘境，你們把這兩個人帶到秘境之中。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許插手。如果需要做什麼，我自己自然就做了。”

那幾個隨從抱拳領命，轉身要走。

“等一下！”

百離奴忽然喊了一聲，臉色極爲陰沉的說道：“事到如今，我知道也沒辦法在遮掩什麼了。可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刻，我憑什麼要受到一個半神的侮辱？我身爲明威殿一等執法者，爲神域立下過無數功勞。難道這些功勞，就不能折換來我坦然一死？若是你們以法則來殺我，我心甘情願。若是你們以這個半神來羞辱我，我不接受！”

“哈哈哈哈......”

徐績怒極反笑：“你的意思是，你認爲自己有選擇的權利？”

百離奴大聲道：“我觸犯的是明威殿的規矩，真神世界的法則，憑什麼要一個半神來和我做了結？法則高於一切，這是誰也不能撼動的。就算你身份特殊，你也沒有權利輕易判定我的生死。我要求回明威殿，開公堂來解決此事。要殺一個一等執法者，需要明威殿座首執律大人親自下令，而且還要審覈糾察，這麼不明不白的處置我，你沒有這個權利。”

“他有，放眼整個陌穹，除了主公，就是他有。”

聲音從大帳外面傳進來，然後衆人就看到明威殿座首執律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執律進來之後先是恭恭敬敬的朝著徐績俯身施禮：“拜見徐公子。”

他之所以說拜見徐公子而不是徐大人，是因爲最起碼在明面上，明威殿座首的地位和徐績這個兵馬元帥的地位，是相當的。況且他執律管的是整個神域的律法，而徐績看起來只是統帥所有半神。

“也就只有你還依然叫我徐公子。”

徐績隨意的擺了擺手：“別行禮了，你這個人就是這麼無趣。”

執律依然規規矩矩的把禮行完：“規矩就是規矩，我身爲明威殿座首，這麼多年來守護的就是規矩，所以誰都可以不在意規矩，唯獨我不能。”

徐績笑了笑：“所以我一直不喜歡你。”

執律也笑了笑：“若是我這樣的人讓所有人都喜歡了，那麼纔是壞事。”

他轉頭看向百離奴：“你該死，所以你沒權利去問自己怎麼死。”

陳羲能夠感覺的出來，這個秘境並不是很大，按面積來說應該和天府大陸的天樞城相差無幾。在天府大陸的時候，陳羲第一次進天樞城覺得那真真的就是天下間第一雄城。而到了神域，陳羲才知道，哪怕就是半神世界的一座城堡，也比天樞城要大的多了。就拿黑森城來說，也不知道要頂的上幾十甚至幾百幾千幾萬個天樞城。

更讓陳羲覺得有些心情不錯的是，這地方居然也是按照天樞城建造出來的。所有的東西，陳羲都很熟悉。雖然在細節上會有所不同，不過大體上已經很接近了。陳羲知道，這一定又是那個徐績不曉得什麼時候從自己腦子裡偷走了些記憶，按照他的記憶建造了這個近乎和天樞城一模一樣的秘境。

徐績當然知道陳羲對於殺百離奴有多重視，徐績當然也知道陳羲有多渴望在天府大陸殺了百離奴。

所以他這樣做了，他不能把陳羲送回天府大陸，所以他再造一個天樞城，只是爲了給陳羲報仇。

陳羲甚至看到了自己曾經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地方，那裡曾經是異客堂的地盤，那裡的一切自己都記憶猶新。

“你這個孽畜。”

就在陳羲觀察四周的時候，百離奴冷冰冰的聲音在他不遠處響起。

“你不感恩我當初沒有毀掉天府大陸，居然還把我當仇人看，要知道在我眼裡，你不過是螻蟻一般。”

百離奴臉色陰沉的看向陳羲：“早知道今日，當初我就應該如毀了人女創造的那諸多世界一樣，毀了天府大陸，也不會有今日之事。我本是天上的真神，而你不過一隻螻蟻，你我之間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陳羲笑了笑：“現在說這些，你是想表達什麼呢？命運對你的不公平，還是你內心深處那藏都藏不住的自卑？”

“自卑？！”

百離奴冷笑：“我身爲真神，若是當初我願意，毀滅天府大陸不過舉手之勞。你居然說我自卑，你在我面前有什麼資格耀武揚威！”

陳羲語氣平緩的說道：“按照真正的實力，我確實還不能殺你，可是你怎麼和我比？我是實打實的人，你知道什麼是人嗎？而你呢，只不過是權力之下的產物而已。人命授於天，就算沒有人女的創造，也會自然出現。但你不一樣，你就像是個木頭人，哪怕是個強大的木頭人也無法改變你被創造的命運。”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追求自由的？”

陳羲問。

百離奴臉色變得極爲難看，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人從一開始就是自由的，哪怕會面對各種不公，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爲了自己爲了親人朋友而努力，這都是自由。你追求的自由是以爲取代神域之主就能爲所欲爲的自由，而我們的自由，是一種肩膀上扛著未來和使命的自由。我們的自由在心裡，所以人類，高貴無比。”

百離奴道：“我纔不管你這些狗屁不通的話，你以爲你已經贏了？哪怕就是在這個地方我的實力被壓制的只有半神巔峰，殺你依然不費吹灰之力。你經歷過什麼？你懂得什麼？我曾經和數不清的真神戰鬥過，我的殺人技巧是在一次次的殺戮之中積累出來的。而你呢，你又有什麼值得你驕傲的？在這，我殺了你，然後就算被殺，我也算賺到了。”

他擡起手，一柄大劍出現在他手心裡。

那是明威殿執法者才能使用的大劍，雖然此劍的威力也已經被壓制的很低了。

天戮劍在陳羲手心裡幻化出來，精光璀璨。

“當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並不是你自信，而是你在好怕。”

陳羲笑了笑，如此的坦然：“我有自己心中的在意，爲了這在意我就算死也無憾，所以我無懼。而你呢，你連死都怕，還有什麼是你不怕的？”

這句話，或許百離奴永遠也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