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座標校正]
“這裡是希格莉德?卡特，逆能者和[冥視]的狙擊小組已經(jīng)待命在最後位置。”
漸深的夜色下，兩架處於不可見狀態(tài)的直升機緩慢飛行著，由於隱匿等級的全開，甚至連旋翼的餘音都沒有發(fā)出。
“目標的當(dāng)前路線即將抵達[生命樹]，按照預(yù)定的作戰(zhàn)計劃，我們會在那裡開始行動。”
站在機艙內(nèi)的粉發(fā)少女平淡無奇地對著展開的視窗敘述現(xiàn)況，其中沒有太多的神情變化，就好像她只是旁觀者，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
鄰近開啓的艙門邊，還有另外俯望著下方的兩人。
“到底是什麼目標？……”
注意到了一旁低聲詢問的瑟維斯，半跪著扶起手中狙擊步槍的貝琳拉下兜帽，轉(zhuǎn)過了頭。
“是染血者。”
“染血者？”
聽到從未接觸過的名詞，瑟維斯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許多。
“那是什麼？”
“很簡單，和表面意思差不多，就是在灰燼記錄中已知殺過不止一人的危險級別逆能者。”
細微的風(fēng)聲中，眺望遠處的貝琳毫不在意地回答著，沒有任何的顧慮與猶豫。
“畢竟逆能者也不全都是爲了人們而戰(zhàn)……某些行爲記憶會永遠刻印在人的身體和潛意識裡，尤其是與衆(zhòng)不同的你們，只要做過那樣的事，就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了。”
最後對著瑟維斯的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拉回了自己的兜帽。
（……）
（是這樣的嗎……）
思考著貝琳的話，看向艙外天空的瑟維斯陷入了沉思。
“萊依，目標來了，裝填麻醉彈藥。”
[“是，隊長。”]
2
琳瑯滿目的視野上升著，仍然感到新奇的艾希克斯扶靠在全景電梯的圍欄旁，聚精會神地看著下方的樂園街道。
那片恬靜的黑暗中，只留下了一盞盞獨自守候遊人的孤單燈光。
“這樣的地方你肯定也沒來過吧？”
“嗯……”
微笑地看過了身邊的艾麗卡一眼，艾希克斯轉(zhuǎn)回了目光。
盪漾的輝芒星星點點地坐落在遠處，環(huán)繞著早已停滯的摩天輪。
這裡是[伊甸]樂園中最高的觀光塔，名爲[生命樹]。
不止是名稱，塔身的外形也參考了樹木與藤蔓的藝術(shù)構(gòu)造，並將其應(yīng)用在了鋼骨的設(shè)計中。
只要登上這裡的頂端，就可以看到整座[綠都]城市中的繽紛夜景。
（想要多待一會……）
觀察著遙遠夜色的細節(jié)，靜靜思考的艾希克斯收起了先前細微的笑意，轉(zhuǎn)爲了更加專注的表情。
頂邊溫暖燈光的普照下，所有的事物都在縮小遠去。
玻璃外不時會有相連的鋼架掠過。
“快看，漂不漂亮？”
熟悉的話語再起。
城市，成爲了星河，與明亮而深沉的夜空相對。
艾麗卡的身旁，遙望著擡起頭的艾希克斯眨動著入神的眼眸，一時忘記了迴應(yīng)。
（這裡就是……大家的世界……）
（能讓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的世界。）
心中的思緒在波動，正如她紅瞳中滲透而出的某個心願。
接下來，她們會不會到達星空的彼方呢。
[4F]
[觀光臺]
原本平穩(wěn)的體感變化著，由慢至緩，正在運行的電梯柔和地停住了。
在那之後，開啓的廂門帶進了少許輕緩的氣流。
“果然也沒有其他人。”
聽到稍有遠去的聲音，完全將身體回過的艾希克斯看向了提前走出電梯的艾麗卡。
和她說的一樣，顯露在視線中的塔頂沒有任何的人影，只有空蕩蕩的觀景平臺。
所有的裝飾都很貼合自然與簡約的主題，就在位於裡側(cè)的所有座位的中央，有一顆在透明圍欄中交纏生長的綠意藤植。
“那這裡也是我們獨享啦。”
在寬廣的場地中環(huán)顧著轉(zhuǎn)了幾圈，艾麗卡又笑著回過了頭。
於是跟隨著她示意的腳步，稍作打量的艾希克斯偏過目光，試探地走出了還未關(guān)閉的電梯。
微涼的夜風(fēng)輕輕吹過，在拂動中央樹藤葉片的同時，也撩起了她披散的長髮。
“對了，你這樣會不會冷啊，要不先把衣服的拉鍊拉上？”
“……不冷，沒關(guān)係。”
望了一會高處平靜的夜空，向著關(guān)切詢問的艾麗卡，低聲迴應(yīng)的艾希克斯有些莫名低落地笑了笑。
“好吧……啊，艾希克斯！快來看這邊！”
安寧的氛圍中，回頭招手的艾麗卡移步小跑著來到貼合著玻璃的天臺圍欄旁，把目光望向了遠處繁華的城市。
“這邊景色真的超好，快過來看看！”
歡快的話音隨風(fēng)散去，這樣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對方的背影，神色有些憂鬱的艾希克斯低下頭，最後掃了一眼長凳上凋落的枯葉。
（……不行。）
3
“那真的是，艾麗卡？……”
直升機的艙門邊，放低槍口的貝琳喃喃自語著。
“她怎麼會在這，而且還和那個染血者目標在一起……”
這番話同樣被她身旁短暫呆住的瑟維斯察覺了。
“你認識艾麗卡？”
“廢話。”
瞪了對方一眼，沉下神情的貝琳架起槍械，繼續(xù)看向了下方不再無人的觀光塔頂。
雖然她對此一無所知，但一旁的瑟維斯卻知道，所謂的目標，正是他那天在零號廢墟的錯覺中所看到的少女。
冷淡中略帶憂鬱的神色，以及那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神秘氣質(zhì)，只是見過一面就無法忘懷。
這一次的距離更近了。
[“隊長，現(xiàn)在怎麼辦？”]
“暫時……先等一下吧。”
看著已經(jīng)過於接近的兩人，向小隊視框中迴應(yīng)的貝琳鬆下了搭在扳機上的手指。
4
“怎麼纔來啊。”
獨自等了一會的艾麗卡轉(zhuǎn)過頭，將目光落向了從身後走來的艾希克斯。
對方正一言不發(fā)地低著頭。
“怎麼了？”
隱約看出了對方表現(xiàn)的異樣，收斂神情的艾麗卡暫時緩下了話語。
而此時的另一邊，可能是不想讓圍欄邊的艾麗卡看到自己無覺流露的表情，重新擡起瞳孔的艾希克斯勉強揚動著嘴角，留出了細微又顯得僵硬的笑容。
“又想到以前的什麼事了嗎？……沒關(guān)係，先到這邊來看看吧，這樣吹一會風(fēng)，說不定心情就能好一點了。”
“……嗯。”
望著眼前艾麗卡的所指，知道已經(jīng)無法隱藏的艾希克斯淡去笑意，緩步停在了對方身後的一側(cè)。
隨後揚起嘴角的艾麗卡將雙臂交疊，輕依靠在了圍欄頂邊的木桿上。
冰涼的風(fēng)依然吹拂著。
“說實話，好久都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了……能在這邊重新玩到這麼多的東西，玩這麼久，還沒有人來打擾我們，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慢慢緩下語氣的艾麗卡眺望著遠處的盡頭。
與先前所見的摩天輪相伴，遍佈的燈火仍未停熄。
“除了偶爾泡泡溫泉，我其實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都沒在這邊好好玩過了……雖然想每天都這麼玩，不過，萬一之後忙起來，可能就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了。”
艾麗卡的神情一點一點變化著，漸漸有了一隅沉默。
“而且有的時候，說實話，感覺這種地方看多了之後，就會真的很希望世界能夠快點回到和平的樣子……當(dāng)然不是說現(xiàn)在不好，其實就是想著未來的某一天，那些討厭的黯靈能夠徹底消失，那樣的話，我和隊長他們就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普通人，不用再出任務(wù)，也不用再拼命地戰(zhàn)鬥，只要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的就好。”
話語的間隙裡，一旁靜靜聽著的艾希克斯始終沒有開口說出什麼。
“是不是有點太異想天開了？其實我覺得也是有可能的啦……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緩和地笑了笑，艾麗卡又將目光落至了遠方。
“等到了那個時候，父母什麼的……有點不知道爲什麼現(xiàn)在會想到他們，總之印象裡的他們都很討厭，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
轉(zhuǎn)過話題的艾麗卡語氣逐漸沒有了最初的歡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嚴肅。
“不過，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
“……”
“算了，不說這些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重拾微笑的艾麗卡伸出手，牽過了身邊默默靜立的艾希克斯。
滿是期待地，她向著遠處擡起了手臂。
可以看到在她所指的方向，是圍繞著綠意的樂園廣場中心。
“要看那邊哦，一會會有神秘驚喜的。”
艾麗卡的笑意之外，不知爲何，艾希克斯的手在微微顫動著。
即使是相隔裝甲，那份短暫的觸感還是傳達到了艾麗卡的心裡。
“已經(jīng)有點冷了吧？那還是……”
略作試探的艾麗卡看著微擡目光的艾希克斯，那雙低沉的豎瞳已經(jīng)毫無保留地迴應(yīng)出了她內(nèi)心的不安。
“艾希克斯？……”
時鐘的尾數(shù)歸零。
高塔的遠方，樂園圓環(huán)廣場的中心此起彼伏地升起了大片的焰火，隨著數(shù)縷閃耀軌跡的消散，七色的粒子在靜謐的夜空中綻放出了茫茫光輝。
“快看！已經(jīng)來了！”
傳遞的聲音與色彩引過了兩人的注意。
呈現(xiàn)在眼前的場景，四散的光點如同星芒，在殘月之間組成了斑斕的光之海。
她們的世界還在持續(xù)著。
“怎麼樣，還喜歡嗎？”
彼此相視中的寧靜，輕緩的話音泛開，在她湛藍的眼瞳中顯露的，是和那時一樣溫柔且無法迴避的神情。
“喜歡……”
“那……從現(xiàn)在開始，你永遠不會是孤單一人了。”
“……”
“因爲有我在。”
簡單的話語。
就在那一刻，呆呆怔在原地的艾希克斯看著近在身前的艾麗卡，有某種已經(jīng)被遺忘的情感取代了她的思緒。
她的願望，就是想要彼此的時間永遠留存。
就像對方口中那遙不可及的話語。
[永遠]
“……還是有什麼心事嗎？”
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yīng)，艾麗卡疑惑地收起了臉邊的笑容。
綺麗的光芒閃爍在空中，偶爾能照亮她們的目光。
“艾麗卡……”
令她沒想到的是，低落著松下手臂的艾希克斯叫了她的名字，並不算自然的第一次。
“嗯？……”
驚訝與遲疑之間，她看著沉步離開圍欄邊的艾希克斯，還有期望和不捨殘存在對方暗淡的豎瞳中。
“對不起。”
未明的話語，還未等回過身的艾麗卡做出反應(yīng)，擡起手臂的艾希克斯已經(jīng)將指尖推向了她的胸口。
伴隨著身後解體的金屬雜音，迸發(fā)的緋色電流跳動泛開，拆碎了她所倚靠的欄桿。
“……？！”
喀——
下一秒，兩顆滲透著微光的子彈釘在了極近距離的地面。
（我很抱歉……）
蒼白朦朧的迷霧爆散而出，吞沒了眼前艾希克斯如釋重負的神情。
彷彿慢放的一切，失重感傳來。
看著消失在白霧中的少女，最終還是沒能將手臂觸及對方的艾麗卡不解地下落著，連同分離的殘骸一同墜向了遙遠的塔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