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苑。
有一段時間沒回這裡了,一草一木,一點都沒有變化,看在眼裡,不止覺得熟悉,而且很溫暖。
息月端著一盆水從裡面走出來,陡然看到那一抹在腦海裡想念了千百回的白色人影,手一抖,水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個四分五裂。
而息月,則是提起裙子,一路朝她跑來,跑著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只是跑到了葉染的近前,息月卻是侷促了,使勁的絞著手指,滿臉通紅的道,“王妃……你可回來了,息月好想你?!?
葉染輕笑,“傻丫頭,我回來應(yīng)該高興不是嗎?怎麼還哭了。”
息月吸了吸鼻子,眼中淚花閃耀的道,“王妃,我就是高興啊,很高興很高興呢?!?
葉染伸手擦拭掉她眼角的一滴淚水,拍了拍她的臉頰,“真是傻丫頭呢。”
可是嘴裡這般說著,心裡卻是暖暖的一大片。
不管她和杜方遙關(guān)係怎麼樣,這逍遙王府,總還有人是對她好的,毫無保留的爲(wèi)她付出著不是嗎?
有此一點,至少說明她並不孤單不是嗎?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而後,在息月的大聲嚷嚷下,流霜苑本就不多的幾個侍女紛紛走了出來迎接她,一個個眼神又是敬畏又是炙熱。
這一切,看在葉染的眼裡很是不同尋常,直覺上感覺,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流霜苑應(yīng)該發(fā)生了不少的事情纔對,不過並沒有當(dāng)場說出來,而是記在了心裡。
她不在的時候,流霜苑內(nèi)內(nèi)外外都是息月打點的,別看息月柔柔弱弱的,可是手腕卻不差,這流霜苑被她打點的井井有條。而葉染原先居住的房間,更是一塵不染,看得出,息月一直都在等待著她的回來,這一點,讓葉染很是感動。
中午吃了一頓息月親手做的豐盛午餐,這一次她回來逍遙王府,雖然表面上杜方遙的心裡還是有著極大的芥蒂,但是吃穿用度,自是不會在這方面爲(wèi)難了她。
飯席間,息月好幾次張嘴欲言的模樣,自是又被她看在了眼裡,不過她依舊不動聲色的食用著飯菜,直到吃飽了,放下筷子,擦拭乾淨(jìng)嘴脣之後,她才微微一笑,“息月,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息月臉上滿滿的都是忸怩之色,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王妃,我……”她心裡頭在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出來,畢竟葉染纔剛回來,這個時候說這話,不太合適宜。
但是不說的話,心裡頭的一口惡氣,卻是怎麼都無法撒的。
猶豫了一會,息月緩緩的捲起衣袖。
葉染擡眼一看,就看到她瘦小的手臂上,居然滿是淤青的痕跡,那痕跡,還明顯殘存著手指印,一看就是被人用手指大力掐出來的。
“怎麼回事?”她聲音微微一冷。
息月眼眶淚花打轉(zhuǎn),忽然直直的朝她跪下,顫聲道,“王妃,奴婢這段時間來,一直都在等待著您的回來,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站起來說話。”葉染不悅的道。
息月知道她不喜人下跪,只得站起來,可是臉色還是沒能緩過來,似乎是想起了極爲(wèi)痛苦的事情一般。
“這些都是怎麼回事?”葉染沉聲問道。
果然,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流霜苑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嗎?居然有人敢欺負(fù)到她的頭上來,膽子還真是不小呢。
息月哽咽著道,“王妃,您可要爲(wèi)奴婢們做主啊,您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整個流霜苑的所有人,都處於一種水深火熱的狀態(tài)。那個北宮郡主,實在是欺人太甚啊?!闭f到後面,心裡頭的一口惡氣,流露出來,和她柔弱溫婉的性子極爲(wèi)不像,看樣子,果真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纔會變得這麼憤怒難平的。
葉染眉頭微微一挑,“哦,北宮郡主,她都做什麼事情來,你且詳細(xì)說來聽聽。”這話雖然聽起來語聲平淡,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心裡,已經(jīng)隱藏著一團(tuán)怒火了。
“王妃,北宮郡主倒是沒做什麼,不過她手底下的幾個侍女,卻是隔三岔五的來流霜苑找麻煩,不止是奴婢,別的人,也是受盡了折磨,甚至,小蘭還被他們推進(jìn)了深井裡,如若不是發(fā)現(xiàn)的及時的話,估計都要死了?!毕⒃聺M臉痛苦的道。
這些天來,所受的那些折磨,實在是讓流霜苑所有的人都備受煎熬,她們想去和杜方遙說,可是卻連杜方遙的面都見不到,而且,杜方遙向來寵愛著北宮薰,這事就算是杜方遙知道了,她們也是討不了絲毫的好處的,所以,近段時間一直人心惶惶,都好些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就怕半夜的時候,一些毒蛇毒蟲爬到了牀上被子裡,畢竟,這些事情,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已經(jīng)有幾個人被毒蟲給咬傷了。
她們心裡恨啊,可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咬牙死死的忍著,每一天,都在期盼著葉染的到來,現(xiàn)如今,葉染終於來了,她們的心裡,也總算是有了一絲生的希望。
“居然有這麼一回事?”葉染驚詫於北宮薰的大膽,難道她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她的人嗎?還是,她就是故意這麼做的呢?
難怪剛剛進(jìn)入流霜苑的時候,侍女們看她的眼神都奇怪極了,那簡直就是飽受摧殘之後,看到一絲生的曙光都流露出來的情緒啊。
息月用力的點了點頭,冷聲道,“王妃,雖然這些事情,並不是北宮郡主親手做的,但是如若不是她指使或者默許的話,那些侍女,根本就不敢這麼大膽子的。”
要知道逍遙王府的府規(guī)嚴(yán)苛至極,誰也不敢輕易觸犯,杜方遙賞罰分明,是即是是,非即是非,一點情面都不講的。可是,那些侍女明知故犯,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事,如若沒有北宮薰的指使或者是默許,還真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葉染看息月神情悲憤,就知道她近段時間一定經(jīng)歷了諸多她難以想象的事情,那些事情,活生生的將一隻小綿羊給逼成了這樣子,有多惡毒,可想而知了。
她的嘴角,微微彎起一抹惡毒的笑,“好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心裡有數(shù),放心吧,她們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我一定會讓他們十倍百倍的償還回來的。”說到最後,眼中殺氣閃耀,暴戾之極。
那殺氣,就連息月心裡都禁不住發(fā)怵,她自是知道,王妃生氣了,生大氣了。
她自是見過葉染懲戒杜蘭息的那一幕的,心裡對葉染,早就敬若神明,她心裡敬畏著葉染,可是又愛著她,因爲(wèi)只有葉染,纔會不讓她們下跪,做錯了事情,也不會懲罰她們,只有葉染,將她們當(dāng)成人看。
奴僕,向來都是毫無尊嚴(yán)可言的,可是葉染卻是尊重她們,在她們的心裡,葉染就是主心骨,所以,在看到葉染回來的那一刻,她纔會驚喜的分寸大亂。
而葉染對這事的反應(yīng),息月也是極爲(wèi)感激的,她自是沒想過要討回什麼,只是心裡太憋屈太苦了,纔會按捺不住的對葉染說出來,即便,葉染真的什麼都不做,她心裡也不會有絲毫的怨念的,畢竟,葉染的回來,也意味著,她們的苦日子,算是熬出頭了。
抹乾眼角的淚水,雖然心裡的怒氣還未完全消除,但是息月的心已經(jīng)放下了,她正要退下去好好打理一番,畢竟葉染回來了,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準(zhǔn)備。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纔出門,就看到了一抹紅的豔麗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視線當(dāng)中。
內(nèi)心本能的發(fā)怵,息月剛邁出去的腳,不由自主又收了回來。
她這異樣,葉染豈會看不出來,葉染擡頭一看,正看到北宮薰大搖大擺的往這邊走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極了。
北宮薰一路走來,那真的是人比花嬌,這流霜苑內(nèi)的景物,似乎都要被她比的給失色了。
她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可是細(xì)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笑並不和善,帶著算計,帶著不滿,甚至,還有怒火。
她之所以有怒火,也正是因爲(wèi)葉染的迴歸。
事實上,北宮薰也是對杜方遙的事情稍有了解,杜方遙和葉染之間的矛盾,那根本就是你死我活,不可調(diào)和的。
而她也一直以爲(wèi),葉染是不可能回來的了。
失去了競爭對手,對她這樣的人來說,雖然偶爾會有一種高手寂寞的感覺,但是,那也意味著從此她可以稱霸逍遙王府,高枕無憂。
可是令北宮薰措手不及的是,葉染竟然回來了,而且回來的這麼張揚(yáng),這麼高調(diào),不消一會,就傳遍了整個逍遙王府,而她,就算想不知道也難啊。
想想這事,北宮薰就滿肚子的怒火,她從來沒有想過葉染還能回來,而且,竟然看似被杜方遙允許了。
這麼說來,杜方遙是原諒了她了嗎?
可是北宮薰也不是傻子,這個問題,她想想就隱隱有點明白,可能是他們兩個達(dá)成了一個什麼條件。
但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很生氣的,非常非常生氣。
只要葉染一天不除,她就時時刻刻都有著一種極大的危機(jī)感。
漂亮的女人之間,天生就是仇敵。
聰明的女人之間,更是萬萬難以容忍彼此。
而她們兩個,偏偏都是既漂亮又聰明的,所以,這就註定了,她們兩個人,從骨子裡,註定是無法接受對方的。
更何況,中間還夾雜著一個杜方遙。
北宮薰纔不會管葉染對杜方遙是一個什麼態(tài)度,不過她本身,對杜方遙那是勢在必得,這一點,什麼人也不能和她搶。
正是基於這一點,北宮薰纔會默許手下的人來流霜苑鬧事,甚至,她還好幾次向杜方遙暗示,撤去流霜苑,就是擔(dān)心哪一天橫生變故。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這件事情,杜方遙一直都保持著淡然的態(tài)度,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莫非,遙哥哥也是在期望著這個女人回來嗎?
想到這一點,北宮薰的心裡那更是恨啊。
這個女人到底有哪裡好的,無論樣貌武功還是才識,她都絲毫不遜於她不是嗎?爲(wèi)什麼,遙哥哥就是不肯在她的身上多花費(fèi)一點心思呢?
這般想著,北宮薰臉上的笑容愈盛,可是那笑,一點溫度都沒有,反而有著一種刺骨的冷。
流霜苑的一干侍女們本就極爲(wèi)怕她,看到她來的時候,都是繞著路走。
這種情況,北宮薰自然是無比滿意的,她甚至,隱約有點期待,好好的奚落葉染一番,看她還有沒有臉在逍遙王府待下去。
待看到葉染的時候,發(fā)現(xiàn)葉染臉上的笑,幾乎和她一模一樣,北宮薰心頭的怒火又旺盛了幾分。
真是好會裝的女人啊??墒瞧约和浟?,自己也是一個很會裝的女人。
葉染看她一眼,淡然一笑,“北宮郡主真是來的好巧?!?
“不巧呢,我就是聽到你回來了,特意過來看看你。”北宮薰笑道。
她自是聽得出葉染的話隱有所指,但是,她也並不避諱自己此來的目的。
“哦,是嗎?這麼說來,郡主還真是有心人呢。”葉染似笑非笑。
“也算不得什麼有心,不過說實話,這逍遙王府突然多了一個人,還真是令人極爲(wèi)不習(xí)慣呢。不過來看看的話,我今晚估計連覺都睡不好了?!北睂m薰淺笑道,只是這話的意思誰都聽的明白,那就是,現(xiàn)在她纔是王府的主人,而葉染,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
息月本就看北宮薰不順眼,此時一聽這話,那更是怒火中燒,忍不住譏諷道,“郡主此言差矣,王妃本就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妃子,回來也是理所當(dāng)然,怎麼能說是多了一個人了。真要說起來,多的那個人,恐怕是郡主你吧?”
“是嗎?”北宮薰掩嘴輕笑,臉色,卻是變得難看起來,“你一個小小的侍女,什麼時候也有你說話的份了?”
“難道奴婢說錯了嗎?”息月臉紅脖子粗的道。
“錯沒錯,不是你來論斷的,而是我。”北宮薰聲音一冷,朝後一招手,“來人,將這賤婢拖出去,掌嘴五十?!?
跟在她身後的兩個貼身侍女,一聽這話,臉上馬上就露出猙獰的笑,越過她,向前走來。
息月惶恐的看向葉染,葉染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緩緩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淡笑道,“北宮郡主還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呢?”
“王妃這話是什麼意思?”北宮薰尖聲道,臉上那虛僞的笑,這個時候,卻是再也裝不下去了。
“呵,難道我說錯了嗎?我的侍女,什麼時候又輪得上你來教訓(xùn)了?”
“做錯了事情,本就該接受懲罰不是嗎?”北宮薰毫不退讓。
“我怎麼覺得她說的句句在理呢?”葉染猛的一瞪眼,那兩個想捉拿息月的侍女,心裡一個咯噔,心跳猛的加速,不由自主後退兩步,臉色慘白。
“在理?王妃還真是護(hù)短呢?這樣子,恐怕不太好吧?”北宮薰笑了。
“護(hù)短不護(hù)短我不知道,不過,要說真的護(hù)短的話?北宮郡主,你身邊的幾個侍女,就算是死上十次也不夠吧?”
北宮薰臉色一沉,“我完全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真不知道的話,不如請王爺才裁決如何?”葉染輕笑道。
北宮薰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zhuǎn),自是知道葉染所說何事,那事上她本就理虧,就算真的鬧到杜方遙面前,恐怕也是吃力不討好,她又豈是那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人。
“王妃還真是少見多怪呢,遙哥哥公務(wù)繁忙,這些事情也讓遙哥哥操心,不太好吧?”她遙哥哥這三個字,倒是叫的很甜,倒好似她和杜方遙的關(guān)係真的非同一般,非常曖昧一般。
可是葉染又豈會不知,在她離開逍遙王府的這段時間,北宮薰和杜方遙之間根本就毫無進(jìn)展,雖然並不明白杜方遙是怎麼想的,但是這北宮薰,或許並沒有她自以爲(wèi)是的那麼重要吧?
淡淡一笑,葉染道,“說的也對,只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完全不需要王爺操心。”
“王妃能這麼想就對了。”北宮薰的心略略放下。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葉染又道,“可是我的人被人欺負(fù)了,這筆帳,總不能不算的吧?”說著,她假裝略略沉吟,一副很爲(wèi)難的樣子,“要不這樣,你手下的幾個侍女,一人拖出去一百大板如何?這件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
好像一副很大度的樣子,但是這一百大板若真的打下去,哪裡還有人命在。
北宮薰身後的兩個侍女臉色大變,而北宮薰的臉色,也是變得極爲(wèi)難看,她伸手指向葉染,“王妃,你最好是不要太過分了,莫非以爲(wèi)我北宮薰真的好欺負(fù)?”
“過分嗎?我怎麼不覺得呢?”葉染笑吟吟的道,“還是北宮郡主以爲(wèi),你的人命就貴些,而我的人,天生命賤,活該被人欺負(fù)的嗎?”
“我可沒這麼說過。”被葉染一番搶白,北宮薰啞口無言。
而站在一旁的息月,則是雙拳緊握,心裡頭大呼萬歲。
葉染的這番話,無疑是大快人心,瞧著北宮薰那吃癟的樣子,她的心裡就快~~活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