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看我的目光讓我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一直等著，其實就是在等我做出解釋。我把手從李昂的手中抽出來，這一刻我要獨自面對。
“老爺，我想要離開這裡了。”
“呵呵，我早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你就成了大姑娘了。三年前在這個房間裡發(fā)生的一切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可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變換無常。雪若，你別擔心，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責怪你什麼。只是人老了，愛感慨，話也多了些。”
“老爺，我知道我現(xiàn)在提出這個很忘恩負義，我也很感激老爺當年能收留我，把我養(yǎng)大，給我最好的生活，這點，雪若終身難忘。但老爺您也曾經(jīng)說過，若是我改變主意了，你隨時會放我離開。”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我養(yǎng)你就是爲了讓你將來報恩的麼？你再說這個我就要生氣了！你四歲進入我們家，一轉(zhuǎn)眼十四年過去了，你也長成了大姑娘。也許我這個做養(yǎng)父的不稱職，但也可以算做是你的父親了。現(xiàn)在你長大成人，想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哪會控制著不放你呢？給，我早就準備好了。這是我讓律師擬定的收養(yǎng)解除協(xié)議，我已經(jīng)在上面簽了字蓋了章，你只要簽上你的名字，這份協(xié)議即時後效。”
看到老爺從桌上的一個文件袋子裡拿出一份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的協(xié)議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一切。薄薄的兩張紙，在我在上面簽下我的名字之後，我與楚家就真的什麼關(guān)係也沒有了。而我與少爺法律層面的關(guān)係也將終止。
不知道爲什麼，我拿著筆的手一直在抖，明明只是簡單籤個字就可以將一切都解決了。比我當初設(shè)想的要順利了許多。可我爲什麼就一直落下不去筆。
“雪若，再怎麼說也算是我把你養(yǎng)大，這麼兩張破紙說明不了什麼，至少它說明不了人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還是那句話，即使你今天簽下了名字，我們再沒有收養(yǎng)關(guān)係，可對於我來說，你仍是我養(yǎng)大的女兒。”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我需要極力控制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音來。一切怪不了別人，只怪我自己。是我搞砸了一切。是我的徘徊不定，是我的年輕不懂事，才落的今天這個結(jié)局。而那個關(guān)於我與少爺還有李昂甚至還有最後那個面孔傅權(quán)偉，我們四個人的幾世糾葛，我不知道這一世能不能因爲我的全部放手而終止。也或者那就是個我胡思亂想的夢而已。
但現(xiàn)在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在這張紙上籤上我的名字。
我抹去淚水，終於用發(fā)抖的手寫下了：蘇雪若。從此以後，我便與楚家再無瓜葛。
“好了，字也簽完了。李昂啊，雪若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可不許欺負她讓她受委屈，否則你就是遠在天涯海角，我也能逮到你。”
“楚伯父，我一定會照顧好雪若的，這點請您放心。”
“好好，那就好。雪若啊，好啦，我都說了那張紙只是走個程序而已。不用太當真！雖說李昂這小子他們家就是做服裝生意的，但我想你的房間裡你穿的用的，全是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東西，你想要帶走就帶走吧。本來想派人幫你收拾的，可後來想想若真那樣做了，倒像是我要趕你出去似的了。所以就放著了，你自己上樓看看需要帶走什麼吧！”
我點點頭，第一次覺得老爺並不是像我想的那樣嚴肅難以靠近，今天的他表現(xiàn)的就真的像是慈父一般。甚至還爲我設(shè)想了許多。我的心再次糾緊。
李昂體貼的沒有要與我同去，他知道我要和這個家做個告別，和過去做個告別，和我愛的那個人做個告別。
走出書房，穿過走廊，沿著樓梯上了三樓，站在房間門口，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連打開門的勇氣都沒有。眼光不經(jīng)意地落到了旁邊那扇門上，頃刻間連呼吸都變的困難。
少爺，會在家麼？還是仍在那個地方？又或者回美國去了？
搖搖頭，逼自己不再去想。鼓足勇氣，打開了那扇讓我熟悉的門。不知道爲什麼看到房內(nèi)如常空無一人，心中猛地感到悵然若失。我是來收拾東西的，可是我卻沒有走向衣櫃或是抽屜那裡，卻是徑直走向了窗臺。
那是我最愛坐在上面發(fā)呆的地方，我又坐了上去，看向窗外。今天我等不到我想要等的人。嘆了口氣，我重新站起來，又走到了書架那裡，這滿滿一架子書大部分都是少爺?shù)乃饺瞬貢S多書我都讀過，只有少數(shù)沒有翻到過，我突然想要把這些還沒有翻到過的書，打開看看。
因爲我的英文水平有限，所以一些比較深奧的詩集之類的我都先放在了一邊，本打算等到自己真正能懂得時再看，可是我知道也許以後我就再沒有機會踏入這個房間了，於是我抽了其中一本。
這是泰戈爾的《飛鳥集》，不知道爲什麼這本書應(yīng)該也是少爺?shù)牟貢瑓s沒見他在上面落下一個字，這也是我一直沒有翻看它的原因。可是這一次我拿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把書掉在了地上，於是我看到了這本書裡唯一留有少爺筆跡的一頁。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急忙蹲下去撿起它。我敢肯定當初我翻的時候上面絕對沒有這些字的。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
看到這段翻譯，我突然淚如雨下。把書放到桌子上，不顧一切地衝到那扇相通的門那裡，打開門。爲什麼？爲什麼他不在這裡？明明，明明那字應(yīng)該是最近才留下的，一定的是的！可爲什麼這房間沒有人，不只是沒有人，而是這裡最近都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少爺這幾天一定回來過，那些字一定是少爺最近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