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眠聽到聲音,邁出的腳步頓住,愣了半響回過身,陶思然一身紅色的大衣,裡面那一件乾淨(jìng)純白的裙子,也被染上了鮮紅的顏色。
她的下體,一灘鮮血染得刺目,躺在地上蜷縮著,有鮮血源源不斷的溢出。
周圍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全部都被吸引去了目光,大家都是一片驚愕然的神色。
然後,不知道誰了喊了一聲:“啊!流血了!快救人!”
周圍忽然亂作一團。
而袁東晉,就是在那麼一團混亂中,如同神祗降臨,出現(xiàn)在陳眠木然的視線裡。
站在階梯上,陳眠看見男人那一瞬間的慌亂,爾後是快速俯身將地上的女人抱起,步履匆匆朝她走來。
經(jīng)過她身側(cè)的時候,陳眠甚至看見了他眼底下那一抹冷峻溫漠的神色,沒有任何溫度,像一把鋒利的刀,最後插進(jìn)了她的骨肉裡。
袁東晉把陶思然放在擔(dān)架上,急救醫(yī)療人員迅速推著她往手術(shù)室走,陶思然躺在牀上,眼淚糊了她精緻的淡妝,死死捏著袁東晉的手,痛得扭曲了面容,她咬著牙,重複著一句話:“救我的孩子!東晉……救孩子……”
袁東晉整顆心臟都在顫抖,“思然,沒事的,相信我,孩子不會有事,別擔(dān)心。”
“我不能沒有孩子……不能……”
看著手術(shù)室合上的門。袁東晉有些無力地靠在牆壁上,身心俱疲。
走廊裡空蕩蕩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息之間,陳眠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袁東晉雙手握成拳,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一雙白色的布鞋映入他的眼底,袁東晉緩緩擡頭,就看見陳眠精緻且瘦的臉龐,神情有些倨傲,眼底沒有溫度。
“陳眠。”
明明才幾天不見,卻恍若隔世。
袁東晉知道她在躲著他,手機關(guān)機,他去過秦桑的家試圖堵她,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他知道,她已經(jīng)搬離秦桑的家,調(diào)查酒店的記錄,也沒有她的入住記錄,港城就這麼大,他卻找不到她,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直到那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她港城原來這麼大。
原來她要躲著他,是那麼地輕而易舉。
袁東晉看著她,輕聲地問:“思然跟你說了什麼?”
陳眠看著他英俊的臉龐上佈滿的青胡茬,眼底全是紅色的血絲,輪廓深陷,有些憔悴,她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握了握,卻發(fā)現(xiàn)有些無力。
她笑,極冷的笑,淺褐色的瞳仁。驟然一縮,冷冷靜靜地反問他:“你什麼意思?”
兩人固執(zhí)地對視,彷彿要將對方看透,卻發(fā)現(xiàn)誰都看不透誰。
人心如此深,掏出來送你面前也未必能摸到真心,何況隔著皮肉,隔著鮮血和複雜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
心底,傳來一陣勝過一陣的尖銳的疼,什麼意思呢?他竟然,在懷疑是她把陶思然給推下去。
袁東晉抿著脣,整個人宛如置身於黑色的煙霧裡,冷峻,陰鷙,駭人,“若是她的孩子沒了……”
“呵呵!”陳眠不等他把話說完,兀自地笑了,涼薄溫漠的笑容不抵眼底,“孽種沒了又如何?正合我的心意。”
袁東晉漠漠看著她,薄脣裡蹦出兩個字:“陳眠!”
“你不用這麼瞪我,我過來,也不過是想知道她死了沒有,不過那麼十幾步階梯滾下去,估摸也是死不了。”
陳眠盯著他,嘴巴不受大腦控制,忍不住說出了尖酸刻薄的話。
袁東晉的眼睛陰沉得能滴出水,磨著牙:“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她可以告你蓄意傷害罪!你鬧夠了沒有!”
“不夠!”陳眠陰沉沉冷笑,擡起秀氣的下巴,傲慢又凜冽,“遠(yuǎn)遠(yuǎn)不夠!”
袁東晉覺得疲倦,看著眼前這個倔犟的女人,心底像是被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食著,又酸又痛。
他確確實實擔(dān)心陶思然肚子裡的孩子,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剛抱著陶思然的時候,她哭著,咬牙得恨著說著陳眠的名字,他擡頭看見階梯上的陳眠那一刻,一整顆心都涼透了,腦中第一個浮現(xiàn)的念頭,是陶思然的孩子若是出事了,那麼她必定會發(fā)瘋了。
他不想看到這個兩個女人因此鬧騰起來,他無法對誰下狠心。
袁東晉想要開口問陳眠一句,是不是你推了她,但這句話,卡在喉嚨問不出口,然而換了一種說法,這個聰明又好強的女人,又何嘗不懂他的意思?
事情糟糕透頂,他已經(jīng)身疲力乏。
就像是打了一個死結(jié),怎麼都解不開。
陳眠瞥了他一眼,極淡。極冷,令袁東晉無所適從,莫名心慌。
“你先回去吧。”袁東晉無力靠在椅背上,撇開了視線,不敢在對著她的眼睛,害怕看見她眼底的冷漠,更怕看見那裡受傷的顏色,“她出來看到你,怕情緒會很激動。”
陳眠鼻子有些酸,轉(zhuǎn)過身,字字冷漠,“我只說一次,不是我。”
也許,這就是她追過來的目的,在他抱著渾身是血的陶思然經(jīng)過她,連餘光都不給她的時候,她莫名地揪心,即使要分開,她也要光明磊落,告訴他,自己不屑這麼骯髒,不想在他的眼底,讓自己變得那般不堪。
然而,這一切,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自取其辱。
袁東晉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削瘦孤單的背影一步一步遠(yuǎn)離,呼吸一窒。
他讓她離開,不過是不想看見她和陶思然有衝突,更不想看見她被陶思然指責(zé)。
可是,她似乎不懂,或者說,她壓根不在乎。
三角形具有穩(wěn)定性,有著穩(wěn)固、堅定、耐壓的特點,闢如那充滿謎底的埃及金字塔,不會坍塌,然而,感情上一旦出現(xiàn)三角關(guān)係,卻怎麼也無法平穩(wěn)牢固,輕輕一動,這關(guān)係就散了,碎了。
——
小傢伙這一次感冒挺嚴(yán)重,還在低燒著,精神也不太好,躺在牀上,看著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陳眠看著他小小的臉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頭。
“綿綿,我想回家了。”溫睿不喜歡醫(yī)院,甚至討厭。
陳眠看著他微微紅的眼眶,莫名地心酸,柔聲哄著,“木木乖,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低燒中的溫睿,臉蛋也是緋紅的,不健康的紅,看著令人心疼,尤其是他白嫩的小手丫,針頭紮在皮肉上,有一小塊淤青,看著都疼。
“綿綿,我想爸爸,想回家。”
溫紹庭見她過來,便出門去找秦彥堔了,病房裡只有溫睿和陳眠,所以陳眠以爲(wèi)他是想見溫紹庭,輕笑了一下。摸著他的臉,“你二爸很快就回來了。”
“嗚嗚嗚……”
溫睿忽然就哭了起來,陳眠頓時無措,“木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疼?”
“我想爸爸,我想爸爸……”
這時,病房的門打開,溫紹庭氣場冷漠的身形大步邁了進(jìn)來。
陳眠見溫紹庭回來了,忙開口:“二爸回來了,木木別哭了。”
可是溫睿依舊在哭,驕橫地耍起了脾氣,“我要爸爸,要媽媽……”
溫紹庭聞言,眉心緊蹙,冷漠的臉沉了沉,走到牀邊把溫睿抱起來,“是男子漢就別哭。”
那口吻嚴(yán)厲,沒有半分柔情。
溫睿看見溫紹庭,癟著嘴巴,不敢那麼放肆地哭了,只是小聲抽泣著,鼻涕都流了出來,那欲哭不敢的模樣,落在陳眠的眼裡真是撓心肝的疼。
陳眠拿著紙巾幫他擦拭眼淚和鼻涕,剜了眼溫紹庭,“他身體不舒服,你別板著一張臭臉嚇唬他了。”
溫睿的小手抓著溫紹庭的衣服,稚嫩的嗓音因爲(wèi)生病變得沙沙的,“二爸,我要見……”
“溫睿。”溫紹庭打斷了溫睿的話,垂著眸,放軟了態(tài)度,語調(diào)也有幾分柔軟,“聽話。”
陳眠看著溫睿那哭的紅紅的眼睛和鼻子,想起孩子的話,知道他這是想他媽媽了。
說到底,他也才五歲,生病了自然是會想自己的親身媽媽,無可厚非。
不過瞧溫紹庭那表情,似乎並不願意讓溫睿提起這個,她不知道溫紹庭和溫睿的媽媽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往,可她覺得溫睿這個孩子很無辜。
父母感情破裂,最無辜的總是那個被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陳眠忽然想,若是她偷偷生下這個孩子,那以後孩子沒有爸爸,也遇到溫睿這樣的情況?她又要怎麼面對?這個問題,陳眠從來沒有想過,如今看著溫睿,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過天真。
陳眠從溫睿的病房裡出來,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溫紹庭親自送她出了醫(yī)院門口,甚至體貼的幫她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前。陳眠站在路邊。
陳眠拉開車門,站在門邊上,頓住了動作,溫靜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今天的溫度很低,天空的雲(yún)層很厚,層層疊嶂地彷彿要壓下來,一月的港城,似乎要下雪了。
“溫先生。”
溫紹庭半闔著眸,與她對視,溫漠的臉沒有表情,菲薄的脣微抿著,是一貫的模樣。
“你會後悔嗎?”陳眠移開視線,淡淡地口吻,“後悔自己和溫睿的媽媽分開,自己一個人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每當(dāng)溫睿想要見他媽媽的時候,你會不會心軟讓他見一見?”
冷風(fēng)輕輕飄過,掀動了女人垂落在腰間的捲髮,露出她精緻的小臉,和飽滿秀氣的額頭,她垂著眼睫,輕顫著,似乎在做某種決定。
時間彷彿沉寂下來,片刻之後陳眠聽見他淡淡的嗓音,“我跟你,不一樣。”
陳眠擡眸,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醫(yī)院裡面走去,沉穩(wěn)的步伐,挺直的腰背,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能夠撐起一片天空。
陳眠望著他的背影站著沒有動,眼底有些茫然。
不一樣?到底哪裡不是一樣呢?
“小姐,您上不上車啊?”出租車的司機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眠這才坐進(jìn)去,關(guān)上門。把寒氣隔絕在外,“去機場,謝謝。”
出租車匯入車流,陳眠靠在車窗上出神,忽然發(fā)現(xiàn)窗外真的飄起了白色的雪花,很小,一片片的,緩緩落下,沒有成型便融化了。
下雪了呢。
她沒有注意到,駕駛座上出租車司機詭異的眼神。
——
醫(yī)院的高級病房裡。
袁東晉坐在病牀邊上,看著面容蒼白的陶思然,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她和孩子都沒事。
陶思然麻醉過了之後就醒了,擡眸是一片白茫茫,轉(zhuǎn)過頭,便看見了站在窗邊的袁東,病房裡的燈亮著。他被刺目的光暈渲染周身散發(fā)著一層冷靜的寒芒,單手抄在褲兜裡,兀自盯著窗外出神。
“東晉……”
聽到虛弱的聲音,袁東晉回過身,踱步回到牀邊,柔聲道:“醒了?”
“孩子……”
“放心,孩子沒事。”
陶思然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盯著袁東晉。
“怎麼?擔(dān)心我騙你?”
“不是。”陶思然糯了脣,“陳眠呢?”
袁東晉眼神微頓,低聲冷靜道,“不知道。”
陶思然握住袁東晉的手,“東晉,陳眠她……她推我下去,你知道不知道?”
他淡淡地道:“思然……”
“她還告訴我媽,我和你的事情,她怎麼可以這麼做?東晉,她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陶思然蒼白著臉。眼底有些委屈和難過,倒是忍著沒哭。
袁東晉不知道陳眠去找過陶母,所以聽到陶思然這麼說,也是一怔,不過,他還是開口爲(wèi)陳眠辯解了一句:“思然,陳眠她不會推你。”
陶思然一愣,咬著脣,好半響才道,“所以,你覺得是我在污衊她了?”
“你應(yīng)該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樣的人?那是怎麼樣的人?陶思然有些恍惚,他的意思是,是她故意栽贓了?
袁東晉伸手幫她捏了捏被子,修長的手指撥開她臉頰的碎髮,柔聲道:“你現(xiàn)在身子虛弱,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別想,知道嗎?嗯?”
陶思然看著近在眼前俊朗的五官,頓覺窒息,又覺得格外的難堪,他冷靜的臉上,神色很淡然,看著她眼神,帶著濃濃的愧疚之感,跟她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很溫柔,動作也很體貼。
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真心和暖意。
周錦森的話還近在耳際。
【這些年他每一次發(fā)脾氣,都是因爲(wèi)太太,如果沒有感情,他又怎麼會有情緒?】
還有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壓著她。吻著她,一遍一遍重複著眠的名字。
【對不起,不要離婚,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
陶思然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
他說不能沒有陳眠,那麼她的存在呢?算什麼?
陶思然不死心的說:“我說,是陳眠推我下去的,你想信我嗎?”
袁東晉波瀾不驚的道:“思然,現(xiàn)在孩子沒事,就好了。”
他不信!
陶思然忽然笑了,眼底盡是悲涼,她忍著欲潰堤的眼淚,故作堅強地說:“袁東晉,你不信我,對吧?陳眠要跟你離婚,你也不願意,所以你是捨不得了是麼?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我走,我離開你,孩子我會生下來,我自己撫養(yǎng),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不出現(xiàn)在你和陳眠的面前,這樣,可以了麼?”
“思然,你別胡思亂想。”袁東晉看著她這般模樣,喉嚨想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很,“我會照顧好你和孩子,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
“我不用你照顧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媽已經(jīng)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她不同意我跟你這樣在一起!更不同意我生下這個孩子!袁東晉你不要這麼自私地逼我行不行!你明知道陳眠不會接受我和孩子的存在,但是你依舊捨不得她!這麼對我來說,公平嗎?你對得起我嗎!”
陶思然躺在牀上。低低沉沉的聲音有些虛弱,她沒有大哭大叫,只是默默地流淚,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袁東晉,無聲地控訴他的寡情。
“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娶我,最後卻和陳眠結(jié)婚了,你說我回來,你跟我走,結(jié)果我守了一夜,你卻和陳眠抵死纏綿!一直都是你對不起我!是你對不起我,既然你捨不得她,那就我走吧,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孩子就好了。”
袁東晉眼底糾結(jié)而痛苦,“思然,你別這樣逼我。”
“是你在逼我……”陶思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她那麼愛他啊,他的心卻有了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她要怎麼辦?
“你好好在醫(yī)院養(yǎng)胎,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好嗎?”袁東晉低聲哀求著,反握著她的手,“我知道你愛我,你也應(yīng)該明白我的心意,不是嗎?不然也不會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了,不是嗎?”
陶思然想要說她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心,可她看著他糾結(jié)痛苦的臉,咬著脣說不出口。
愛得越深,傷得越深。
袁東晉的手機響起,打破了這一瞬間尷尬緊繃的氣氛。
他看了她一眼,“喂。”
“袁總,汪小姐來公司找你。”周錦森嚴(yán)謹(jǐn)?shù)穆曇魝鱽怼?
袁東晉正煩著要怎麼安撫陶思然。現(xiàn)在周錦森的電話,正好讓他有了很好的藉口避開陶思然的繼續(xù)糾纏和追問,“我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他轉(zhuǎn)身,“思然,公司還有事,我得先回去。”
陶思然看著他,一言不發(fā),她已經(jīng)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他依舊不給她答覆,她還能怎麼辦?
袁東晉嘆息一聲,“思然,我知道你覺得委屈,但是,爲(wèi)了孩子,你不要多想,嗯?”
“你去忙吧。”
“我已經(jīng)通知保姆過來。有事給我電話。”袁東晉低頭,在她而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他的脣有些冷,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除了柔軟的觸感,只有冰冷。
袁東晉走了,高級病房,足夠大,可也足夠冷清和寂寞。
陶思然擡眸看向窗外,只見雪花紛飛。
шωш _TTκan _℃o 她覺得自己的愛情跟那雪花一樣,等到太陽出來,就消失無蹤,怎麼抓都抓不住。
可是真好不甘心,她只是要袁東晉一個人而已,怎麼就那麼難呢?
——
陳眠收回神遊的思緒,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條路不是開往機場的,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些陌生,路上的車輛稀稀疏疏的。她心驀地一提,腦海中閃過電視新聞報道上那些出租車的一些意外,單身年輕的女人,上了出租車以後,失蹤了,最後找到的,是一具屍體。
一股寒意從她的脊樑骨一路延伸到她的大腦神經(jīng)裡,她心跳得有些快,半闔著眼看了一眼前面的後視鏡,那司機戴了一頂鴨舌帽,看不清他的臉。
她壓著心底的慌,伸手悄悄地摸到自己的手機,用包擋著,正要撥下袁東晉的那一串號碼,手指卻頓住了,眼前忽然浮現(xiàn)了溫紹庭那一張臉,沒有多加思索。她摁通了他的電話,很快就顯示了通話中。
陳眠深呼吸一口氣,保持著冷靜的聲音問:“司機大哥,我是要去機場,您這不是去機場的路,是不是開錯了?”
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回答,擡眸陰森駭人的眼睛倒映在後視鏡上,嚇得陳眠倒吸一口冷氣,“停車!”
車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速了,在前方一個分叉路口,猛得一個大拐彎,輪胎與柏油路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陳眠被甩得狠狠撞在車門上,痛得她來不及驚呼,只看見男人一路往前開,路旁落葉梧桐後面是一片蔥鬱的樹木,她的恐懼不斷在心底放大。
陳眠試圖打開車門跳車,卻發(fā)現(xiàn)車門落鎖了,寒冬裡,她的掌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心跳幾乎要停止,活了二十八年,她第一次這麼恐懼。
猛得,車在到了一個空曠地方急剎車停了下來,駕駛座上的男人推開下車,拉開了後門,陳眠手指捏著包猛得往後一退,快速從另一邊推開車門,腳落地,迅速跑了起來。
“站住!”粗啞的男人嗓音,帶著暴怒,“廢物,還不給老子追!”
男人一聲令下,忽然又有兩個帶著帽子口罩的男人從一旁的樹叢裡躥了出來,陳眠沒有回頭,傾盡全力跑,然而,她還是很快就被追上了,被人從後面一把撲倒在地上。
重重摔下去的瞬間,腹部,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媽的!還挺能跑啊!”男人壓在她的身上,動作粗暴將她扳過來,狠狠地一巴掌摑在了她的臉上,“讓你跑!”
男人的力道很大,打得陳眠眼冒金星,耳朵一陣嗡鳴,嘴巴里瞬間涌出一股血腥味。
“綁著她!”
陳眠掙扎,抑制不住的顫抖,發(fā)現(xiàn)根本反抗不了,反而是冷靜了下來,壓著心底的恐懼,“你們是不是要錢,我給,別傷害我!”
三個男人一聽,面面相窺了一下,陳眠見他們動搖了,繼續(xù)往下說:“既然你們求財,我給就是,要多少,你們開口。”
若是求財,凡事好談,陳眠必須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
“大哥,這個女人看著也挺有錢的,要不……”試圖綁陳眠的男人開了口。
陳眠手攥成拳,目光沉著,可她的心,是在顫抖的。
另一個男人也幫腔了一句:“老大,反正都是爲(wèi)了錢,要是這個女人給我們的錢更多,不是更好麼?”
他們口中的老大就是那個司機,他沉吟了半響,“不行,那邊的人是要綁這個女人,我們要交人!否則他們找上門來就麻煩。”
聞言,陳眠的呼吸都結(jié)了冰,原來,真正的人在背後。
腹部的痛愈發(fā)的強烈,陳眠攥緊手裡的軍用刀,趁著他們說話不注意,猛得一揮,鋒利的刀尖狠狠紮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啊!”男人吃痛止不住地哀嚎,響徹荒涼的路。
另外一個男人和那個抽菸的老大都一愣,而後是快速上前一把揪住了試圖爬起來的陳眠的頭髮,狠狠一拽,將她拖得重新摔倒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板,發(fā)出重重的悶響。
不等陳眠反應(yīng),又是一個巴掌落下,痛得臉頰發(fā)麻,火辣辣的痛,然而她卻死死攥著那把軍用刀,胡亂地?fù)]著。
“媽的!這女人找死!”她瘋狂的模樣,讓他們經(jīng)常走黑路的人也是心中發(fā)憷。
然而,一個女人,哪裡敵得過三個男人的夾攻,陳眠在掙扎中不小心又揮了一刀子揮中了那個捱了一刀的男人,男人徹底被惹怒了,擡腳一腳踹在了陳眠的肚子上,同時奪過她手裡的軍用刀,反手一把捅在了她的腹部上。
巨大的痛感襲來,陳眠單手捂著肚子,大冬天裡,她痛得冷汗直冒。
“狗子!你瘋了!”另一名男人猛得大叫了一聲,“你要殺人嗎?”
鋪著一層薄薄的雪花的地板上,是一灘香豔刺目的血。
那一灘血色,慢慢的流淌放大,她匍匐在地上,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從她的大腿內(nèi)側(cè)滲開,像是一朵香豔的紅色花朵,愈來愈大一片血,駭人悚然。
那個老大猛得大聲喝住:“狗子!你想死嗎!”
他們雖然犯事,但是從未鬧出過人命!這一次也不過是拿了人的錢替人辦事而已,沒想要殺人!
“老、老大……怎、怎麼辦?”被叫做狗子的男人,也慌了神。
“媽的!還等著別人來抓嗎?走!”
三個男人,快速上了車。
陳眠趴在地上,聽著汽車發(fā)動離開的聲音,想要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手指上,溫?zé)釢獬淼难阂稽c一點往外滲露,一滴一滴地低落在地面上。
腹部那一陣一陣尖銳的痛,讓她全身痙攣起來,陳眠感覺到,有什麼正從她的身體裡,慢慢地剝離。
錐心刺骨的痛。
痛得她忍不住泛出了眼淚,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的手提包就在不遠(yuǎn)處,她強忍著痛意,慢慢地,吃力地擡手。
陳眠,不能放棄,你不能放棄。
她咬牙,終於摸到了手提包,又摸到手機,手機屏幕還是亮著的,他沒有掛電話。
“溫……紹……庭……”
“你在哪裡?”溫紹庭心中憾然,接通電話之後,聽到她的話,他就知道出事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車上。
陳眠踹息著,憋著氣,艱難地吐息:“救……我……”
眼前一黑,陳眠攥著手機暈了過去。
“陳眠!”
沒有迴應(yīng),電話那端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鮮血中的人影成了一個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