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由上而下地將偌大的客廳充盈,明亮的光線甚至有些晃著眼睛,陳眠微微仰著頭,看著袁東晉的臉色,邪魅俊美輪廓線條緊繃著,眉宇間落著明顯的陰霾,皺著眉頭,抿著薄脣一言不發(fā)。
冗長的沉默,只有突兀的手機(jī)鈴聲,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響著。
袁東晉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眸色涼薄而略帶嘲弄,那雙眉目不待任何掩飾地嘲諷著他,篤定的表情,令他呼吸冷滯。
陳眠輕輕淺淺地笑,“不擔(dān)心她出事?”她扯著脣,勾著極淺的弧度,溫溫漠漠的,彷彿在看一個笑話,“你可別到時候又後悔不已?!?
袁東晉極力維持平靜的臉色終究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他當(dāng)著陳眠的面,接通了電話。
“東晉,你是在忙嗎?”客廳裡太過安靜,話筒裡柔柔弱弱的嗓音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味道,彷彿生怕觸碰了某些底線。
陳眠聽得很清楚,身上的冷意愈發(fā)清晰,目光靜涼如水看著他,並未出聲。
袁東晉動了動薄脣,暗啞的嗓音有些疲倦,“思然,我這邊有事。”
陶思然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的不對,反而有些害怕,聲音微顫著,“東晉,秦桑來找我了……”
袁東晉目光一凝,落在陳眠的臉龐上,只見她脣色淺淡。笑容微涼,咬了咬牙,“放心,她不會對你做什麼?!?
“可是……我怕,東晉……”
“思然,先這樣吧,我這邊有些急事需要處理?!闭f完,他不等陶思然有任何說話的機(jī)會,迅速掛斷了通話。
客廳裡重新迴歸寂靜,兩人四目相對。
袁東晉甚至是不敢直視陳眠的眼睛。
“陳眠,給我時間,我會處理好。”
陳眠深深看了他一眼,壓著最後一絲絲希望,淡淡地問道:“袁東晉,我只問你一個問題?!贝乖谏韨?cè)的手攥成拳,“陶思然肚子的孩子……”
她哽咽住,微微喘了一下才緩過勁,“是不是你的?”
袁東晉僵直地站著,全身的肌肉緊繃著,每一根神經(jīng)都是腐蝕他的心智,他動了動嘴脣,想要否認(rèn),然而眼前卻浮現(xiàn)陶思然那絕望和哀慼的眼神,那種無意識地流露出來的恨意,像是無數(shù)字螞蟻在啃食他的心臟。
“是?!?
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利落乾脆的回答。
陳眠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鼻子的鼻子的酸意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緊攥的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疼。
這個答案在預(yù)料之中,然而她依舊抱著那麼一絲絲希望。
然而事實(shí)太過殘酷。
陳眠有時候挺恨他,恨他的老實(shí)和敢做敢當(dāng),恨他從來不屑於欺騙。
“陳眠。”袁東晉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底又澀又痛,這一輩子,從來未有如此懊悔過。
若是能夠重新選擇多好。
可若重新選擇,他會拒絕得了陶思然嗎?這個問題他反反覆覆自問過,答案卻是無從回答。
袁東晉欲伸手去扶她,卻被陳眠輕輕拂開了他的手,腳步往後挪動,拉開與他的距離。
陳眠低著頭看著腳尖,沉默了片刻之後,挽著脣輕輕的笑著,問:“你打算怎麼辦?”
袁東晉堪堪地收回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握成拳,手背因爲(wèi)用力而泛著青筋,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陳眠直視他的眼睛,聲音低低而溫軟,“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她沒有發(fā)狂的質(zhì)問,也沒有兇狠的職責(zé),只是神色淡淡看著他,冷靜而理智,一如這些年。每一次面對他的混賬事一樣,有些無動於衷。
袁東晉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暗啞的嗓音微涼微冷,“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處理好?!?
陳眠低低地笑開來,微瞇著的眸彎彎的,眼睫遮擋住的眸色裡,有深深的哀涼,“哥你一些時間處理好?一天?一個月?讓她拿掉孩子?還是一年,讓她生下孩子?!?
說到最後,聲音裡已然盡是毫不留情的嘲諷。
袁東晉臉色有些鐵青,定定看著她的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讓陶思然生下孩子這種話。
陳眠不想再糾纏下去,她轉(zhuǎn)身往樓上臥室走去,“我會搬離這裡。”
“你想做什麼?”袁東晉情急之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也沒有控制好,捏疼了她而不自知。
陳眠宛若失去了知覺一般,沒有吭聲,甚至眉頭都不皺一下,視線有些空茫地落在前方的牆壁上,“袁東晉,這個家被她踏入過,我嫌髒!”
“那晚只是意外!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他有些著急的辯解。
“夠了!”陳眠用力甩開他的手,“我不想再聽你的任何解釋!你在我這裡的信用已經(jīng)透支了!”
陳眠回頭,目光冷冽而寒涼,淺色的脣掛著嘲弄的笑,字字清晰地說:“你再怎麼解釋又如何?能否認(rèn)得了她陶思然肚子的不是你的種?能麼?”
袁東晉眸色如墨,沉沉的道:“陳眠,你不要這樣。”
陳眠深深呼吸了一口涼空氣,再重重地吐息,將胸腔那一口濁氣吐出,卻怎麼也無法輕鬆,“我拿了東西就走。”
袁東晉定定站在原地,一直到陳眠拿著一個輕便的袋子從樓上下來,目不斜視從他身側(cè)經(jīng)過。甚至卷帶起一陣?yán)湟狻?
就在她拉開門走出去之前,他動作迅猛地扣住她的腰肢,牢牢鎖著,身體緊緊貼著她,低頭埋在她的脖頸上。
“別走,陳眠,不要走。”
是說不出道不明的哀求。
說話間,有微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上,耳蝸上。
他低聲下氣的哀求,讓陳眠差點(diǎn)就把持不住轉(zhuǎn)過身抱著她,然而終歸是想到陶思然肚子裡的孩子,她忍了下來。
心軟,只會將她推進(jìn)更深的深淵。
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去釋懷,怎麼去原諒。
“鬆手?!标惷叩难鄣滓讶皇且黄空康暮?,如淬了碎冰。
袁東晉非但不鬆,反而樓得更緊,甚至勒得她腰肢都有些疼。
陳眠呼吸一窒,想到肚子還有一個孩子,被他這樣用力壓著,沒事也得出事。
她冷著聲音加重了語氣,“袁東晉,別逼著我恨你!”
“陳眠,別走,好嗎?”被她語氣裡的狠戾給驚到,力道鬆了一些,依舊有些奢望地圈著她。
陳眠用力掰開他的手,冰涼的手指一根一根將他的手扯掉,而後用力將他推開,袁東晉被推得腳步一個踉蹌,擡起頭,陳眠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用力關(guān)上了門。
砰一聲巨響,他動了動腳步,想要追上去,然而卻如何也鼓不起力氣去打開這一扇門。
偌大的客廳裡只有明晃晃的光線照得四壁陡亮,寂靜的空間裡有些冷,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
第一醫(yī)院裡。
秦桑身上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毛呢大衣,裡面搭配著一條及膝的黑色短裙,腳上是同一色系的高跟短靴,大波浪的栗色捲髮隨性著,看著時尚高貴又嫵媚。
病房裡,陶思然臉色蒼白看著她,眼底的惶恐看著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又充滿了警惕,彷彿她是一個會隨時撲上來吃人的老虎。
秦桑精緻的臉蛋上掛著淺淺的笑,那笑容是冷漠而嘲弄的,視線落在陶思然的身上,更是顯得不屑,看著她掛了電話,她緋色的脣微揚(yáng),“很害怕?嗯哼?你的情夫要來收拾我麼?”
病房裡除了她們兩人,還有一個四十出頭的大媽,是袁東晉請來照顧陶思然的保姆,她想要維護(hù)陶思然,然而卻被秦桑身上散發(fā)的強(qiáng)大氣場給震住了。
保姆也是見過世面的女人,在富人家庭裡,見多了一些小三和正室之間的你爭我鬥,而現(xiàn)在,陶思然能住在vip套房裡,秦桑又一身貴氣,怎麼看都是一出正室鬥小三的戲碼。
當(dāng)然,這小三是畏畏縮縮的陶思然,而氣勢凜然的秦桑是正室。
起碼在保姆眼裡是這樣的。
“秦桑,麻煩你出去,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秦桑不喜陶思然,陶思然又怎麼會喜歡秦桑呢?當(dāng)年若不是秦桑故意告訴她,袁東晉和陳眠所在的會所,她又怎麼會撞見那一幕,所以她一直覺得秦桑是故意拆散她和袁東晉。
陶思然對陳眠有愧疚有害怕,但是眠對秦桑,除了感覺秦桑太過盛氣凌人而有些膽怯。沒有任何愧疚,於是她能直視秦桑的眼睛。
病房裡有好幾秒鐘的死寂,秦桑嬌軟傲慢的嗓音才重新響起,“嗬!陶思然,感情當(dāng)了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你還很理直氣壯啊?現(xiàn)在這個社會都生病了嗎?婊子怎麼統(tǒng)統(tǒng)都立起牌坊了?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陶思然的臉色一陣發(fā)白,脣上的血色也盡然褪去,她眼底有淺淺的水痕,咬了咬脣,微微顫著手指著門口,“麻煩你出去!”
秦桑一步一步走過去,高跟鞋踩在瓷磚地板,有清脆的聲響,她漫不經(jīng)心地彎下腰,一雙漂亮的鳳眼盈滿濃濃的嘲諷,“陶思然,你放心,我不會動你,更加不會動你的孩子。”她挽著脣,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我出現(xiàn)在這裡,你就應(yīng)該明白,你要面臨什麼?嗯?你說袁東晉會選擇和陳眠離婚,還是選擇拿掉你肚子裡的豆芽菜?”
陶思然看著秦桑近在咫尺的面容,精緻傲慢的臉龐上,是漠然的冷,她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不會……”陶思然像是要安慰自己,“他不會不要孩子?!?
“哦……”秦桑幡然頓悟一般,“你的意思是,他要離婚?”
陶思然抿著脣,看著秦桑不再吭聲。
秦桑站直了身姿,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淡漠的冷笑,“陶思然,我還當(dāng)真以爲(wèi)你有多清高驕傲,甚至能清高得能上天了呢!原來也不過是如此。早知道有今日,當(dāng)初又何必作死?”
“秦桑,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zé)我?你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喜歡的男人是自己的小叔?你比我更加骯髒不恥!”
“啪!”
清脆的掌聲迴盪在病房裡。
陶思然的臉別打得歪向一邊,清晰的掌印在她白皙的臉蛋上浮現(xiàn),她低垂著頭,眼底有些模糊。
“陶思然,別在我面前自以爲(wèi)是,你不夠資格?!鼻厣@湫χ阒恼Z調(diào)彰顯著她的怒氣。
秦桑離開了,病房重新迴歸平靜,陶思然垂著頭,低聲地說:“阿姨,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
保姆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她一眼,“太太,您懷著身孕,不要動氣,否則容易傷著孩子了。”
“你放心吧,我就是想自己靜一靜?!?
“好的。那您有事叫我?!北D房戳怂谎郏瑖@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陶思然驀地將握在手裡的手機(jī)狠狠砸向了牆壁,手機(jī)應(yīng)聲而裂,碎成幾塊掉在地板上。
她趴在牀上,咽嗚哭了起來。
門外的保姆,悄悄的聽著裡面的動靜,只能嘆息作孽。
——
秦桑公寓裡。
陳眠窩在沙發(fā)上開著電視機(jī)在發(fā)呆,目光有些呆滯,而秦桑養(yǎng)的那隻咖菲貓圓滾滾的身子就蜷縮成一團(tuán),窩在她的腿上睡覺。
秦桑推開門進(jìn)來的時候,甚至覺得陳眠是被人點(diǎn)了穴,她走過去,看見那隻貓湊在她身上,眉頭皺了一下,上前拎起它,將它放在一旁的沙發(fā)上。
咖菲貓被揪著不舒服,掙扎了幾下,看見秦桑瞪了它一眼,又乖乖收起了爪子,縮著腦袋,有些傻乎乎的。
“懷孕了就不要碰這些貓貓狗狗,你的常識呢?”秦桑在她身旁坐下,撇了撇嘴。
陳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這些常識的?”
秦桑怔楞了幾秒,說:“家裡有孕婦,所以就知道了?!?
陳眠聞言,又收回目光盯著電視看,彷彿那中央新聞又多麼吸引人一般。
“離家出走?。俊鼻厣E腳踢了踢一旁的袋子,“沒點(diǎn)新意。”
“你去找陶思然做什麼?”陳眠沒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反問了一句。
秦桑把外套脫下來,凹凸有致的身材隨意地靠在沙發(fā)上,一手順著咖菲貓的毛,溫軟的語調(diào)淡淡而慵懶地說道:“幫你刺探軍情啊,對了,袁東晉怎麼說的?”
“他承認(rèn)孩子是他的。”陳眠深情淡漠,彷彿一切與她無關(guān)。
“你告訴他你懷孕的事情了?”
“沒有?!? www●тт kan●¢O
“爲(wèi)什麼不說?你不說,他當(dāng)然就是護(hù)著陶思然了啊,你是不是傻???”秦桑有些恨鐵不成鋼。
陳眠輕笑了一下,“目前爲(wèi)止,還是不讓他知道纔好。”
“陶思然說了,袁東晉不會不要那個孩子?!彼齻?cè)過身子看著冷靜得不像話的陳眠,“你若是要你和他的孩子,那麼陶思然就必須拿掉,沒有選擇?!?
陳眠沉吟了片刻,掉頭看著秦桑,眼底有些紅,但是脣邊卻在笑,“陶思然和我,在他心中孰輕孰重,不是很明顯麼?你覺得我能逼著他讓陶思然拿掉孩子?桑桑,我拿什麼去要求他?”
陳眠沒有哭,可秦桑卻覺得她不哭才更可怕。
一個女人太過要強(qiáng),什麼都自己扛著,早晚會把自己給逼瘋的。
秦桑眉眼溫淡,拉過陳眠冰涼的手,低聲說:“離婚吧,陳眠?!?
——
秦桑和陳眠很久沒有一起出門逛街吃飯,難得如今有空閒,又不想再家裡胡思亂想,兩人便一起出門去zr購物中心。
血拼了一番,拿著大包小包,兩人就近在zr裡找了一個餐廳坐了下來吃晚飯,剛坐下來,陳眠便接到了沈易航的電話。
“在哪兒?”
“zr購物中心?!标惷叩皖^抿了一口大麥茶,“有事?”
“約你吃飯,順便給你一些東西。”沈易航說著輕笑了一聲,手裡那些一個罐子瞇著眼睛研究了一番,笑得有些有謀深算的模樣,“和秦桑一起?”
“嗯,你要給我什麼東西?”陳眠頓了一下,狐疑地問。
“見面就就知道了,我過去找你們,很快。”說完,沈易航就掐斷了通話。
“誰?”秦桑點(diǎn)了菜,擡頭問。
“沈易航?!?
“他過來?”
“嗯。”
“正好!我還愁著要不要叫司機(jī)過來接我們呢,既然他過來了,我就不用叫我家司機(jī)跑一趟了?!?
考慮到陳眠的胃口,所以她們吃的粵菜,比較清淡一些。
沈易航大概二十分鐘左右的時候就到了,正好菜也上的差不多,他一身黑衣裹著一陣?yán)錃廒s來,溫潤儒雅,風(fēng)度翩翩。
陳眠瞇起眼眸涼涼看著沈易航,嗓音溫軟懶懶的道,“你要給我什麼東西?禮物?”
沈易航將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自己看吧。”脫下身上的大衣,裡面就是西裝革履。衣服精英模樣。
陳眠把視線從沈易航身上收回來,低頭正要看下袋子的東西,那邊秦桑眼疾手快地打開拿了出來,十分好奇地研究,“這什麼玩意?蘋果醬?”
陳眠正在倒水的手一抖,心尖上猛地一顫,扭過頭果然就看見了秦桑手裡的罐子,十分的熟悉。
正是她在江城,溫紹庭給她買的那個牌子的蘋果醬。
心跳漏一拍,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秦桑擡眸莫名其妙地盯著沈易航,“你給她這個作甚?”
沈易上在他們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接過陳眠遞過來的茶水,英俊的臉龐上盡是溫潤的笑意,“這不是我給的。”
“不是你?那是誰?”秦桑把東西放回去,隨口問。
沈易航低頭抿了一口大麥茶,溫?zé)岬牟杷疂L過喉嚨,帶給身體陣陣的暖意,他目光深邃地看著陳眠?!斑@要問眠眠了?!?
陳眠低著都,小口啜著麥茶,裝傻充愣,“東西是你手上拿過來了,我哪知道是誰?”
沈易航單手摸了摸下頜,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方言寄過來的,還是託運(yùn)了航空運(yùn)輸。”
秦桑噗嗤一下笑了,“真是夠了,這玩意竟然航空運(yùn)輸過來,陳眠你叫小助理是不是特有錢,在顯富?。俊?
陳眠白了她一眼,“管那麼多!”
這邊沈易航已經(jīng)主動幫陳眠擰開了一瓶,忍著笑說:“他還特別交代了,說你懷孕了,吃飯前吃這個就不會吐,喏!”
陳眠:“……”
一頓飯下來,沈易航絕口不提袁東晉,三人吃得還算愉快。
吃完飯,沈易航送她們兩回去,還主動將他們買的大包小包送到家裡,又坐著逗了一會秦桑的咖菲貓,喝了杯咖啡才離開。
他以有些工作問題要和陳眠說爲(wèi)藉口,讓陳眠陪著他一起下樓。
“你和溫紹庭是怎麼回事?”電梯裡,只有他們兩人,沈易航直白地問了出來。
陳眠擡眸看著電梯裡,倒映著他和她的身影,語氣淡淡地說:“什麼怎麼回事?”
沈易航輕笑一聲,溫和低沉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你別給我裝傻,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我不懂?!?
沈易航濃眉輕輕一挑,低頭看著她溫涼的側(cè)臉,“那你解釋一下,他爲(wèi)什麼這麼費(fèi)勁心思地從江城給你寄蘋果醬?”
“你不是說方言寄的麼?”陳眠迎上他的目光,沉靜而溫和。
沈易航無奈地看著她,對於她不想說。不想談的,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是撬不開她的口,這性子還真的是,不太討喜。
“行,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qiáng)?!鄙蛞缀揭膊皇嵌喟素缘娜耍皇浅鲮蛾P(guān)心而已,“你懷孕袁東晉還不知道?”
沈易航並不清楚袁東晉和陶思然的事,更不知道陶思然已經(jīng)有了袁東晉的孩子,不過先前從溫紹庭的語氣中猜測到陳眠沒打算告訴袁東晉懷孕的實(shí)情。
“嗯,等時機(jī)合適了再和他說。”
“江城的工作交接給方言吧,你不要過去了,你一個女人,又懷著身孕,稍有不慎我就得不償失了?!鄙蛞缀阶匀皇菍悄沁叺捻?xiàng)目發(fā)生的事情經(jīng)過都瞭解透徹,陳眠差點(diǎn)想小產(chǎn)這種事情,他不想再發(fā)生。
陳眠想了想。低聲說,“給我一些時間考慮一下?!?
“考慮?”沈易航皺著眉頭,“工作永遠(yuǎn)沒有你的身體重要,你難道不清楚?”
“我知道?!标惷咝α诵Γ安贿^你應(yīng)該瞭解我,我不會有事。”
空氣瞬間沉寂下來,沈易航一瞬不瞬盯著她。
“陳眠,不要忘記了你是一個女人?!?
陳眠楞怔楞幾秒,心底有暖流淌過,很慢很低的嗓音,溫婉糯軟,“我知道。”
沈易航離開之後,陳眠並沒有馬上上樓,而是在小區(qū)的院子裡,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寒冬夜色濃重,涼風(fēng)颳過臉頰,帶起一陣顫意。
陳眠裹緊身上的大衣,小小的身影融在夜色裡。橘黃色的路燈柔柔昏暗不明,她看著前面的人工湖發(fā)呆。
眼前忽然浮現(xiàn)袁東晉那複雜而糾結(jié)的神情,耳邊縈繞著他苦苦哀求的聲音。
【別走,好嗎?】
有那麼一瞬間,陳眠是真的回答一個好字,然後轉(zhuǎn)身抱著他哭訴一場。
可她終究是不能。
陶思然之於他,就像他之於她,因爲(wèi)太愛了,所以不去計(jì)較傷害。
每一次都說轉(zhuǎn)身離開,然後當(dāng)對方回頭,你忍不住去原諒,周而復(fù)始,沒有盡頭。
口袋裡的手機(jī)震動,她收斂了情緒,低頭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是溫紹庭的電話,她楞了楞。片刻後才接起來。
“溫先生?”
“嗯?!睖氐恼Z調(diào),低低沉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撥出了一個音符,從無線電波那端傳來。
陳眠驀地想起那些蘋果醬,咬了咬脣,耳根有些燙,“那些蘋果醬……”
“嗯,拿到了?”溫紹庭站在陽臺上,看著遠(yuǎn)處的江景兩岸,英俊的輪廓在微光中有些模糊。
“嗯,謝了啊,其實(shí)不用那麼麻煩的?!?
說實(shí)話,他的這個舉動,讓陳眠很感動,心底那些情愫更加複雜了,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女人都是貪戀溫暖的動物,尤其是她這種,獨(dú)立得太久,沒有被寵愛的過女人,別人的一點(diǎn)點(diǎn)好,她都會銘記於心。
“放在這邊也是浪費(fèi)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爲(wèi)了便浪費(fèi)才寄給她的?
忽地,那邊傳來他低沉的哼笑,冷風(fēng)中聽著不真切,陳眠想要分辨清楚一些,卻聽見他說:“你該不會又以爲(wèi)我對你這孕婦有所企圖吧?”
陳眠磨了磨牙,有些憤憤地說:“我沒有那麼自戀,總之謝謝你!”
“想謝謝我,幫我一個忙?!?
哼!果然是目的性很強(qiáng)。
“什麼忙?”
溫紹庭淡淡地說道:“溫睿有個期末家長會,你幫我充當(dāng)一下家長,陪溫睿?!?
陳眠楞住,“我充當(dāng)溫睿的家長?充當(dāng)什麼身份?他姐姐麼?不過學(xué)校不會相信他又這麼大一個姐姐吧?”
溫紹庭哼了一聲,“你倒想得美,都當(dāng)媽的年紀(jì)還想當(dāng)他姐姐?!?
“難不成我冒充他媽?。俊标惷邘缀跏遣唤?jīng)意地接了他的話,等說完,連她自己都狠狠震驚了一下。
溫紹庭沒有說話,電話裡隱約聽見有風(fēng)聲呼呼的響。
“那個,溫先生,這樣不太適合……吧?”陳眠有些心虛。
那邊依舊沒有說話,只聽見有打火機(jī)啪嗒一聲地響了一下,半響之後,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有什麼不適合?”
“這樣不太好。”陳眠擰著眉頭。
“溫睿很喜歡你,你去,他會很高興?!?
陳眠沒有說話,溫紹庭眼前浮現(xiàn)她糾結(jié)的小臉,吸了口煙,吐息之間煙霧朦朧了他的輪廓,“我在醫(yī)院照顧了你一週,拜託你這麼一點(diǎn)小事,你都不樂意?你的謝謝就是口頭上的?”
“……”陳眠覺得他有些強(qiáng)詞奪理,“醫(yī)院照顧我是你自願的,並且事因都在你,這些都是你說的?!?
冗長的沉默。
“陳眠?!睖亟B庭溫漠的語氣聽不出起伏?!澳阆胪髫?fù)義?”
陳眠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去,還是不去。”
分明應(yīng)該是詢問,但他卻是陳述的語氣。
“去?!?
其實(shí)這種事,在富人圈裡也時有發(fā)生,畢竟很多忙工作的父母,很難抽時間參加這種家長會,估計(jì)坐在教室裡的,有五成都是冒充家長,她幫他一次也沒什麼。
應(yīng)該沒關(guān)係吧,她出現(xiàn)在報(bào)紙頭條的機(jī)會不多,就幾個月之前有幾次,一般人應(yīng)該不會認(rèn)識她。
“嗯,我會讓司機(jī)去接你?!?
“等下。”陳眠打斷他,“我現(xiàn)在住在另外一個地方,一會我把地址發(fā)給你吧?!?
“知道,那就這樣吧,早點(diǎn)休息?!彼f完就掛了,陳眠拿著電話癟了癟嘴,動身回家。
寂靜的夜,江城的夜景格外的美,寒風(fēng)颳過,撩動著的衣襬,身後的窗簾被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耳邊迴盪著女人溫軟淺淺淡淡的語調(diào),撩得他的心底一片柔軟。
他捻熄了菸蒂,冷硬的脣邊勾勒著極淺的弧度。
——
翌日。
陳眠和秦桑一起去醫(yī)院看貞貞,那小妞子太好動,差點(diǎn)從樓梯上滾下來,她老公嚇得魂都沒有了,壓著她強(qiáng)行住進(jìn)了醫(yī)院觀察。
陳眠坐在牀邊看著貞貞崩潰的臉,忍不住笑了,“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嗯?”
貞貞比她和秦桑小了三歲,剛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她說好男人就要趕緊綁住,所以不管不顧地一頭栽進(jìn)婚姻的墳?zāi)?,沒懷孕之前她過得十分滿意,但自從懷孕之後,她就覺得自己成了苦行僧,一度後悔不已。
“這醫(yī)院都成了我家了,我能不苦著一張臉麼?”貞貞有些孩子氣地嘟嚷著。
陳眠看著,心底有欣羨,有男人寵愛的女孩子,永遠(yuǎn)都不用長大,真是令人羨慕不已。
“他也是爲(wèi)你好。”
“哎,我的苦你們不懂。”貞貞嘆了口,擺擺手一副你不懂的模樣。
逗得陳眠忍不住笑了。
秦桑在一旁一直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口吻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三個女人說著說著就鬧作了一團(tuán)。
從貞貞病房出來,秦桑拉住陳眠,“要去看看?”
陳眠楞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是她指得是什麼,想了想,淺笑著點(diǎn)頭?!白甙伞!?
看看,又何妨,畢竟,她腦子沒病,不會任由人騎到頭上欺負(fù)。
病房門口,陳眠透過小窗戶看見了靠在牀上的陶思然,還有,揹著他們坐在牀邊的袁東晉。
秦桑瞥陳眠一眼,等著她的反應(yīng)。
陳眠挽起脣,輕輕敲了一下房門,然後動作利落地推開,纖細(xì)的身姿亭亭玉立杵在門邊,笑盈盈看著那一堆深情驚愕的男女。
對於他們的表情,她表示,很滿意。
陳眠冷然的目光落在陶思然的臉上,淡淡地說:“聽說你懷孕了?”
袁東晉繃著神經(jīng),從位置上站起來,擋在了陶思然的面前。這一舉動,紮在陳眠的眼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臟。
那顆麻木的心臟,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刺傷了。
“陳眠,我們回去談?!?
秦桑只是冷冷地看著,並未插手,不過袁東晉這一舉動,真的令她感到憤怒。
陳眠看著他俊美而極端壓抑緊張的臉,眼底蔓延了寒意,低低笑了出聲,“呵呵!袁東晉,你這是做什麼?擔(dān)心我會對她不利?你就這般護(hù)著她?”
她眼睛一動不動,“原來在你心底我就是這般的不堪?!?
袁東晉心口一震,看著她冷冽的眼神,沙啞隱忍的嗓音從喉間溢出,“陳眠……”
“別擺出一副你不忍心傷害我的模樣,我受不起。”
如果從一開始,他一直堅(jiān)持著他的態(tài)度和立場,不接近,不給她希望,不說要和她重新開始,那麼今時今日,面對這個場面,她最多就是一個人黯然神傷。
然而,他給了她希望啊,她真的以爲(wèi)終於可以苦盡甘來,已經(jīng)開始滿心期待,卻在轉(zhuǎn)身之間,他的舊愛懷孕,這種背叛如同晴天霹靂兜投下來。
他現(xiàn)在卻還對她擺出一副離不開她的模樣,這種的行爲(wèi),就像他拿著一把刀子,刀刀捅在身上,他還渾然未覺。
太傷人。
已經(jīng)夠了,真的夠了。
袁東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眼底壓抑著某種情愫,複雜糾結(jié)。
陳眠卻用力甩開他的手,垂著眼眸,眉目溫淡涼薄,溫溫淡淡地說:“袁東晉,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