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裡的聲音接下去到底說了什麼，陳眠已經(jīng)聽不清楚，她猛得轉身，趿著拖鞋的腳被砸碎的玻璃渣扎破了皮肉，也感覺不到疼。

全身血液都冷得凝固了一般，慌不擇路地往樓上衝，砰一下推開臥室的門，找到自己的手機，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關機了。

難怪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都沒有接到爸媽的電話。

她開了機，焦躁地等待著。

片刻之後，果然有二十幾條關機來電提醒信息，全部來自於她母親。

陳眠回撥過去，那邊接電話的卻不是她母親，而是隔壁家的鄰居，“小眠啊，你媽現(xiàn)在在第一醫(yī)院，你趕緊過來一趟。”

“好?！?

陳眠應了一聲，來不及多想，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來不及換，拿著車鑰匙就衝出了家門。

她不是不怕不擔心，而是這個時候她不能慌，車開往醫(yī)院的路上，她的臉色青白，當年陳永華工作失誤的時候，她母親身體就垮過一次，動過手術，若是在出什麼事，陳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焦躁，不安，無論如何冷靜也控制不住踩在油門上的腳，車子的速度一再加速，只恨不得馬上飛奔到醫(yī)院。

可是越急，越是容易出現(xiàn)意外。

前面一個紅燈亮起，陳眠急剎車已經(jīng)來不及。

吱——

一個道尖銳的剎車聲，穿透耳膜，她的車砰一下撞上了前面的車，陳眠整個人往前衝去，額頭磕到了前面的方向盤，又被安全帶拉回摜在了椅背上，一陣暈眩感鋪天蓋地而來，眼前頃刻間一片黑暗。

陳眠坐在駕駛座上，整個人都在發(fā)懵，心跳聲迴盪在她的耳朵裡。

車窗被敲響，有熟悉的聲音傳來，“陳眠！陳眠！你怎麼樣？”

那麼急促不安和擔憂。

陳眠睜開雙眼，全身的肌肉高度緊繃著，僵硬麻木，轉過頭，袁東晉那張許久不見的臉，隔著車窗玻璃都瞧得那麼分明。

臉上著急的神色。深眸流露的擔憂，陳眠臉色蒼白如紙，雙手握著方向盤，用力過度，骨節(jié)泛白，青筋盡顯。

“陳眠，你怎麼樣？有沒有事？趕緊把車門打開！”車外的袁東晉嗓門很大，甚至已經(jīng)頻臨崩潰暴露，恨不得砸了車門，不停地在用手拉著車門。

陳眠嚥了嚥唾沫，打開車鎖，車門瞬間被袁東晉拉開，他的身體甚至踉蹌了一下，然後猛地俯身湊近陳眠。

“你怎麼樣？傷著哪裡了？”袁東晉不指望她會回答，長臂伸進來，作勢要將她抱下車。

陳眠推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她的聲線清冷緊繃，疏離淡漠到極致。

袁東晉一僵，她在抗拒他，甚至固執(zhí)地排斥他的援手。

手，堪堪收回，往後退了一步，讓出空間給她下來，卻依舊離著很近，動作也維持著一個隨時能扶住她的姿態(tài)。

陳眠全身都在發(fā)軟，車撞那一瞬間，她也害怕到了極致，受到的驚嚇並不會少。

急急忙忙的出門，鞋子也是一雙拖鞋，踩在柏油路上，腳底虛浮，甚至支撐不住她的身體，眼見就要摔倒在地板上，一雙遒勁有力的手臂已經(jīng)伸了過來，將她穩(wěn)穩(wěn)帶進了懷裡。

男人的懷抱很寬厚，身體碰到一起的瞬間，一股熟悉而又變格外陌生的菸草氣息撲來，連記憶都變得格外遙遠。

陳眠的手指揪著袁東晉胸前的衣服，抓出了皺褶，試圖睜開他，袁東晉扣住她的腰，“別逞能?！?

說話間，他用眼睛在她身上掃射，“有沒有傷著哪裡？”

陳眠不吭聲，緊抿著脣。

這時，受害車主已經(jīng)走了過來，陳眠撞到的是一臉出租車，幸好車上沒有載客，他也是被嚇得不輕，臉色鐵青著，破開大罵?！澳闼麐尩牟粫_車就不要開！”

不等陳眠開口，袁東晉已經(jīng)拿起手機給周錦森打電話，“我在源錦路，你現(xiàn)在馬上過來?！?

袁東晉掛了電話，看向那一副要吃人的司機，不鹹不淡地道，“我們會負全責，現(xiàn)在，給我閉上你的嘴巴等著。”

司機本想再扯開嗓門發(fā)泄幾句，但是觸到袁東晉冷凝的神色，堪堪剎住，所有的髒話都咽回了肚子，只能狠狠地剜了陳眠一眼。

出車禍這種事情，小名隨時不保，他自然是又怕又氣，若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太過嚇人，他指不定會怎麼對陳眠。

袁東晉的車就停在後面。他彎腰一把將陳眠抱了起來，往自己車的位置走，陳眠掙扎，“袁東晉，放我下來?！?

她的已經(jīng)緩過勁頭，“我自己會處理好，不用你多管閒事?！?

袁東晉並未遂她的願，低頭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要怎麼處理？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打開車門，將她放在副駕位上，“好好呆著?！?

陳眠情緒浮動，冷硬道，“我沒時間在這裡待著，我要去醫(yī)院！立刻馬上！”

她媽媽的情況現(xiàn)在也不知道如何，爸爸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必須馬上過去，一刻也不能等！

袁東晉壓住她的肩膀，將她摁在位置上，“坐著！我送你過去！”

“你的車已經(jīng)不能開了，這裡也攔不到車，如果你要鬧，隨你?！痹瑬|晉快速分析利弊。

事發(fā)突然，面對自己最親的人出了事，饒是堅強理智的陳眠也慌亂不已，即使她已經(jīng)在強作鎮(zhèn)定，卻還是出了意外。

見她冷靜了幾分，袁東晉關上車門，又遞給那個出租車司機一張名片，“我已經(jīng)通知人過來處理事故，所有的賠償我們都會負責，如果有什麼問題，直接聯(lián)繫這個號碼?！?

那司機接過，看了一眼，到底是不再爲難。

袁東晉繞到另一邊上車，見陳眠坐著一動不動，他俯身過去，陳眠如同驚弓之鳥往後退去，他的眸色一沉，心口窒悶難受，抿著脣一言不發(fā)幫她扣好安全帶。

袁東晉開著車，淡淡問道，“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陳眠坐在位置上，雙手捏著安全帶，周身籠罩著一層冷漠，扭頭看著車外飛速倒退的路景，沒有回答，她現(xiàn)在腦子裡只剩下自己的父母，滿心都是他們的安危。

袁東晉眼角餘光裡看見她冷漠的側臉，一顆心，隱隱作疼。

一路上，誰都沒有再說話，逼仄壓抑的氣氛一直瀰漫不散。

車到了醫(yī)院，陳眠解開安全帶，甚至不等車停穩(wěn)已經(jīng)已經(jīng)推開了車門下了車，袁東晉被她這危險的舉動嚇得臉色鐵青，正要開口訓人，陳眠已經(jīng)先他一步說話，“謝謝你送過來?！?

說完，她頭也不回，趿著拖鞋，轉身往醫(yī)院裡衝去。

袁東晉望著陽光下那一道身影，嬌小，卻倔犟。

從前如此，現(xiàn)在依然。

苦笑了一下，他下車跟了過去，這個時候，他想要陪在她的身邊，哪怕她對他有所誤會。

陳眠匆匆趕到。手術室的大門依舊緊閉著，鄰居看見她，眼底都露著幾分擔憂，“小眠啊，你來了。”

“王姨，我媽怎麼樣了？”

“還在做手術。你額頭怎麼了？腫了那麼大一塊?！?

陳眠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低聲道，“沒事?！?

她看著手術中三個紅色的大字，渾身發(fā)涼，抑不住的害怕和驚慌。

鄰居見她臉色難看，扶著她安慰，“你先坐著，不用太擔心，你媽一定會沒事的。”

陳眠坐在椅子上，拉住她的手，“王姨，我爸呢？”

王姨默了片刻，說：“你爸一早就被人帶走了?！?

平日裡，她爸媽跟這些鄰居的關係都不錯，加上陳永華在任期間功績不錯，受人擁戴過一陣，所以這一次事情給他們的衝擊也很大，誰也沒想到當初工程砸死人的原因會這樣，出事以後，別人都袖手旁觀，只有王姨想著過去看看她媽媽，這才發(fā)現(xiàn)她媽媽病發(fā)倒在了地上。

陳眠雙手交握用力絞作一團，想要扯出一個笑容給王姨，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一絲的力氣。

“你也別太擔心，你這額頭腫得這麼厲害，都破皮了，先去處理一下，我在這裡幫你守著，你媽出來我馬上通知你。”

“我沒事。就在這裡等我媽就好?！彼軗陌职郑墒乾F(xiàn)在她媽媽也更需要她，這個時候，她不能倒下。

王姨見她固執(zhí)，勸不動，只要陪在她身旁坐著。

走廊裡很安靜，這種安靜陳眠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可這一次，她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袁東晉遠遠就看見了陳眠安靜坐在椅子上，挺直著腰桿，擡著頭怔怔看著手術室的方向。

她像個女戰(zhàn)士屹立不倒，可又彷彿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朝她走了過去。

高大的影子籠罩下來，陳眠瞧見了他的臉。

四目相對，她眸色溫涼淺淡，他複雜痛心難耐。

袁東晉緩緩開腔，“你額頭上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還有你的腳。也受傷了?！?

幸好她的車安全係數(shù)高，她又剎車及時，否則……

袁東晉甚至不敢回想那一幕，他心驚膽戰(zhàn)得幾乎要發(fā)瘋。

“袁東晉，我現(xiàn)在不想看到你?！彼穆曇粲行鰡?，很冷，“你最好馬上消失在我面前?！?

“我不會走。”

陳眠盯著他的眼睛，眼眶泛紅，沒有哭，卻比哭更令他難受心疼，“陳眠，這個事情與我無關?！?

她的眼神，令他心慌，所以忍不住想要解釋，不願意她誤會，不想她因爲這個事情退到離自己更遠的位置。

陳眠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收回目光，看見是溫紹庭的來電，袁東晉自然也是瞧見了，垂在身側的手驀地攥緊。

“醒了？”溫紹庭低醇的聲從電話那一端傳過來，陳眠驀地鼻子一陣泛酸。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柔軟的地方，她苦苦支撐的冷靜和堅強，轟然倒塌。

陳眠喉嚨哽咽著，想要說些什麼，聲線卻像是被堵塞住，無法發(fā)聲。

“綿綿？”

“我在?！?

溫紹庭正從機場裡走出來，聽見她微顫的聲音，腳步頓住，聲音更沉了一些，“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事了？”

他剛下飛機，港城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陳眠擡眸看了一眼手術室，把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給噎了回去，“沒事……”他剛出差，不想他擔心。

“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麼了？”

陳眠搖頭，“真沒事，你……”

“和我說實話！”他不容置喙的語氣，又硬又臭，“你不說，我現(xiàn)在馬上坐飛機回去?！?

他沒耳聾，她的情緒明顯不對勁，帶著哭腔的語調擾亂了他的心。

陳眠抿著脣，沉吟了片刻，把那些翻涌的情緒壓了壓，“我爸被司法機關帶走了，我媽在醫(yī)院裡做手術……”

她強忍著，不讓自己情緒崩潰，可是她的心脆弱得很。

那邊沉默了幾秒，“別擔心，等我。”

陳眠還想說什麼，手術室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她來不及多想直接就掛了電話，迎上去，“醫(yī)生，我媽怎麼樣了？”

醫(yī)生摘下口罩，“已經(jīng)脫離危險，不過病人做過心臟搭橋手術，情緒波動對她不利，需要好好開導安撫?！?

“好的，謝謝醫(yī)生?！标惷唧犻_他的手。

“一會兒會把她送到病房，你們先去辦理住院手續(xù)吧?！?

陳眠鬆了一口氣，轉身要去辦理手續(xù)，袁東晉拉著她，“你在這裡等著吧，我去辦理?！?

“不用?！标惷邟觊_他的手。

“陳眠……”

“我現(xiàn)在什麼都不想說不想聽，”陳眠指甲掐著掌心的肌膚，眉眼溫淡，“你要是真爲我好，麻煩你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來刺激我?！?

袁東晉僵住。眼底掠過一抹痛，語氣有些強硬，“你的腳受傷了，要麼坐在這裡等你媽出來，要麼就去讓醫(yī)生處理傷口?！?

王姨忙打圓場，“小眠，你就讓他去吧，你這腳一直在流血，你這麼折騰，一會兒你媽好了，你又倒下了怎麼辦？”

陳眠繃著視線與袁東晉對視數(shù)秒，最終妥協(xié)了。

——

陳眠坐在牀邊看著病牀上的人，眉宇上又淡淡的疲倦，跟秦桑在說著電話，“已經(jīng)沒事了。”

秦桑已經(jīng)換好衣服，“我現(xiàn)在去醫(yī)院，你別太擔心，你爸那邊我已經(jīng)讓周旭堯幫忙問了，剛他也接到了溫紹庭的電話，吩咐人下去了解情況。”

“嗯，我知道了?！?

秦桑聽著她低啞的聲音，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或許再多安慰也不過徒然，道理誰都懂。

“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你別胡思亂想?！?

“嗯?！?

袁東晉推門進來，看著安靜卻挺直著背脊的女人，看得出來她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此時已經(jīng)很疲乏，臉色一沉再沉，心臟隱隱抽搐著。

若是換做其他的女人，一下子面對這麼所的事情，只怕早早哭得不知所措，可陳眠這個女人，由始到終，一滴眼淚也沒有。

她那麼倔那麼倔，什麼都自己扛著，她那瘦弱的肩膀，到底承受了多少，他甚至不敢多想。

每每想起過去她默默承受的一切，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混賬事，他就多一分懊惱，深一層悔恨。

總想著要撕破她僞裝的笑容，瞧不見她心底流出的血，不停在她傷口上撒鹽，她那個時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又是怎麼煎熬過來的，無法想象。

他拾輟了情緒，上前站定在她身側，低頭看著她，“你媽暫時不會醒過來那麼快，你先去處理一下你腳上和額頭傷口。不然你媽醒過來，又該擔心了?！?

他還沒走。

陳眠坐著不動，眼睫輕顫，“是不是你做的？”

沒有質疑，沒有崩潰的指責，只是平平靜靜的詢問。

“不是?！彼麤]有猶豫地回答。

雖然她並未指明做什麼，但是袁東晉很明白，她問的是她爸爸陳永華的事情。

“這些東西，出來你有，還有其他人麼？”陳眠淡淡地扯脣，她低著頭，袁東晉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愛能感覺到她渾身散發(fā)出來的冷厲。

袁東晉動了動嘴脣，卻不知道該怎麼給自己辯解，畢竟他當初一再利用這些東西脅迫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解釋也那麼困難。

“我答應過你。那麼就不會做?！彼粏〉纳ひ簦軣o奈又很堅定。

“寶華集團前天才剛召開股東大會吧，”陳眠清冷的聲音分辨不出情緒，她徐徐緩緩道，

“你媽之前來找過我，想要我把我手上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讓給你，我拒絕了?！?

她的聲音宛如著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滲著涼。

袁東晉的臉色深沉晦澀，眼瞳驀然驟縮。

所以，她是覺得他爲了名譽利益報復她。

“我出院那天，我就已經(jīng)把那些證據(jù)銷燬了，”他低低的聲調響起，帶著自我嘲諷的意味，“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真正想過把那些東西交出去，從前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

這種話，可信度不高，畢竟過去他做得很過分，拿捏著這些把柄，一再威脅她，看著她妥協(xié)服軟，踐踏她的自尊心。

陳眠忽然笑了，“你覺得我會信麼？”

他默然。

講真，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更別說陳眠，但事實上他真的不曾打算那麼做，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的威脅而已，否則他哪裡會等到現(xiàn)在？

“我沒指望你會相信我?！彼靼?，他在她眼裡的信任值爲負數(shù)。

陳眠看著自己母親蒼白安靜的睡顏，淡淡道，“你走吧。”

“是不是你做的，我會查清楚，不過我想告你一點。倘若真是你，那麼以後我不會再心軟。”

離婚之前她多恨，恨不得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被人折磨得沒有盡頭，可到了最後，她什麼都沒有做。

那些足以讓他和陶思然身敗名裂的證據(jù)，她全部銷燬了，一點也不留。

可如今，看到母親的樣子，想著父親困在牢裡，她的心就鈍鈍的疼，像一塊裂帛，被人撕碎，她害怕是自己的心軟造成了他們晚年的流離。

袁東晉僵直地站著，其實她疼的時候，他何嘗不痛？

若是她對自己發(fā)泄可以好過一點，那麼他願意接受。

病房的門被推開，秦彥堔高大的身影闖了進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僵凝的氣氛。

秦彥堔接到溫紹庭的電話的時候還在睡覺，知道陳眠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便匆匆趕來了醫(yī)院，他沒想到袁東晉會在這裡。

袁東晉看見他，單手抄進褲兜，深深凝了一眼一直不曾看他的陳眠，淡淡說道，“她的額頭和腳都有傷，你幫她處理一下吧?！?

說完，他沒有逗留，越過秦彥堔走了。

秦彥堔上前，果然看見了陳眠額頭上有血絲的腫包，血液已經(jīng)凝固，因爲她的皮膚白皙，看著有些觸目驚心，而趿著拖鞋的腳，腳趾頭顆顆圓潤。十分可愛，但腳面上有刮破的傷口，拖鞋底也有紅色的液體。

他眉頭皺了皺，“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沒事，都是皮外傷?！?

秦彥堔氣結，想到溫紹庭那廝寶貝她的樣子，蹲下來捏起她的腳，陳眠想要掙扎，他卻用力扣住，“不要亂動了，鞋子上都是血，我看下是怎麼傷的?！?

“應該是踩到玻璃了?！彼蛩榱吮?，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她沒有太大感覺，刺痛的一下並未在意。

“……”秦彥堔想要罵人，但對上她疲倦的模樣又罵不出來，“傷口挺深，需要去拔掉玻璃清洗傷口。”

“嗯?！?

“能走麼？”

陳眠點頭，“能。”

可是站起來，腳底疼得她痙攣。

秦彥堔扶額，搞不懂這個女人怎麼那麼愛逞能，心底對溫紹庭默唸了一下，然後把她抱了起來，“老二吩咐我要照顧好你，爲了防止他回來找我算賬，你好好配合一下?！?

玻璃扎得很深，醫(yī)生拔的時候，陳眠痛得出了一身冷汗，整個腿都麻了，幫她處理傷口的醫(yī)生見她咬著脣也不吭一聲，不由得對她佩服了幾分。

站在一旁看著的秦彥堔，忽然有點明白溫紹庭喜歡她的原因了。

大抵是，越強悍的女人，內心越柔軟。

————

處理好了傷口，她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秦桑已經(jīng)到了，周旭堯也在。

“你怎麼回事？”秦?？匆娗貜﹫薹鲋哌M來，兩道秀氣的眉毛緊緊蹙成一團。

陳眠坐下來，避重就輕，“不小心弄點傷?！?

“醫(yī)生怎麼說？”

“已經(jīng)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不知道醒過來會怎麼樣?！标惷吣抗馔断蛞恢背聊闹苄駡?，“我爸那邊，可以瞭解到什麼情況嗎？”

周旭堯溫潤的臉龐有幾分冷峻，很內斂，“暫時還不知道?！?

陳眠除了眼神有些落寞，倒沒有表現(xiàn)出很大的情緒，“我想見見我爸?！?

周旭堯低眸瞧著她，“現(xiàn)在只怕不行?！?

若是網(wǎng)絡和新聞沒有那麼大肆報道，只是司法機關抓人，那麼事情還會簡單好辦很多，偏偏那些記者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陳永華被帶走的時候被知道了，而且那些證據(jù)在網(wǎng)絡上掀起了不少的風浪。

如果單純是貪了錢，也不至於那麼激憤，偏偏有五條人命在他手上，這個事情被披露出來以後，那些死者的家人情緒很激動，在接受記者的採訪時，聲具淚下，這麼一來，處置陳永華的時候，不得不謹慎從嚴。

否則一個不慎，會引起民衆(zhòng)對執(zhí)法的質疑和聲討。

即使有錢，也壓不下去了。

陳眠有些蒼白的脣抿成一條直線，雖然她依舊面容沉靜，但是擱置在膝蓋上的手攥著褲子動作，已經(jīng)出賣了她的情緒。

“眠眠……”秦桑坐在她身旁，不知該怎麼安慰，又亂又遭。然後轉頭對著周旭堯撒野，“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嗎？那些人不是要錢嗎？我們給錢不行嗎？”

“我們現(xiàn)在要是這麼做了，事情只會更加糟糕?！敝苄駡騺K不理會秦桑的言辭，語調清淡，“先等著吧。”

其實秦桑也明白這個行不通，她也不過就是焦躁而已。

“我已經(jīng)安排人在追查是誰做的，先搞清楚目的，纔可以進行反擊，至於你父親那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敝苄駡蛴袟l不紊地分析給陳眠聽，“牢獄之災，大概是免不了了?！?

證據(jù)太充分，又是衆(zhòng)目睽睽之下，迫於輿論的壓力，他們在背後做再多的努力，也不過就是減輕量刑。

陳眠木然地點頭，低聲道?！拔抑馈！?

病房裡，一時安靜，“你們都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安靜一下?！?

“我留下來陪你?！鼻厣Ｎ罩氖?。

陳眠搖頭，“不用，你留下來也是徒勞，還不如回去看看秦叔?！?

“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我能走得開？”

周旭堯上前，一把將秦桑給拉了起來，秦桑掙扎，“周旭堯，你幹嘛呢？”

“跟我回去?！?

“我不……”

“你和他一起回去吧，醫(yī)院這邊有我在，不會有事，放心，我會照顧好她?！鼻貜﹫抟矌颓弧?

“那你有事給我電話?！鼻厣７艞墥暝?

“好。”

陳眠一直呆在病房裡，哪兒也沒去，中間秦彥堔給她送了吃的過來，她沒有胃口，一點也沒碰。

陳母一直沒有醒過來，醫(yī)生來檢查過，說是她精神上收到打擊，身體又虛弱，所以一直在沉睡，暫時不會醒。

從晨曦到夕陽沉暮，陳眠安安靜靜地待著，最後累得趴在牀邊睡了過去。

溫紹庭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長髮披散遮擋住了半張臉，睡得很安靜，但是眉宇緊蹙，睡得很不安穩(wěn)，微涼的室內，她額頭沁出了一層汗。

看著她額頭上貼著紗布，他冷峻的臉愈發(fā)寒涼。眸色沉沉，又噙著一抹心疼。

他輕手輕腳的要把她抱起來，她卻驀地睜開了眼睛。

眼睛的驚慌和不安，就那麼不其然落入他的眼底。

“溫先生……”陳眠低聲呢喃，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不然早上纔出差的男人，怎麼會出現(xiàn)在裡？熟悉的氣味，滾燙的溫度，陳眠忍不住貪戀起來。

“是我。”他抱起她，往一旁的沙發(fā)走去，低頭在她眉心上印下一吻，“抱歉，我回來晚了。”

他的話，驀地戳中了她的淚點。

忍了一天，憋了一天的害怕和不安，此時此刻全部化作眼淚，滾滾而下，她埋首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隱忍地啜泣。

那麼脆弱，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