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夫婦走後, 吳珺珺含著淚花扶過蘇易坐回牀上,輕輕幫他把假肢取下,默默地爲他擦了藥酒。接著, 又一言不發(fā)的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玻璃掃進垃圾桶, 轉(zhuǎn)到廚房裡, 開了爐竈做起晚飯來。
整個過程, 吳珺珺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表情落寞而悲傷,看得蘇易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了一肚子安慰的話, 此時就連一句也沒能說出口。
深夜,吳珺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窩在蘇易的懷裡, 而是背對著蘇易側(cè)臥而睡。蘇易相信這一夜兩人都無法入睡, 只是夜半的時候, 看到吳珺珺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裡還是酸楚成一片。
接下來的日子, 蘇易還是經(jīng)常要回醫(yī)院復健和複診,吳珺珺則在不用陪伴蘇易去醫(yī)院的空閒裡,忙著趕另外幾篇稿子。表面上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可是蘇易和吳珺珺都知道,兩人之間, 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吳珺珺雖然好像還像從前般溫柔體貼的照顧著、陪伴在蘇易的身邊, 可是蘇易看得出, 吳珺珺的笑容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那樣陽光般燦爛, 卻總像是藏著許多心事, 笑得也十分勉強,經(jīng)常會突然發(fā)起呆來, 像是丟了魂魄。
每到這個時候,蘇易都感到深深的愧疚,好像心臟被人緊緊攢著,呼吸也不十分順暢。
這天,蘇易結(jié)束了復健,由鄭泰送回到家的時候,吳珺珺已經(jīng)從公司回來,正在廚房裡忙碌著。
蘇易扶著輪椅,勾著嘴角的微笑,慢慢從房門口移到客廳,高聲喚道。
“大媽,我回來了。做什麼好吃的呢?”
等蘇易把外套脫下來,也沒聽到吳珺珺回聲。心裡覺得奇怪,扶著輪椅來到廚房門口。
只見,吳珺珺兩眼打直,一動不動,正面對著抽油煙機發(fā)呆。而鍋裡的糖醋魚早已經(jīng)烤得幹了,就要著起火來。
蘇易見了驚得大叫。
“大媽,著火了。”
吳珺珺被他大聲一叫,立刻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看到鍋裡的火苗就要竄起來,一時心急,伸出手就要把鐵鍋拎起來,卻忘記鐵鍋已經(jīng)萬分灼熱,小手一碰到鍋壁,立刻火燒一樣疼,頓時撒開手。而鐵鍋失去支撐,摔在地上,裡面的熱油也緊跟著彈了出來,漸了吳珺珺一身。
蘇易見吳珺珺被熱油星星點點的漸了滿身,吃痛得哇哇大叫,心裡一急,就從輪椅上蹦了過來,大手一伸把吳珺珺抱在懷裡。
“珺珺,別怕、別怕。”
說著,立刻拉過吳珺珺的小手,開了冷水,拼命沖洗。
吳珺珺其實只是被嚇到,並不怎麼吃痛,卻看到蘇易一條腿蹦過來,搖搖晃晃的給自己衝手,眼睛又紅了,終於忍不住,伏在蘇易的背上低低抽泣。
等吳珺珺哭聲漸低,蘇易纔敢直起腰來,兩人互相攙扶著,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
吳珺珺順從的讓蘇易輕輕爲自己塗了些燙傷藥膏,當她悠悠看向蘇易那張略微有些消瘦的俊臉,手上動作又是那麼輕柔仔細,邊塗著傷口,還邊輕輕吹氣,心裡更是捨不得的生疼,淚花又一次忍不住流了下來。
蘇易擡頭看她一雙淚眼,拉著吳珺珺的手,深深嘆了口氣,說道。
“大媽,不如我搬回去住吧。等伯父、伯母氣消了,我再和你一起去拜訪他們。”
吳珺珺一聽蘇易說要自己搬回去住,拼命搖頭,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蘇易心疼得沒了法子,只能把吳珺珺的肩膀摟過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希望能夠給她一些力量。
等到吳珺珺稍稍冷靜下來,只聽她倒在蘇易的懷裡,低低說道。
“蘇易,我爸媽那邊可能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了。你要是這個時候自己回去,你讓我怎麼辦呢?”
蘇易看她仍然梨花帶雨,心裡愧疚不堪,輕輕喚了聲。
“大媽——”
只見吳珺珺深深嘆了口氣,像是已經(jīng)情緒穩(wěn)定。
“蘇易,以後我就像是孤家寡人了,身邊只剩下你這個親人,你可千萬不能不要大媽。”
蘇易聽她這麼說,馬上意識到,這幾天吳珺珺魂不守舍,竟然一直在考慮和自己父母斷絕往來。蘇易明白自己的殘疾實在無法讓吳家父母接受,吳珺珺當然更比他清楚,爲了能和他在一起,吳珺珺竟然下此決心,蘇易愧疚得受不了,真的好想扇自己兩個巴掌,好好揍自己一頓。可是當下這種情況卻還不是懲罰自己的時候,只得悄悄嘆了口氣,扶著吳珺珺的肩膀,輕輕安慰道。
“珺珺,我們說好永遠在一起的,我怎麼會捨得不要你?你放心,伯父、伯母可能只是在氣頭上,我們再好好努力把他們爭取回來。我也很想得到你父母祝福啊。”
說著,蘇易捧起吳珺珺的小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笑著繼續(xù)說道。
“大媽,我的好大媽,我們不哭,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
吳珺珺滿眼含淚,心裡感動著,抽抽咽咽點了點頭。
蘇易見吳珺珺扼首,略微放心的笑了一下,輕輕把吳珺珺攬在懷中。
這天,又是吳珺珺去公司討論稿子的日子。
蘇易坐進鄭泰的車裡,隔著車窗在吳珺珺的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便笑著拉上車窗。
結(jié)束了一天的復健之後,鄭泰準時出現(xiàn)在復健室外,發(fā)現(xiàn)蘇易已經(jīng)換下了運動裝,套著完整的假肢,改穿了一套略微正式的襯衫和夾克慢吞吞走出來。鄭泰正疑惑著要開口,卻聽蘇易說道。
“你先送我去陸家嘴吧,我約了人在那裡吃飯。”
飯店定在陸家嘴商圈內(nèi)的一處著名的大廈裡。
蘇易下了車,並沒有讓鄭泰跟隨,也沒有讓他把自己的輪椅拿下來。只略微囑咐鄭泰,讓他兩個小時後再來原地接應,自己則一個人慢慢走進了飯店。
鄭泰略微擔心的看著蘇易那瘦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卻不知道他正要爲吳珺珺和他自己的將來打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