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吳珺珺拐彎抹角的表白之後, 蘇易心情大好,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精神。直到吳珺珺扶著他躺回牀上,還在說個不停。到最後竟然把饞蟲也說了出來, 吵著吳珺珺第二天給他做些上海本幫菜。
“大媽, 明天給我做些梅乾菜扣肉好不好?或者糖醋小排也可以呀。要不紅燒栗子雞?”
吳珺珺一聽嚇了一跳, 伸手就在蘇易的光頭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怎麼老是喜歡吃這些濃油赤醬的東西, 以前我是不知道, 現在堅決不會再做給你吃了。明天我會帶些清淡的清蒸鯽魚過來?!?
蘇易沒想到吳珺珺出手這麼重,舉手捂著光頭,一臉抱怨。
“大媽, 我可是重病患者,你出手這麼重, 謀殺親夫啊?!?
吳珺珺知道蘇易會反彈, 可沒想到“謀殺親夫”這四個字也給他說了出來, 小臉立刻緋紅一片,咬著嘴脣接不上話。
只見蘇易則好像沒事兒人一樣, 自顧自的說道。
“大媽,你明天來的時候帶瓶紅酒吧。我記得你上次在澳洲買了一瓶,帶回來沒有?我們明天燭光晚餐好不好?”
吳珺珺紅著臉,低著頭不去理蘇易的自言自語,心裡卻早就樂不可支。
而蘇易一個人躺在牀上唸叨了很久, 也不見吳珺珺接話, 奇怪的側過身, 卻瞧見吳珺珺正拿著一支筆不知道在畫著些什麼。脖子一伸, 好奇的問道。
“大媽, 你畫什麼呢?”
吳珺珺此時剛好停下手中的筆,把畫紙往蘇易面前一放, 笑瞇瞇的說道。
“給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邊說邊指著畫上的一個個小盤子,一一解釋給蘇易聽。
“這盤是梅乾菜扣肉,旁邊的是糖醋小排,紅燒栗子雞火氣那麼大稍微放遠一點,省得你吃那麼多不好受。再給你開瓶紅酒,我買的是1995年的,別嫌它不夠年份。好了,你可以開吃了?!?
說完,吳珺珺輕輕拍了拍蘇易的後背,笑得甚是得意。
而蘇易則苦著臉,慼慼哀哀的盯著眼前的小紙片看了許久,撇著嘴的表情很是委屈。
“大媽你還真是讓我畫餅充飢啊。好,開動了!”
這話一說完,蘇易真的舉起手中的紙片,張開大嘴就咬。
吳珺珺原本擺著看好戲的表情,一看他的反應這麼激烈,立刻慌了神,伸手去搶那張沒有營養的紙片。結果蘇易咬的太緊,吳珺珺搶下來的時候,已經缺了一小角。
吳珺珺見他這麼胡鬧,瞪著眼睛,鼓著腮幫,說不出話來。
蘇易則惡作劇得逞的哈哈大笑開來。
此時,躲在門外許久沒有進來的鄭婧,聽到兒子那開朗的笑聲,卻是潮紅了眼眶。略略擦了乾淨,拎著手裡的水果和糕點,並沒有走進病房,而是轉身走出醫院。
接下來的日子,對吳珺珺和蘇易來說確實十分難熬?;煹母弊饔米屘K易沒有任何胃口,吃的還沒有吐的多。但是,爲了能夠儘快好轉起來,吳珺珺只能看著蘇易鐵青著臉,吃了吐,吐了再吃。因爲,醫生告訴他們,世界上再好的營養針也比不上進食來得有效,來得更讓人安心。每每看到蘇易勉強自己的時候,吳珺珺都會懷疑是不是蘇易此時的生命已經變成了一種殘酷的折磨。但是很快,這個討厭的念頭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化療進行了兩個療程之後,吳珺珺終於含著淚聽到了一個好消息。蘇易肺部的腫塊奇蹟般的變小了,兩天後就可以爲他做手術。如果樂觀一點,術後恢復的快,差不多一個星期,蘇易就可以出院了。
當吳珺珺激動到幾乎是語無倫次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蘇易的時候,蘇易竟然不十分驚訝。他臉上的笑容仍然像是微風一般,若有似無,只有眼神更加柔和溫暖。
吳珺珺突然明白,只有這樣的蘇易,纔會讓奇蹟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吳珺珺悄悄的想,也許她和蘇易真的可以看到永遠。
十點蘇易就要進手術室了,吳珺珺早上八點不到已經走進住院部,滿臉的燦爛,心裡盤算著,等下給蘇易好好的梳洗一下,然後等他好起來給他做些好吃的犒勞犒勞他。想著想著,好看的眉毛都像是飽含著笑意。
吳珺珺腳步輕快,才踏上二樓,卻是一愣。就看到鄭婧獨自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見到她來,緩緩站起身。
鄭婧自從那天激動的扇了吳珺珺一巴掌之後,像是刻意躲著吳珺珺。每次吳珺珺出現的時候,鄭婧都會藉口先行離開。這一個多月以來,鄭婧和兒子的交流竟然少只有少,更不用說是和之前她視作仇敵的吳珺珺了。
吳珺珺心裡發著慌,和鄭婧一起坐到草坪旁的長椅上,忐忑不安的看著鄭婧,卻遲遲未見她開口。吳珺珺猶豫著,怯生生喚了一聲,“阿姨——”。
此時眺望遠方的鄭婧,像是才從夢中驚醒,迅速的眨了眨眼睛,略微看向吳珺珺。一會兒之後,才深深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小紙片,塞在吳珺珺的手裡。
吳珺珺一接過那張巴掌大的小紙片,立刻嚇了一跳,轉而眼睛也有些紅了。原來那不是一張普通的紙片,更不會是用來哄蘇易玩的圖畫,而是一張寫了二十萬元人民幣的支票。
“阿姨,你這是什麼意思?”
說這話的時候,吳珺珺的嗓音幾乎是沙啞的,臉頰也微微漲紅。她不明白爲什麼到現在鄭婧仍然要用這種方式來拆散她和蘇易兩人。難道她對蘇易的感情,就那麼不可信嗎?難道她吳珺珺真的那麼讓人深惡痛絕嗎?
看著吳珺珺一臉焦急,鄭婧顯然也被驚了一下。馬上察覺到自己的做法有欠妥當,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立刻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輕輕咳了一聲,輕輕說道。
“吳小姐,你不要誤會。我其實馬上就要回香港了?!?
吳珺珺顯然沒有聽明白鄭婧的言下之意,睜著大眼睛疑惑不解的看向鄭婧。只見鄭婧深深吸了口氣,竟然拉起吳珺珺的小手,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蘇易就交給你了。我什麼也沒有,只有一些錢可以給你們。你儘管拿去用,或者也可以給蘇易買些他喜歡的東西。如果不夠就告訴鄭泰,我會立刻給你們匯過來?!?
說著,低頭看了看時間,表情又恢復到一如既往的平淡,向吳珺珺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話一說完,鄭婧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就要走。才踏出一步,吳珺珺就拉住了她的手。
鄭婧慌張的回過頭,此時眼裡已經是紅透一片。
吳珺珺望向鄭婧那雙飽含淚花的雙眼,知道這個堅強的女人,其實同樣擁有一顆脆弱的慈母之心。而也許蘇易今天這般堅忍的個性,恰恰是遺傳自這個外剛內柔的可憐母親。
當吳珺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聽到病房內鄭婧倒進蘇易的懷裡低低哭泣的時候,儘管眼睛裡忍不住含著淚花,心裡卻替這對母子高興得唏噓不已。
後來,鄭婧曾不止一次的感謝吳珺珺那天拉住她,勸她陪蘇易做完手術,否則她怕是永遠也不敢面對自己的兒子。
那天當自己的脆弱全部暴露在兒子面前的時候,鄭婧才明白,原來世界沒沒有拋棄她,她也不用獨自去承擔所有的苦痛與責任,她的兒子比任何人都瞭解她,深愛著她,儼然已經成長爲作爲母親的她的堅實倚靠。儘管蘇易的肩膀是那麼瘦弱,鄭婧的心裡卻已經十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