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會面
晚餐約在合溪酒樓,寧呈森定的雅座廂房。
亭臺樓閣,窗口就是溪水淺湖,這時節已經沒有荷花,路燈下依稀可辨,只有稀疏的荷葉飄在那兒,零零落落的感覺。
晚餐只有寧家三口,米家三口,以及寧呈宵。七個人,要了個大廂房,或坐或走動,都很是寬敞的。
爲了表示禮貌和重視,寧振邦和夏晴特意催著早早過來,這會兒,一壺茶,一段粵劇大戲,倒也是種享受。
寧家祖籍本在港城,對粵劇這種極具地方特色的戲曲,也是有一定情懷的。
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中,或許其他人感觸不深,但寧振邦,卻是真正的入了神,感受著南國的古老風情。
天不過剛黑,米安博和唐心梅還未到。
寧呈森交代好了服務生,就離開了廂房,米初妍曾追出去問他幹什麼,他說,去外頭迎迎米家父母。
米初妍沒有跟著出去,他去迎自家父母,而她,則是留在了位置上,陪陪夏晴,還有粘人的寧呈宵。
約的是六點半,米安博向來守時,寧呈森出去沒多久,就帶回了自己父母。
米初妍瞧見的時候,起身迎了上去,左手拉著唐心梅,右手抱著米安博手臂,笑瞇瞇嬌嗔嗔的喊著:“爸爸,媽媽……”
長輩初次見面,彼此遙望和目視。
短暫的沉默過來,寧呈森適時上來,比著早已從席上退下來的寧振邦和夏晴,從容介紹:“米叔唐姨,這是我父親,寧振邦。這是我的……母親,夏晴。”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出來了,在寧呈森介紹到夏晴的時候,不太自然,可終究,還是將母親這樣的字眼,表達出來了。
米安博看了看寧呈森,仿似能夠理解他爲何會如此,但他不動聲色。
彼此間相互介紹,老一輩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寒暄,加上寧父本就與米家父母交談過,這回合坐下,不算完全生疏,四個長輩聊的極好,生生是把作爲今晚主角的兩個年輕人給忘記在腦後了。
寧振邦和米安博第一次相識是在米家,那時候更多的是去賠罪,聊的話題也基本上是年輕人。可今天,他們卻更多的像個朋友那樣的相談,寧振邦不停的跟米安博討教著穗城的人文古蹟,不斷的挖掘著穗城的歷史,似是求知若渴的老頭,覓到了知音。
上到抗日戰爭,虎門銷煙,伶仃洋的具體位置,以及南宋文天祥曾著作的千古正氣詩《過伶仃洋》的內涵文字。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僅僅是這樣的一句,也能讓他們討論很久,牽扯很廣。
照顧著寧呈宵的米初妍,搖頭嘆笑的在寧呈森耳邊低語:“我現在總算明白,爲何你跟我爸爸能成爲忘年交!”
寧呈森莫名:“你明白什麼?說說看。”
米初妍笑的眉彎:“你看看他們兩個,簡直就跟久未謀面的故友似的,哪有半分生疏的影子?趣味相投唄!你爸爸是搞文化教育機構的,剛好,我爸也是個老傳統,腦子裡載滿了各種書文紙墨,得,撞到一起,今晚上啊,怕是要聊不完了。我有預感,他們現在聊文化,回頭就該聊桌面上的那壺茶,等再往後就該聊下棋什麼的……至於你嘛,多多少少是遺傳了你爸爸的基因,能跟我爸聊到一起去,自然是不稀奇的。”
寧呈森:“……”雖然有些牽強,但貌似也好像有那麼點兒道理。
這邊聊的熱絡,另外兩個爲人母親的,似乎也不落於後。
唐心梅本就是個放得開的性子,而夏晴,又慣常交際,她們什麼都聊,從工作到生活,從生活到孩子,從孩子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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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無聊的還屬寧呈森。
他們各有各的伴,就連米初妍,後來都專心去陪了寧呈宵,給他夾菜,喂他喝湯,跟他講小笑話,跟他聊米慶慶。
無事可做的寧呈森,便只能給自己找事兒做。
桌上有鮮蝦,白灼的,蘸料吃特別鮮美,米初妍喜歡,他特意加點,後來憶起唐心梅也特別喜歡,乾脆點了兩份。
可是這會兒他們都只顧著聊天,誰也懶得去動手剝殼,無奈之下,他自己動手。
兩個碟子擱在面前,一隻裝殼,一隻裝蝦仁,不擅於在飲食上伺候人的寧呈森,費了好大的勁才剝好一碟,想給米初妍遞過去,擡首,正好撞上唐心梅眼神發亮的看著他手中的碟,無法,他只得遞了過去:“唐姨,趁熱吃。”
米初妍在竊笑,被眼尖的寧呈森發現,細聲警告:“不準笑。”
不怕死的女人,更樂,脣笑的更彎。
寧呈森探了探身,貼近她的耳根,唬道:“再笑我就親你!”
如此的話,讓米初妍瞬間僵了脣……
費勁的剝了第二小蝶,送到米初妍跟前,她雙手接過,直接用手提起一個放嘴裡細嚼,接著又是擠眉弄眼的示意他,夏晴沒有。
寧呈森從未有過這樣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樣特殊的見面場合,他給唐心梅和米初妍都剝了蝦,唯獨不給夏晴剝,好像挺不給夏晴面似的,可若是真剝了,他怎麼就感覺這麼彆扭呢?!
只是,身邊的女人故意讓她爲難,暗示不成,直接明示:“我記得夏阿姨也很喜歡吃蝦的對不對?”
夏晴雖在聊天,卻也是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的,她其實不想爲難自己的兒子,可她又很想知道,自己在兒子心目中,如今到底佔著什麼樣的份量。
略略思忖,便笑了回:“難爲妍妍記得。”
其實夏晴還是有些心虛的,怕寧呈森不高興。
只是,米初妍很快就擼袖,興致勃勃:“那我給您剝些來……”
席上,袖管擼的高高,一副準備大幹的樣子,席底下,卻不停的踢身旁的男人,示意他識趣點做事。
寧呈森真有些拿他沒轍,抓開她赤條條白滑滑的十指爪子,嫌棄:“髒不髒你?手拿開……”
米初妍嘁了聲,看著再一次換上全新一次性餐桌手套的男人,嘀咕著:“真是個潔癖狂!到哪兒都不忘戴手套!大家吃蝦不都是直接用手剝的麼?這樣才足夠痛快好不好?”
寧呈森嫌棄更深:“就你那爪子?舔了口水,再去剝蝦,很衛生嗎?”
米初妍:“……好吧,你說的對!我無言以對!”
寧呈森淡定:“本來就是。”
約莫三分鐘,第三小碟蝦剝好,寧呈森利落的端到夏晴面前,張著口,卻不知說什麼,所幸直接放到她面前,再又探著手去拿醬料,兩個東西都擺上去的時候,纔開口:“這個蝦是蘸醬吃的,跟家裡吃的不一樣,你嚐嚐味道。”
夏晴歡喜,點頭:“好!”
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一碟蝦仁,稀稀落落的,統共才五六個,夏晴纔好像捧著珍寶,吃的極爲細膩。
就好像,生怕吃快了,兩下就都吃沒了。
唐心梅是不明所以的,只道夏晴是吃不慣穗城的口味,給她布了些其他的菜。可米初妍卻是知道,夏晴此刻的心,到底有多麼滾熱的翻騰。
寧呈森,雖然嘴巴毒了些,面冷了些,計較了些坑人了些,可說到底,他其實是個好兒子,更也是個好男人。
從他對舒染,便可知,他是個懂得感恩,並且重情之人。
從他對寧振邦,那麼怨恨那麼不屑,卻也終究打心底裡把他當做父親,因爲當他是父親,纔會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任何幫助。
大約是從小就疏離的緣故,讓他不懂得如何跟父親相處,於是,每一次都由著自己的情緒來,或許可以說,他對寧振邦擠兌的有多痛快,他曾經對寧振邦的父愛,就有多渴求。
夏晴,就連夏晴,他也在慢慢的,委婉的,改變他的相處方式。
表面上,他好像是一個得理不饒人,處處腹黑,處處算計,可實際上,他又是一個爲了家庭,甘願一次次退讓自己底線的男人。
米初妍其實並不想在這個飯桌上鬧騰自己的小性子,可是她又覺得,這樣的場合,是一個很難得的,能夠拉攏他們母子互動的機會,所以,她纔會不停的在桌底下踢寧呈森,讓他別把夏晴給忘了。
可是她忘了,顧上了夏晴,忘記了寧振邦。
就當夏晴吃的入味之時,寧振邦也眼饞了,朝著對面的兒子就問:“我的呢?”
寧呈森剛要拒絕,挨著米初妍的那顆小小頭顱又探出來,亮聲喊:“呈森哥哥,還有我的呢?”
寧呈森無語。
這是要讓他今天專門過來做剝蝦工的意思了?可他明明是要當新郎官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