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我遇鬼無數(shù),置身在此突兀出現(xiàn)這麼一聲詢問,也把老子嚇得毛孔一炸,一哆嗦掂在手上的手機掉在地上。
藉助暗淡的夜色,我看清楚了來者是一干瘦的老頭;他手提一紙糊的燈籠,佝僂著挺不直的腰身,一邊咳嗽一邊扯著沙啞蒼老的嗓子繼續(xù)問道:“這黑更半夜的你一個人來這晃盪就不怕遇到鬼?”
“老人家,我就是鬼,你怕嗎?”
老頭呵呵一笑道:“唉,但凡還能如此清醒的回答話的,就還有氣,走,隨老夫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我衝老頭的背影抱歉道:“老人家,喝茶就免了,我還有事。”
老頭聽我這麼一說,緩慢的轉(zhuǎn)身面對我,高舉燈籠,他那對在燈籠映照下的眼特別的亮“年輕人,跟老夫喝杯茶不會耽誤你多少事,說不定還對你有好處。”
老頭沙啞蒼老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我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渾身一冷,暗自想:這荒山野嶺的,除了那座已經(jīng)遠(yuǎn)離的古廟,就是大片的慌墳,這老頭該不會是鬼吧!
可是我卻沒有感覺他也多可怕,反而覺得他有一種讓人不可抗拒的親和力。
“老人家,你住在哪?”
老頭晃著燈籠好像看清了我樣子,又是呵呵一笑道:“不遠(yuǎn),走幾步就到了。”
“你幹嘛不用手電筒,都什麼年代了還用這勞什子。”
老頭提高燈籠,用手捶打後背,一連串的咳嗽之後說道:“對舊的東西有感情,捨不得丟,唉!我守在這裡快十年了吧!還真不容易等來了一大活人。”
老頭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我納悶,也不好出口問,就默默無語的跟著後面走。
不一會就走出了那片慌墳,逐漸感覺夜色似乎要明亮一些,心情也慢慢的好起來。
老頭住在一山坳中一顆巨大的老皁角樹下一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破屋子裡,他哪門關(guān)不住風(fēng),坐在裡面還是感覺涼颼颼的冷。
不過,在喝一口老頭給我泡的茶之後,身子暖和了很多。
老頭屋裡的擺設(shè)也很陳舊,瓶瓶罐罐的還有一股子香燭味,我仔細(xì)看屋裡,沒有點蠟燭。我皺著眉頭,仰脖再飲下第二口茶水,老頭這纔開口說話。
“年輕人,你幸虧遇到我,要不然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走出那片慌墳,以後,沒事別去那邊。”
我覺得老頭是杞人憂天了,我李沐風(fēng)還真沒有遇到可以攔阻我路的惡鬼,心裡這樣想,可是面子上不能拂了他的好意,還得表示出十分感謝的樣子道:“謝謝老人家?guī)贰!蔽以谡f這句話時,老頭一直就那麼直白的盯著我。我心裡發(fā)虛,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我心裡的想法,就掩飾的抹抹嘴道:“這茶真不錯。”
老頭含笑,寒星般的眼神看著我,眼裡是無盡的深邃,還有一絲期待。
他在期待什麼?我假借抿茶之際,偷偷的瞄了他一眼。
老頭好像有話要說,鄭重其事的放下茶杯,咂咂嘴道:“此茶自然是好茶,它可是我的一位老友從很遠(yuǎn)的地方帶回來的。”
“哦。”起初覺得老頭身份可疑,似鬼非鬼,似人非人,現(xiàn)在聽他這麼一說,加上他身上絲毫沒有鬼的那種陰冷氣息。我漸漸放鬆了警惕,開始放心的跟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攀談起來。
老頭說他姓孔,還說夜漫長,問我要不要聽故事。
這可是我打小就喜好的習(xí)慣,總是在睡覺前纏著奶奶講故事;這許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今天遇到這孔老頭,能再次讓我重溫當(dāng)年的童趣。
孔老頭重新鄭重其事的把茶杯斟滿水,那水晶亮晶亮的就像一條銀練傾入茶杯,不得不說老頭的斟茶技藝真不賴。
“請起。”
“謝謝。”我手捧茶杯恭敬的敬了一下孔老頭,抿一口,甘甜微甘苦的茶水順進(jìn)喉嚨,又帶來一陣暖意,身子越發(fā)的暖和。
孔老頭講述的故事已經(jīng)成爲(wèi)歷史,好像是發(fā)生在十年前的事,此故事看似平淡,卻漸漸把我引入其中——
故事就發(fā)生在現(xiàn)在的古鎮(zhèn)。
在古鎮(zhèn)有一位叫做長根的男子,那一年他的大婚,卻遇上徵兵;他受到母親跟當(dāng)?shù)鼗鶎訋植康膭訂T,興致勃勃去填了入伍志願表。
長根是跟妻子胡根娣洞房之後離開家鄉(xiāng)去了部隊,在臨走前他凝望家門口那座載滿桃樹苗的坡地對胡根娣說;三年服役期滿,就回家跟她一起侍奉老母,從此以後就過上男耕女織的幸福生活。
但是長根是有抱負(fù)有上進(jìn)心的男人,他在部隊各種表現(xiàn)都很優(yōu)秀,就被部隊留下,並且不久就入黨升職成爲(wèi)排長。
一次大的任務(wù),長根立功,不但升職爲(wèi)連長,還被部隊恩準(zhǔn)可以回家探親一次。
胡根娣在長根離開後,用心的打理家裡的一畝三分田,還把老母親伺候得紅光滿面得。家裡得大小事宜都是她說了算,沒有一丁點讓老母親爲(wèi)難的。
胡根娣成爲(wèi)遠(yuǎn)近聞名的好媳婦,好擁軍家屬,家裡的門上每一年都掛上大紅花。
大紅花是當(dāng)?shù)夭块T送來的,以此感謝長根母親養(yǎng)育了一個好兒子,爲(wèi)國家做了不少貢獻(xiàn),也鼓勵胡根娣再接再厲,成爲(wèi)最優(yōu)秀的擁軍家屬。
眼看長根歸家之期將近,胡根娣激動不已,硬要老母親跟她到小渡口來迎接丈夫的榮歸。
長根在歸家之前一個禮拜就打信回家,所以算到那天回家的時間,胡根娣跟婆婆早早的來到小渡口期望長根的身影出現(xiàn)。
一起來迎接長根的還有父老鄉(xiāng)親,他們都想一睹離開家鄉(xiāng)數(shù)十年的長根現(xiàn)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是一等二等都不見長根的影子,天快黑了,頗有些失望的人們陸續(xù)散去。唯獨胡根娣跟婆婆一直就那麼等下去,在小渡口對面就是一級一級的階梯,階梯上去就是古廟,沿著古廟右側(cè)那條道,就是長根必經(jīng)之路。
在這條河面上撐船的人叫猴三,猴三是政府出資買船讓他在這裡義務(wù)撐船,每一個月政府給他補貼。
猴三是單身,因爲(wèi)年輕時犯下一些偷雞摸狗的糗事,蹲了班房,所以出來後沒有誰家的閨女願意嫁他。
在長根離開後,長根母親就沒有少到古廟上香還願,她祈求菩薩保佑長根在外多多爲(wèi)國家效力,也不枉她心疼一回。
長根果然不負(fù)衆(zhòng)望,不但升職成爲(wèi)連長,還是黨員,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因此在得知兒子要回來時,她把家裡那隻蘆花母雞殺了來燉湯等長根回家好喝。
婆媳倆在小渡口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古廟唯一的主持和尚走出來送給他們齋飯。
主持和尚說:“老施主,你的氣色不錯,看樣子最近有喜事臨門?”
長根母親笑呵呵答覆道:“你猜猜我有啥喜事?”
主持和尚神情肅然,果然是掐指一算,喜形於色道:“恭喜老施主,是貴公子榮歸故里啊。”
長根母親忙不失迭的點頭道:“真是活神仙了,算得真準(zhǔn),不過應(yīng)該恭喜咱媳婦,好不容易盼到男人回來了。”
胡根娣嬌羞的紅著臉道:“娘。”
“好好不說了。”婆婆心疼的拍了拍媳婦的手,笑瞇瞇的凝望古廟下那條叢林深處的小道。
我好幾次想打斷孔老頭的故事,想證實故事裡的和尚是不是傳說中的花和尚,孔老頭就好像知道我有此一問,每一次話還沒有出口,他都揮揮手示意我繼續(xù)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