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 浩傷（二十一）

我跟著甄哥進(jìn)了辦公室，我看了眼辦公室裡，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就我們兩個，別的老師也都沒在。

甄哥坐到了椅子上，衝著我伸手“把門關(guān)上，給我沏杯茶。”

我沒管甄哥的話，只是把手機(jī)拿了出來，當(dāng)著他的面，又給浩哥把電話打了過去“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我掛了，繼續(xù)打，依舊是關(guān)機(jī)。

“好了，去給我沏杯茶，我們聊聊。”

我往前走了幾步，拿起來了甄哥的杯子，倒了點茶葉，很麻木的給他倒上了熱水，接著又給他端了回去。

甄哥在我邊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嘆了口氣“哎，坐下。”然後給我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我看了眼甄哥，然後就坐下了。

“怎麼表情這麼呆滯？”

我搖了搖頭“浩哥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父母都再邊上呢，所以不方便接吧。”

“哎”我無奈的笑了笑“沒有可以挽回的餘地了麼？”

甄哥看著我，沉默了會“恩，學(xué)校已經(jīng)定了，我也努力了，輝旭的父親也努力了。要麼，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呆不了了。”

“那爲(wèi)什麼就把浩哥開除了？”

“那邊的兩個當(dāng)事主謀開除，你們的當(dāng)事主謀也必須開除一個，不開除他，開除你？開除臣陽，還是輝旭，或者小朝？”

“那至少可以商量的。”

甄哥笑了笑“我是老師，你是學(xué)生，你見過像我這樣，給人當(dāng)老師，當(dāng)班主任的麼？”

我看著甄哥，思考了半天，搖了搖頭。

甄哥拍了拍我的腦袋“我盡力了，齊浩那是自己站出來，要把所有事都抗下的，你們身上都有處分的，都沒有處理，沒有處分的，象徵性的給了處分了，不過那個馮磊。已經(jīng)開除了，跟著他一起去的那幾個人，也都留校查看了，學(xué)校處理的，也比較能服衆(zhòng)了，不可能在挽回了，處理的決定都公佈於衆(zhòng)了，還能挽回麼？”

“以前也有被點名開除的，走了一段日子，就又回來上學(xué)的。”

“是，問題是齊浩的父母，也不想他在回來上學(xué)，他自己再想，也沒什麼用。我也不知道你們小哥幾個是什麼意思，我只是看見他在政教處，一口一個我乾的，一口一個我砍的，一口一個我打的，一口一個與別人無關(guān)。看的我有點不舒服。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就死往自己身上抗。”

“這個是多會的事？”我的聲音有點消極。

“昨天，昨天他跟著他父母一起出來的，安靜了好多天了，也不用住院了，就來學(xué)校處理這個事了。”

“那他爲(wèi)什麼不聯(lián)繫我們？”

“沒有聯(lián)繫的方法了吧，也許是他父母給他隔離了。”

我看了眼甄哥“他說全是他，政教處的人也都信？”

甄哥說到這，想了想“王越，你們是不是跟政教處某個人員有仇？”

我楞了一下“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們是不是跟學(xué)校的某些人，有仇。或者有一些過節(jié)”

我聽完了甄哥的話，突然想起來了很多事情“有一個，跟我們一直不對付。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哮天犬”

甄哥摸了摸我腦袋，笑了笑“我們倆以前一個體校的，你們怎麼就把他得罪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個事，是他給鼓搗的，要麼，還開除不了，是麼？”

甄哥搖了搖頭“不是，齊浩那肯定是要開除的，只是差點連你們一個都沒保住。”

“那最後呢？”

“最後？最後還是輝旭的父親急眼了。咱們林縣長，也親自來了，這才保住了你們幾個。”

我有點詫異，不知道飛哥怎麼勸說的林老爺子，居然也來了，我們逢年過節(jié)，至少都去看林老爺子一趟，要麼打個電話，要麼發(fā)個短信，看來，林老爺子，對於我們幾個，還是有些感情的。

我在這思考著很多問題，也沒有繼續(xù)說話，甄哥就在那看著我，看了好久，拍了拍我的肩膀“後悔了麼？”

我有點迷茫的擡起頭，衝著甄哥，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甄哥樂了樂“你的表情，以及言語，已經(jīng)出賣了你自己，你們都很後悔，不是麼？我給你說個故事。聽麼？”

我點了點頭。

甄哥接著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來，然後在手腕靠上一點的地方，停下，然後把手?jǐn)[到了我的面前“看見了麼？”

我看著甄哥手腕上的那個小小的紋身，是一隻小蠍子。有點迷茫“以前我怎麼沒見過？”

“以前？冬天的時候我穿的衣服帶袖子，夏天的時候我手上一直呆著護(hù)腕，我是個體育老師，自然不會有人問什麼，你們沒看到，也是正常。”

“這個蠍子挺漂亮。”

甄哥笑了笑“有4個傻子，從上學(xué)的時候就天天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一起鬧，然後一起打架，一起折騰，一起輝煌的高中度過了3年，畢業(yè)那天，4個傻子紋了4個小蠍子，發(fā)誓要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然後兩個傻子上了體校，兩個傻子放棄學(xué)業(yè)。因爲(wèi)什麼都不會，所以就不學(xué)了。”

甄哥說到這，把腿翹了起來，擡手，叼起來一支菸，就給點著了，然後抽了幾口。

“哥，這裡不上抽菸。”

“沒那麼多講究。本來那4個傻子一直以爲(wèi)4個人的感情親密無間，已經(jīng)磕了頭，拜了把兄弟了，所以，發(fā)誓，很毒，很辣。依舊是那幾個字，福，享，難，當(dāng)。”

甄哥摸了摸我的腦袋“爲(wèi)什麼我現(xiàn)在喜歡你跟輝旭你們這一小幫人，因爲(wèi)我看見了我當(dāng)年的影子，讓我回憶，我們當(dāng)初也是像你們一樣，根本不學(xué)習(xí)，就是折騰，就是鬧，在學(xué)校裡也很威風(fēng)，但是呢，有用麼？”

“越長大，越孤單，不管什麼時候，你記好我這句話，只有你自己的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

“甄哥，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

甄哥笑了笑“就是讓你們好好學(xué)習(xí)，兄弟們感情深是好事，但是要辦正經(jīng)事，像你們這樣的人很多，可是以後不在一起了，尤其是成家立業(yè)以後，感情一定會慢慢變淡的，我那個體校的兄弟，也依然是踩著我的肩膀，踹了我一腳，他才趴了上去，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日久見人心，最難懂的，也是人心。”

“那那4個傻子，現(xiàn)在什麼情況呢？”

“一個混社會，然後進(jìn)了監(jiān)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來。一個發(fā)了財，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個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另外兩個到是挺好，一直也挺好，一直在一起上學(xué)，工作，只是感覺著，感情就越來越遠(yuǎn)，然後碰見了實際的利益問題的時候，好吧，兩個人總要有一個出局的，只能上一個，這應(yīng)該怎麼說呢。”

甄哥笑了笑，抽了口煙“頭天晚上，兩個傻子就在一起商量，誰上，因爲(wèi)工作了，都要養(yǎng)家餬口，那個位置很肥，官職不大，但是油水很多，本來誰也不是什麼好人，倆人就坐一起，喝酒，商量，說怎麼怎麼著，怎麼怎麼著。”

“其中一個傻子就說，我媳婦現(xiàn)在身體不好，是真的不好，有病了，急缺錢。反正大體的意思，就是想要這個位置。這個傻子，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不是真的傻子。”

“另一個傻子，纔是真正的傻子，這個傻子一聽那個傻子的話，就挺傷心的，他也很想要這個位置，自己的老母親看病住院，也是一筆很大的花消啊，不過這個傻子沒有說，看著另外一個傻子悲傷的情緒，不忍心，所以，這個傻子，就主動退出了，把位置讓給了另外一個傻子。那個傻子上位以後開始也挺照顧這個傻子，包括讓這個傻子去當(dāng)個小官兒，然後一步一步往上爬。”

“說到這，這個傻子開始還挺感謝他的。後來一次偶然的機(jī)會，看見那個傻子的，恩，別說傻子了，那是個聰明人，看見那個聰明人的妻子的時候，無意間聊天，這個傻子就明白了，那個夫人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也沒有得過病。所以這個傻子當(dāng)下就楞住了，不過沒有表現(xiàn)出來，至少關(guān)係還不錯，心裡難受點好了。”

甄哥接著喝了口茶水“另外這個傻子，酒量很好，所以，跟人喝酒，經(jīng)常會裝醉，有一次跟那個聰明人身邊的人喝酒，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個小官兒，並不是那個聰明人的功勞，相反，那個聰明人，從來沒有幫過這個傻子，每次發(fā)工資，扣錢的時候，給別人，能抹的就抹了，對於這個跟他一起那麼多年，手腕上紋蠍子的兄弟，卻大公無私，鐵血無情。”

甄哥說到這，很自然的笑了笑“那個傻子的班級，總是出問題，但是他不想說，他認(rèn)爲(wèi)，他有個兄弟，是他上司，會幫他的，因爲(wèi)當(dāng)初是他把位置讓給他的，他們又有著那麼輝煌的以前，又有著那麼深的感情。誰知道，那個聰明人，現(xiàn)在站的高了，眼睛裡，已經(jīng)看不起這個傻子了，或?qū)W也不是很高，但是，現(xiàn)在都要養(yǎng)家餬口，沒有錢，怎麼辦？誰不喜歡錢？”

甄哥摸了摸我的腦袋“你們送我的那個悅點的卡，我都拖人給賣了，賣了1萬多塊錢，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裡，我消費不起，但是對於我來說，那一萬多，是半年的工資了，以前，我們再風(fēng)光，又怎樣？現(xiàn)在呢？成家了，依舊爲(wèi)了一口口糧。互相算計。”

甄哥說到這，往後一靠，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有機(jī)會，我真的想再回到我們上學(xué)的時光，多麼好，多麼值得懷念，可是就是這樣，時光一去不復(fù)返，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就再也不能回來了，路還是要走的，人還是要活的。”

“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要讓你們幾個，好好想想，好好學(xué)習(xí)，以後有一種能養(yǎng)活自己的本事，自己的東西，別人拿不走。你可以把我跟你說的話，跟他們說說，然後你們好好琢磨琢磨，往往承認(rèn)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我教育人的方式有問題，我也並不是說你們的感情問題，也不是說你們以後會怎麼怎麼樣，就真的不會像現(xiàn)在這麼好了，只是張大以後，需要面隊的問題，很多很多，而且，我也只是說了一個故事，我說不好，也說不清，也解釋不清，不過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想說的，你都明白的。等以後你們大了，你們自然會懂。”

我擡頭看著甄哥“我懂了，老師。”

接著甄哥笑了笑，從桌子裡拿出來一個信封“齊浩拖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好了，你回去看看吧。我想安靜會。”甄哥說完了以後，笑了笑。

我看著手裡的信封，上面寫著“六兒，親啓。”然後突然很是懷念浩哥。感覺一切都像假的，像做夢一樣，可是，事情就真的那麼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