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誠懇地道：“藉助藩鎮之力是不可行的。那個時候長安沒有我們的一兵一卒，田令孜只能向李昌符求助，李昌符會因爲他的一句話就出師勤王麼？除非是有莫大的利益，否則絕不可能！沒有一個充分的理由、沒有一些確鑿的利害，他根本不會動自己的一兵一卒。我們和田令孜之間真正的紛爭根源是朝堂的權力。而這一點，也是此次計劃得根本所在，不過賢弟啊，沒有咱們的軍隊，楊復恭和田令孜手中合計的兵力也就有十萬，王重榮能打敗田令孜嗎？”
段明玉道：“我當然不會蠢到賭王重榮會穩贏。但是加上一個晉王呢？”
“李克用？”七王爺不禁有些吃驚了。
“我和晉王也乃生死之交，若是我讓他從河東出兵，晉王恩怨分明，沒有拒絕的道理。”段明玉從容的道，“如果這樣都不能打敗田令孜，那麼再加上一個汾寧節度使朱茲夠了麼？”
“可你這樣藉助藩鎮之力很冒險！”
“世上哪有萬全的辦法？大唐要除內宦，我們就要掌握絕對的主動，調動一切力量爲我所用，把內宦勢力連根拔起！我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將天下交由他們來決定，不行！”
七王爺輕輕垂下了雙手，他心裡，其實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聽著段明玉親口說出來。聽著那擲地有聲的話，心中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這一爭，就如皇子爭嫡。競爭者都是使盡渾身解數，你遊走在規矩邊緣，但並沒越出規矩，而田令孜……逾越了，所以……他要出局了！”
段明玉嘆息：“我不想爭……”
七王爺搖頭：“無所謂爭。有資格爲皇儲的皇子們，也不是個個都想爭，可是一旦到了那一步，已不僅僅是爭與不爭的問題，還有一個自保的問題。你不算計別人，別人會來算計你，所以身在局中，只能爭！”
過了許久，七王爺才揚起眸子，淺淺一笑，道：“幸運的是，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我們傾斜了！”說完不待段明玉回答，七王爺又道：“他們來了！”
段明玉扭頭向塔外望去，就見一些車輛正從曲池方向緩緩駛來。
段明玉微微一蹙眉，道：“就這樣？不怕田令孜有所發現？”
七王爺微笑道：“大雁塔原是磚面土心，風雨剝蝕之下，塔身已經漸漸塌損。女帝武則天崇佛，捐資重建。當然，女皇帝只是象徵性地拿了點錢，真正出資修繕大雁塔的……”
七王妃纖纖玉指向外一點，道：“就是他們，滿朝的文武勳貴，今天是觀世音菩薩出家成道的大日子，他們這些善信護法到這裡來轉一轉，看一看，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觀世音菩薩的尊號因爲避太宗李世民名諱，已經把世字去掉，稱爲觀音。不過這些勳貴文武世家向來不太把皇家規矩放在眼裡，在段明玉面前，七王爺還是以觀世音的正確尊號相稱。
出資修繕大雁塔的衆多善信護法駕臨，慈恩寺方丈親自陪同，大做法事。一時間，塔下尚未完工部分的工匠盡皆迴避，衆善信、衆和尚頂禮膜拜，香菸繚繞，各種法器，叮噹作響。
亂烘烘忙了好長時間，法事做罷，衆勳貴長者一步一拜，登塔禮佛，又設素齋一桌，供奉佛前，由方丈陪同，打坐聊天。
沒過多久，知客僧匆匆趕來，對方丈耳語幾句，原來另有一撥善信來到了寺院，領頭的竟是李老王爺，這人身份貴重，七王爺也要稱一聲叔祖的，目前是皇家宗親字輩裡最高的，當然也需要方丈大師親自陪同。
李老祖宗坐在方丈大師身旁，聽得清楚，含笑道：“方丈不在這裡，我等倒還逍遙自在一些，方丈自去忙吧，我等小坐片刻，聊聊天，便下去了。”
方丈陪笑歉禮，匆匆離去。等方丈一行人一走，塔中便安靜下來，片刻之後，七王爺一步一步從塔尖上走下來，身後侍女扶著弱不勝衣的七王妃。
七王爺向衆李家長者團團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小七見過各位長者！”
李老祖宗咳嗽一聲，替勳貴衆家長者們道：“不必客氣，一應俗禮都免了吧！時間有限，咱們也不必說客套話了，除掉田令孜之事，你已經向我們說明了，確定了由護國公主持其事。你也知道，做長輩的，最牽掛的就是子孫晚輩的江山前程，可惜宦官勢大啊，七王爺爲大唐所做的種種舉動，我們都看在眼裡，也欣賞的很。衆世家子弟很想和段國公這樣的朋友多多親近，同朝共事，卻不知王爺於此，有何思量？”
先前慈恩寺老方丈陪著李老祖宗先遊曲池，再遊芙蓉院，漸漸來到大雁塔下。老方丈笑道：“好教李老施主知道，高老施主、程老施主等人今日也來慈恩寺拜觀音大士，他們還在大雁塔上，李老施主可要見見他們麼？”
李老祖宗哼了一聲道：“那幾個老傢伙，面目可憎、言語無趣。我就不見啦，四處轉轉，拜過觀音大士之後，老夫就回去了！”段明玉卻是不知道這老祖宗還有這麼桀驁不馴的一面，現在他是看不出來的。
說話間，二人來到供奉觀音大士的廟宇中，內中正有一人焚香膜拜，口中禱唸著：“南無大慈大悲廣大靈感有求必應觀音菩薩。”
老方丈不識得那人是誰，急忙向知客僧使眼色，讓他摒退一衆香客，給李老太公騰地方，不料那知客僧尚未舉步上前，李老祖宗已然“咦”地一聲，笑道：“這不是段國公麼？你也是我佛弟子麼？”
段明玉禱唸已畢，剛把三柱香插進香爐，忽然聽見後面有人說話，扭頭一瞧，連忙迎上來施禮：“晚輩段明玉，見過李老太公！”
長揖已畢，段明玉直起腰來，微笑道：“當今聖上崇信佛教，晚輩想，聖上是有大智慧、大德行的人尚且崇信我佛，晚輩自然也應虔誠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