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行,”託利一邊擺手,一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白小姐,你的遭受我們很同情,可是我還要生存下去,不能賣,賣了我以後靠什麼生活?”
“我給你足夠的錢讓你再買一輛!”白雪靜的步子猛的向著託利的方向再走一步,咬咬牙,聲音強硬,甚至託利感覺到她從牙縫裡擠壓出來的聲音一樣,邦邦的硬。
吞了口沫,託利看到了那一雙猩紅的眼睛,大腦飛快的轉動了下,向著小白的方向直伸手,然後一擺,“停,我想一想辦法,等一下!”他的心跳得很快,擔心他的顧主出了問題。
緊緊的提著那口氣,那雙水眸緊緊的盯著託利的臉,無論他說什麼,也不能阻止她去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的胸口劇烈的疼痛著,剛纔老中醫的話還在自己的心坎裡反覆的戳釘。
“這樣!”看到顧主馬上就要等不去的時候,託利眼睛故意一亮,“有了,你看這樣行不行?”他態度溫和,一臉微笑,可不想現在不惹惱了這個一意孤行的大小姐。
“你說……”
“……”
破舊的老爺車發出咣咣噹當的聲音,駛離了這一片帶著烏氣濃濃的叢林,託利心頭的擔憂總算是放下去不少。
回到家,託利的家人就開始忙碌,六口人加上白雪靜,一直忙不停的翻找舊衣服,然後把舊衣縫成一個筒狀……
又是一天!
小白天雙眼發直,她再也睡不下了,一閉眼就是夢裡躺著的阿強血肉模糊的樣子,然後是中醫館的老者那一番話語,他應該是不在了。
無聲的淚水浸溼了被角。
一滴淚,一滴淚的空階滴到了天明,她迅速的頂著黑眼圈從被窩裡爬出來。
迅速的吃完飯,她就忙不迭的早早的守候在託利的破老爺車前,“託利,快一點兒!”
託利無奈的看了老婆一眼,抹了抹嘴,抓了一個餅子,背上一袋東西迅速的鑽進了駕駛室。
胡達尼東邊的叢林裡,
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音,忽然叢林裡傳出一陣陣的哭聲,她倏的跳下車,就要衝過去的時候,託利一下子喊住了她,“白,換衣服!”
他偶爾用一下親切的稱呼,像妹妹一樣,他祈禱這個女人是幸運的。
穿上昨天用破舊衣服縫成的大衣筒,作爲防毒用的外穿衣服,他們除了戴了墨鏡之外,全身包裹的像蠶蛹一樣。
走了沒幾步,她的身上就滲出一層層的熱汗出來,內衣緊緊的貼在身上,全身一陣難以訴說的難受,可是她卻在自己安慰自己,這只是小菜一碟,比起阿強的生命來,輕了許多,甚至是微不足道。
一進叢林這後,卻發現沒有看到一隻果繩,看著腳底下被踩得亂七八糟的腳印,她的心長長的吁了口氣,她問向身後的託利,“剛纔的聲音是東邊傳來的嗎?”
“好像是!”
二人拄著樹枝向前傳出哭聲的方向走去,
隱約的好像看到了幾個人的身影,可是哭聲卻是已經停了,小白眼角迅速一閃,拄著樹枝加快腳步,“趕緊!”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
“等一等,”看到黑影馬上消失,她不由的大喊起來。
前面的一行幾個突然頓住,她笨重的身子迅速的向前跑了幾步,你們是一個從來自國內的項目隊嗎?她看到的果然是國人的面孔,同樣也是著跟跟太空服一樣的裡三層外三層。
緊接著傳一陣劈里拍拉的聲音,
她不由的吸引了口氣,是高麗語?這幾個人怎麼跟國人這麼像國人?她忖思之後,用西班牙語再問了一遍,“你們有看到A國的一支項目隊嗎?”
“好像有一個,”一行高麗人指了指遠處的方向,“聽說那邊有一個因爲得了傳染病已經去世了,剛纔爲他下葬,不過是必須的火葬。”
啊?小白一聽立刻急了,難道是他們?顧不得道謝,她迅速的拄著樹枝向叢林深處走去,耳邊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
以爲是果蠅,她駭了一跳,仔細的看時,卻發現只是普通的蒼蠅而已。
果然一陣焦糊的味道開始在叢林裡漫延。
她的心一頓,連同腳步也停下了,只是一秒之後,她更加迅速的沿著焦糊味的方向走去,心中一片悲涼,拄著樹枝的手都開始在厚厚手套的包裹裡顫抖。可是笨拙的衣服卻是讓她心情與速度根本不成正比。
等她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快要熄滅了,她猛的就要向前,託利一把抓住她厚重的衣服,“不行!”
淚水撲簇簇的流了下來,浸溼了她的衣襟。
緩過勁來,她驚愕的看著還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你們是A國人嗎?”她直接用了自己的母語。
幾個人相互望望然後點頭,全身上下也是一層厚重的防護衣服。他們倒是很奇怪小白和託利一副破衣爛衫的樣子,目光裡有一線不屑,不過並沒有從語言裡表現出來,看得他們應該是本地人。怎麼說這邊的國語?
她喜悅的眼角泛過一層淚花,她的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迸出來。
“不,我們不認識,前面還有一支項目地質隊!”
眸中又是一層濃濃的失望,她記不清有多少次的失望了,反正是一次次的失望,不計其數,她已經習以爲常,她不相信阿強就此離去,她真的不相信。
赫然,她的目光猛的怔住了,死死的盯著那一火焰邊上的錢包,黑色錢包,熟悉的,扣著邊的一絲壓紋,她看到了,那不是阿強那個嗎,是那個用來裝自己照片的那個嗎?她的心瞬間砰的扎開了。
不是剛纔的老中醫說他一直放在胸口嗎,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真的不在了?
疼得她的呼吸驟亂,沉重的氣息,幾乎凝滯在胸口、喉嚨處,這樣的場景恍然間,宛如天空降下一排排鋒利的刀子一片一片的割撕著自己的心臟,一條條,一刀刀,直到血肉模糊的時候,
疼得她的眸子一緊,淚水如決堤的水瞬間崩潰,一泄而發。
她欲奔上前,可是託利卻是如鉗的大手死死的扣著她的腕子,阻止她的前進。
“放開我,放開我!”她的身子執拗的向前就要奔去。“不要再燒了,不要再燒了!”她的雙臂來回的擺動著。
她哇的一聲哭了!
她掙扎著身子不斷向前衝去,歇斯底里的嘶啞聲音,“阿強哥,你爲什麼就不能等等我。”
“爲什麼?”
託利上頭霧水的望著小白瘋狂的樣子,不禁起疑,她在哭她的男人,難道這裡燒的是她的男人,託利的心咯噔的一聲,心裡有幾分發酸,千里迢迢的尋夫,倒頭來她連一具屍體都沒有看到,真是悲催。
“白,我們回去吧!”託利一擡頭的時候,發現幾名高麗人已經遠去,突然幾個星星點點的東西一下出現在託利的視野,他嚇得立刻怔住了,呼吸發緊,“白,我們趕緊走,有果蠅,危險!”他扯著笨重的小白就往後退去。
嗡嗡的聲音漸漸的退出自己的耳畔之後,膽戰心驚的託利方纔醒過來。
他呼呼的喘著粗氣,把護著眼睛的墨鏡吹起一陣陣水霧,漸漸的模糊了他的視線,只小白無力的站在那裡,目光還循著剛纔的方向,忽然幾聲嗡嗡聲再次由遠及近的時候,託利顧不得休息,迅速的扯上小白,向著老爺車的方向迅速的奔過去。
驚心動魄的坐在車子裡的時候,託利全副武裝的臉上一片警戒,汗水在身體裡肆意的流淌下來。
像一條條蜿蜒自己身體裡的蟲子。蔓蔓而行。
一踩油門,碼力開到最大,噌的嘩嘩啦啦的向著遠處疾馳而去。
白雪靜一路沉默不語,她的臉色煞白一片,眸光裡一片死寂,像一條溺水而不瞑目的死魚,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心也跟著那一絲死寂變得失去了以往的力度,弱弱的跳動著,彷彿紙糊得一樣,一極捅即破。
回到距離家不遠的地方,她們把衣服放起來,消了毒,包括車子,她的全身都溼透了,可是臉上一絲生氣也沒有,她呆呆的坐在駕駛室裡,託利說什麼,她才做什麼,眼中一片空洞,彷彿靈魂剎那間跳出了身體般。
開到家門前,他們兩個再次被消毒,小白臨走前給了足夠的錢讓他們買消毒夜和噴管。
看著小白一臉的煞白,紅腫的雙眼,託利老婆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立刻走到丈夫身邊,目光卻盯著小白的方向,“出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好像她看到一箇中病毒火化的人就哭個不停。”託利哀氣嘆氣的聲音,悄悄的告訴老婆,想一想被果蠅而追的樣子,就怕得要命,現在他還驚魂未定。
“難道是她男人?”
“可能是,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一片火焰裡什麼地方像她的男人,她也沒有說,還是看著別人火化,想起了自己的男人!反正看到了什麼似的,一直瘋狂想要過去,我一直阻止著她!”託利坐在院子的油光發亮的小木頭椅子上,悶悶的抽起了旱菸,他不知道明天這個瘋狂的女人明天會不會還會到那個危險的地方去?他不確定,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去冒險了,那一邊可是生命的代價。
託利老婆很照顧回來沒有胃口的小白,端著菜和繼食進了小西的房間,看到她呆呆的坐在窗口,一縷夕陽悄悄的透過縫隙照過來,照到那一張沒有生氣的臉上,更襯得蒼白和頹迷。
“白,吃點東西!”
白雪靜紋絲不動的的坐著,彷彿石化了一般,只有那一絲微弱的呼吸聲,還能知道她不是一尊雕塑。
她的心裡沒有託利的膽戰心驚,卻只有一片片數不盡,淌不完的哀痛。
那個錢包像漲了翅膀的精靈一樣,迅速的飛在她的腦海裡,在她的腦海裡不停的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