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電話那頭,是明嶸的聲音。
李韻苓眼淚已經(jīng)忍不住,因爲(wèi)對方嗓音明顯帶著哽咽,“成,成佑怎麼樣了?”
傅染緊張地抱住孩子,蕭管家也豎起雙耳。
半晌,卻遲遲不見兩人說句話。
李韻苓手裡的話筒半晌後方砸在茶幾上,她捂住臉失聲痛哭。
傅染抿緊嘴角,慢慢站起身,“媽?”
蕭管家感覺到事情不好,先從她懷裡把孩子接過去。
李韻苓哭喊著,聲音透過指縫壓抑地傳遞,“成佑,成佑,我的兒子!”
傅染脣角顫抖,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閉上眼倒在沙發(fā)上的時(shí)候,能看到媽媽和明成佑都在遠(yuǎn)處朝她揮手,她最愛的,真要都離開了嗎?
難道生命不能延續(xù)嗎?
哪怕以一種,殘忍而兩難的方式,都不行嗎?
李韻苓捶著胸口,哭聲淒厲震撼,“明嶸說成佑剛在加州醫(yī)院病逝,經(jīng)過搶救還是無效,我的孩子,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能見上一面!”
成佑,明成佑!
傅染猛然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她坐在去往加州的飛機(jī)上。
轟鳴的聲音在耳中響徹,頭裂開似地疼,李韻苓受不住打擊在家裡昏倒,明嶸說要帶明成佑回來,但傅染執(zhí)意趕去。
她的男人,她總要親自把他接回來。
風(fēng)塵僕僕趕到加州,傅染去到醫(yī)院時(shí)明嶸還在那裡,她幾乎是小跑來到他跟前,“成佑呢?”
“我託了人幫忙,才讓他在病房內(nèi)留到現(xiàn)在,傅染,你還是別進(jìn)去吧,他的後事我來處理。”
明嶸的後事兩字令傅染猝然圓睜了眸子,她聲音微顫,“他在哪,帶我去看看他。”
明嶸將傅染帶到一間病房前。
她還未出月子,這會身體還虛著,傅染打開房門走進(jìn)去,偌大的病房內(nèi),她眼裡卻只有那一張牀。
明嶸想跟進(jìn)去,傅染擡起手背擦拭眼淚,“讓我單獨(dú)跟他說會話好嗎?”
男人聞言,邁進(jìn)去的腳步收回,“那我在外面等你。”
傅染把房門掩起,她背部抵住門板,兩條腿僵硬地邁不出去,牀上的男人用白布遮著臉,傅染咬緊脣角,乾澀的眼眶內(nèi)還是有溫?zé)岬囊后w淌出。
她三兩步來到窗邊,將緊閉的窗子打開,“成佑,這兒密不透風(fēng)空氣也不好,你還是跟我回家吧?”
明嶸時(shí)不時(shí)起身,透過門上的一道玻璃能看到裡面。
傅染伏在牀邊,淒厲的哭聲傳遞出來,令人傷心欲絕。
她跟明成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生與死,原來只是隔著層白布而已。
約莫半小時(shí)後,明嶸打開門,“傅染,你還在坐月子別累壞自己的身體,我們把成佑帶回去吧。”
傅染雙手扣住病牀上男人的肩,枕著的白布被淚水浸溼了一大團(tuán)。
她跟著明嶸來到走廊,他手掌在傅染肩上拍了拍,“你還是先回去吧。”
傅染雙手掩面,“他本來就瘦,這會臉色越發(fā)不好了。”
明嶸沒有說話,明成佑被宣佈死亡的那刻,醫(yī)生也讓他進(jìn)去確認(rèn)過,他自然不會看錯(cuò),那樣離開,帶著深深地遺憾和眷戀,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傅染坐在椅子上,腰彎下去,雙手交疊後枕住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
明嶸在她身側(cè)坐定,“我馬上安排,把成佑帶回迎安市。”
傅染正起身,“我不想他再勞累了,就讓他安心地走吧,回去後媽看到了只會更難受,到時(shí)候萬一被媒體發(fā)現(xiàn),又要攪得不得安生,還是在這火化後再帶回去。”
明嶸聞言,既然是傅染的意思,也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捧著骨灰盒的時(shí)候,傅染手指不由撫過雕刻的盒面,天空下起濛濛細(xì)雨,手背和臉部都蒙了層涼薄的水珠。
人死後,原來留下的就只有這些東西。
傅染和明嶸帶著骨灰盒回到明家,蕭管家頭上彆著白色的頭花,才進(jìn)去就聽到孩子的哭聲。
蕭管家注意到傅染懷裡的盒子,她抹把淚,嗓音輕哽,“小少爺這兩天一直在哭。”
傅染擡頭,看到一抹人影跌跌撞撞往外衝。
李韻苓穿著身黑色的套裝,腳步趔趄,明嶸趕緊上前攙扶。
“成佑呢,成佑在哪?”
她舉目望去,眼睛最終定在傅染手裡的骨灰盒上。
“媽,成佑在這。”
李韻苓瞳仁陡然圓睜,她大步上前,“誰讓你把他火化的?我還沒見到他最後一面,你成心的是不是?”
一巴掌狠狠抽到傅染臉部。
泛起的五指指痕觸目驚心。
明嶸忙拉住她的手,“媽,帶回來又有什麼用?您看了不是心裡更難過嗎?成佑都走了,您別這樣!”
“你們兩個(gè)都瞞著我!”李韻苓猛然用力推開明嶸,手指指向二人,“你們在搞鬼是不是,傅染,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傅染伸手撫向臉,儘管很疼,卻依舊咬緊牙關(guān)。
蕭管家也勸李韻苓,“夫人,您又要急火攻心,讓少奶奶帶著三少先進(jìn)去吧。”
傅染捧緊手裡的骨灰盒,擡首望向天際,原來天空在哪都是一樣的。
陰霾壓頂,似乎滿手都是揮之不去的霧瘴,傅染喉間輕滾,眼淚忍也忍不住。
“成佑,我?guī)慊丶伊恕!?
李韻苓捂著心口坐在客廳,蕭管家給她端茶遞水,李韻苓擡頭看到坐在對面的明嶸,“明嶸啊,媽方纔太激動了,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明嶸搖下頭,“我知道。”
傅染上樓從月嫂懷裡接過孩子,許是臉上的紅腫嚇到了寶寶,又或是終日裡氣氛太過壓抑,寶寶哭鬧個(gè)不停,傅染抱起他來到客廳。
蕭管家要去取冰塊給她敷臉,傅染把孩子交到她手裡,“不用了。”
李韻苓目光恨恨盯向她。
“媽,我們挑個(gè)好日子給成佑下葬吧。”
李韻苓越發(fā)心如刀絞,“傅染,你會一直留在明家嗎?”
“會的,”傅染毫不猶豫道,“這兒是我的家。”
李韻苓眼簾輕闔,顯得很疲倦。
明嶸手指按向眉宇間,“媽,成佑的事要向媒體公佈嗎?”
傅染斟酌後開口,“媽,要不先瞞著吧,mr經(jīng)過上次的危機(jī),倘若成佑的消息再傳出去……”
李韻苓接過她的話,“傅染,mr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安排?”
明嶸也把視線投向她。
傅染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彷彿被人硬生生卡住脖子,“媽,這些事等成佑下葬後再說不行嗎?”
李韻苓沒接話,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經(jīng)過客廳,李韻苓看到明雲(yún)峰的畫像擺在那,她幾步走到書架前,眼神凝望畫像中的臉。
她這輩子應(yīng)該最愛的兩個(gè)男人,都走了。
帶著欺騙和謊言,明雲(yún)峰瞞了她一輩子,讓她對明成佑這個(gè)打小她自己帶大的兒子想恨都恨不起來。
傅染兩手環(huán)住肩膀後壓著腿,目光怔怔盯向地面。
明成佑的骨灰盒下葬,選在明家的墓園內(nèi),青山。
傅染一身黑色站在墓碑前,這幾日天氣很怪,雨也不見下大,始終是細(xì)雨濛濛,地面能看到一層溼意,儘管可以不用打傘,可站了一會,全身衣服就覺得彷彿溼漉漉粘著,十分難受。
明成佑的死訊對外至今隱瞞,明家墓園又沒人能進(jìn)得來,傅染望著墓碑,眼睛撇開後眺望至遠(yuǎn)方。
李韻苓哭得坐倒在旁邊,趙瀾和明錚也來了,耳朵裡是無盡的哭聲,比寒冬裡蕭瑟的風(fēng)音,還要淒厲百倍。
眼淚淌過臉頰,是冰涼的,冷得令人觸目驚心。
明錚站到傅染身側(cè),目光盯著墓碑,上面沒有明成佑的照片,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傅染聽到一陣嘆息聲傳入耳中。
她擦拭乾眼淚,轉(zhuǎn)過身。
蕭管家?guī)е铐嵻呦韧饷孀撸搅碎T口,又見蕭管家折回來喊了趙瀾要她一起離開。
畢竟,這是明家的墓園,倘若不是因著明成佑的關(guān)係,李韻苓是絕對不可能讓趙瀾進(jìn)來的。
“小染,走吧。”明錚在旁說道。
“哥哥,我想在這多陪會成佑,你們先回去吧。”
一行人相繼離開,傅染站在墓前遠(yuǎn)遠(yuǎn)望去,每個(gè)人都穿著沉重的黑色,壓得人呼吸都喘不上來。
待墓園內(nèi)恢復(fù)沉寂後,傅染這才坐到墓碑前,地上很涼,她手指撫過刻在碑面上的名字,神情忽然平靜,她頭靠向墓碑,有一種悲傷,到最後,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傅染屈起雙膝,抱緊腿後出神地盯向地面。
雨越下越大,漸漸能感覺到砸在臉上的雨點(diǎn)子,傅染縮了縮肩膀,明錚撐著把傘蹲到她身側(cè),“你何苦把自己的身體弄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