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老夫人依舊跪著，宋栩栩不好意思站著，便跟著在蒲團上跪下。
老夫人依舊閉著眼，突然開口：“你對我們姜家瞭解多少？”
宋栩栩如實說：“不太瞭解。”
“嗯。”老夫人語氣平淡的開始跟她說姜家的發展史，像是老師講課，還是個沒有感情的老師，照本宣科般的講。
宋栩栩垂眸聽著，對這種古老家族的發展史並不太感興趣，不過很快姜老夫人說到姜池和姜池。
“……他們離家出走，一走便是十七年，與我徹底斷絕關係，養出來的孩子，比他們更冷淡薄情。”
“我第一次見姜池的時候，他才十六歲，傲得很，讓他叫奶奶，他偏要叫我‘姜女士’，生疏客套，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之外的模樣，我那時候就想，這小子比他老子還傲氣，還很氣人。”
宋栩栩心道，可不是麼。
少年的姜池，那可是聞名遐邇的冷傲，當年校花數十次表白都撼動不了的高嶺之花。
還是憑一己之力，得罪十里八方所有二世祖的傢伙，氣人的本事，那絕對是一流的。
她從前雖然跟姜池不熟，但他的事蹟略有耳聞。
“誰能想到，這麼個薄情寡義的傢伙，最後看上你了呢。”老夫人如是道，語氣裡頗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宋栩栩當下就要反駁，心說他當初可不是看上我，分明是看上了我那三十萬保養費，和我貌美的長相年輕的身體……
但話到嘴邊沒說出口。
堂堂姜家大少爺，真正的家纏萬貫，會看看區區三十萬？
她怕這話說出來，會笑掉老夫人的牙。
索性便不說。
她是看出來了，老夫人今天特意找她聊天來了，只不過聊得不是那麼心甘情願。
何苦呢。
哎。
老夫人又說：“我本來是不同意你們在一起的，不過現在既然你有了孩子……”
“稍等！”宋栩栩一聽這話，馬上表明自己的態度：“你繼續保持初心就好，該給他找對象找對象，安排女人安排女人，我不管不問也沒關係，因爲我跟姜池不會在一起。孩子的歸屬問題我會跟姜池談，不必爲了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委屈您老人家。”
姜老夫人半晌沒說話，她想過宋栩栩因爲當年的事對姜池心存芥蒂，但沒想到事到如今，兩人在網上天天炒著緋聞，宋栩栩依舊是這麼抗拒的態度。
“……你不喜歡姜池？”
宋栩栩堅定搖頭，刻意忽略心頭古怪的情緒，義正言辭道：“不喜歡，我跟他只有純潔的利益關係，這一點您不必懷疑。”
姜老夫人這邊還沒說什麼呢，那邊老太爺已經叫上了。
“你不喜歡姜池？爲啥？”
“你不喜歡他你還跟他生娃？”
“你到底哪裡不喜歡他，我讓那小子改！”
“姜池雖然不是一頭好豬，但白菜已經拱了，你就勉爲其難把他收了吧。”
他越說聲音越大， 就像在耳邊嚷嚷一樣，宋栩栩吸了口氣：“閉嘴。”
姜老太爺：“……”
老夫人：“……”
姜管家：“……”
半晌，姜老夫人緩緩出聲，帶著幾分不可思議：“你剛纔說什麼？”
姜老太爺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自家孫媳婦呵斥，委屈的看著她：“你吼我？你怎麼能吼我呢？”
宋栩栩：“……”
姜老夫人：“你剛纔讓我閉嘴？”
宋栩栩：“……不是，我在讓別人閉嘴。”
姜老夫人突然不說話了。
氣氛突然變得古怪。
宋栩栩也不知道她生氣沒生氣，表面絲毫看不出來。
就聽姜老夫人道：“聽姜管家說，你說我老頭子想吃肉？你怎麼知道老頭子想吃肉？”
姜老太爺委屈片刻，一聽見肉，整個人又活躍了！
“告訴他，我想吃八寶鴨、東坡肘子、佛跳牆、烤肉、火鍋……”他細數了幾十種葷菜，最後十分可憐的吐槽道：“臭老婆子故意虐待我，我死了這麼久，一頓肉都不給我吃。”
宋栩栩對這種事很有經驗，過去她在宋家的時候，經常和流連世間的鬼魂說話，一度被宋家認爲是精神不正常，這種事撒謊撒多了，現在張口就能來。
她道：“我從小有個能力，能經常夢見去世的人，大概是體質特殊，一些餘願未了的人因爲某些契機，會主動找上我，也就是常人說的託夢，讓我幫忙完成心願。”
老夫人神色微動，抿了抿脣，“老頭子找你了？”
“找了，還說你虐待他，他覺得很傷心，如果你以後天天大魚大肉伺候他，他就原諒你，然後安安心心去投胎，不然他吃不到肉，心生怨憤，就只能流連世間當個孤魂野鬼。”
姜老夫人眼眶微紅，姜老太爺見了，著急的在空中飄來飄去：“你這丫頭，你怎麼能胡說呢！我沒有怨憤她，我流連世間只是因爲放不下她，想多陪她……”
宋栩栩：“哦，老太爺還說，雖然你不給他吃肉，但他依舊很愛你。”
姜老太爺頓時卡殼，肉眼可見的不好意思：“你、你、你怎麼這麼直白，讓老頭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栩栩：“……”
呵呵。
姜老夫人突然低下頭，用指腹在眼角抹了抹，擡起手腕的時候，露出了腕上一條紅色手繩。
宋栩栩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辟邪之物。
還是出自名家之手。
她又看向姜老夫人，後者短暫幾秒已經收斂好情緒，姜老太爺見她要哭不哭的模樣，在旁邊直跺腳，想靠近，但伸出手還沒碰到她，手上便傳來滋啦啦焚燒的聲音，令他痛苦不堪，只能退到一旁，滿面焦灼地喊宋栩栩。
“小乖，你快哄哄你奶奶，讓她別哭。”
不等宋栩栩說話，老夫人已然恢復如常，“他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似乎對宋栩栩說的那些話，深信不疑。
宋栩栩朝姜老太爺看了眼，姜老夫人也一併看過去，卻只看見嫋嫋升起的青煙，和那安靜的牌位。
然而她卻沒有移開視線。
兩人的眸光彷彿穿透了空間交錯纏綿在一起，這一刻宋栩栩甚至生出一股錯覺，姜老夫人看見了老太爺。
這片刻，姜老太爺沉靜下來。
他渾濁的雙眼是溫柔的，輕言細語的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年紀也大了，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宋栩栩照實說給姜老夫人聽。
聽了這話，姜老夫人怔住。
她看向宋栩栩，這一刻，她懷疑宋栩栩是不是早就知道當初拆散她和姜池的人是自己，此時故意在這裡藉由老太爺的名義，戲弄她。
但後者雙眸明淨坦然，姜老夫人這大半生見過無數的人，從沒見過這樣乾淨的一雙眼。
彷彿一汪清泉，令人在她的注視下，無端地感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