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吐槽了一句，陶筠風再問：“醫生，你就直接跟我說，她傷到哪裡，傷的什麼情況，需要怎麼治療，有沒有後遺癥之類的，好吧？”
醫生看了一眼陶筠風，再看手上關於蘇陌陌的記錄，才詳細的說：“要說不嚴重，是她受傷程度，沒有威脅到生命安全。她頸椎損傷，頸椎c23-4間稍微錯位，但是椎間、血管、韌帶、軟組織並未出現異常，四肢手腳沒有功能障礙，沒有感覺障礙，沒有比較明顯的嚴重癥狀，只需要配合治療，基本上不會落下後遺癥。”
這一次陶筠風聽明白了，蘇陌陌也就是頸椎損傷，但不嚴重。
她點了點頭，再問：“剛送進來的時候，我聽一個護士說，她還有出血的情況？她有懷孕了，她的孩子怎麼樣？”
醫生“嗯”了一聲，繼續說：“這個情況就比較嚴重，因事故所致，她的胎兒無法保住，已經給她做了手術。她有三次人流記錄，這一次懷孕本來就有風險，這次事故流產，對她以後再懷孕會有影響。”
“哦。”陶筠風擡手捂到嘴上，不知該說什麼了。
記得昨天下午，蘇陌陌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還說“我決定了，把孩子生下來，我養得起！我也會努力把孩子帶好，做個好媽媽！”
陶筠風替她感到非常遺憾，她的決定，才維持了一天，孩子就沒有了。
醫生有說了幾句，就轉身走了，陶筠風再回到病房，看護士正在給蘇陌陌換藥瓶輸液，接了一個大瓶子藥水，把空藥瓶拿走。
蘇陌陌已經睜開了眼睛，臉上依然表情還是有點扭曲，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像是在忍著痛。
看到陶筠風的臉，她眼睛閃過一抹驚訝，嘴脣微微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給她輸的是什麼藥？”陶筠風看幾瓶藥掛在那裡，有點恐怖。
護士回答說：“剛打完的一瓶是消炎預防感染的，現在這瓶也是消炎的，她有點婦科炎癥……”
沒等護士說完，蘇陌陌開口，虛弱無力的聲音問：“有沒有止痛藥，給我打一針，肚子很痛，要痛死了……”
“你剛做完手術，肚子痛是正常的，不需要打止痛藥，打止痛藥的話，我們不好觀察你的情況。你就忍一忍，痛過一陣子就好了。”護士聲音平靜，看蘇陌陌痛得臉都歪了，也一臉多見不怪的表情。
可是痛這一陣子，是多久啊？
一個小時，幾個小時？還是一個晚上，一整天？
蘇陌陌不止肚子痛得讓她感覺要死掉，脖子也有疼，關鍵是，脖子不能動，身體也就不能動，讓她痛得難以忍受。她沒有打針的一隻手，緊緊抓著被單，全部的意念，都用來忍受身體的疼痛，暫時還沒有精力去痛惜失去的孩子。
看她這樣子，陶筠風都感覺一陣陣生疼。
昨天陪小敏的時候，看小敏做完手術，是有很疼的感覺，但沒這麼嚴重，小敏忍受著疼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好，並不像蘇陌陌這樣，痛整張臉都扭曲了。
接著又有護士過來給蘇陌陌打針，拉起簾子打注射針，陶筠風在簾子外聽到蘇陌陌痛得叫出聲音，等護士打完了，她也沒敢問打的是什麼針。
護士離開病房之後，緩了一會，蘇陌陌感覺稍微好了一些，轉動眼珠子，看到陶筠風還在，驚訝的問：“陶筠風，你怎麼還在這裡？看我成這麼悽慘的樣子，你開心了吧！”
“能一口氣說兩句話，說明你死不了，我也沒什麼好開心的。”
陶筠風站在病牀前，嗆一句回去，再看蘇陌陌閉嘴，不想再搭理她的樣子，她接著又說：“蘇小姐，你被送到醫院，被擡下救護車的時候，剛好我在那裡，有看到你的臉。不管以前我們互相看不順眼也好，心裡恨對方也好，看到你奄奄一息的被擡進醫院，不知道會不會死，既然看到了，作爲曾經的同事一場，我順便來看看而已。現在看你還能說話，死不了，我就放心了，要不然你死了的話，我豈不是少了一個老仇人，以後心裡有恨的時候，都不知道恨誰。”
蘇陌陌被她的話刺激到了，忘了疼痛似的，再次開口，聲音也擡高了：“你看到了，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可以滾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陶筠風感覺終於正常了，這纔是她所熟悉的蘇陌陌。
昨天跟她聊天的蘇陌陌，像是突然煥發母性光輝的女人，對她完全沒有了敵意，讓她感覺不太習慣。
如果沒有發生車禍，沒有失去這個孩子，讓她順利把孩子生下來，也許，蘇陌陌真會變成一個好媽媽……
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有如果。
然而，蘇陌陌本人沒有大礙，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陶筠風也沒有留下來陪蘇陌陌的意思，確實可以走了。
“我是準備離開。你想我留下來陪你吵架，我也沒這個閒情！”
陶筠風居高臨下看著蘇陌陌，想自己居然跟一個病患擡槓，罪過，罪過，隨後又說：“看你缺個人手，有沒有親戚朋友什麼的，可以過來看你打吊瓶喊護士，我幫你打電話聯繫？”
蘇陌陌看著天花板，沉默。
親戚？她媽媽是獨生女，外公外婆早就去世。她媽媽自殺之後，她就沒有親人了，她爸爸和小三以及小三生的兒子，都是逼死她媽媽的兇手。現在她爸爸也死了，連一個可以扯上“親”這個字的人都沒有了……
至於朋友？知心的沒有一個，一些泛泛之交的人，他們來看到她這個悽慘的樣子，對她說些假惺惺的話，說不定轉過身，就把她當茶餘飯後的娛樂話題。
看蘇陌陌沉默不語，陶筠風馬上想到了小敏，猜測她也是個沒有親朋好友來照顧的“孤獨”患者。
陶筠風沒有體驗過這種“獨在異鄉爲異客，生病住院無探看”的感受。她在f市出生，在f市長大，小時候有爸爸媽媽照顧，長大了也有媽媽和繼父關心，現在結婚了有老公寵愛，這樣一想，覺得自己太幸福。
但她可以理解，像小敏這樣，自己在外地工作，碰到不好的事，不想讓家裡知道，特別是打胎住院，更不能跟家裡說。這種自己都覺得不光彩的事，也不好跟熟人朋友說，除非是關係特別好的人，真正的朋友。然而很多人的情況是，認識的人很多，平時一起玩的人也不少，然而真正的朋友沒有一個。
“不想讓我幫忙，不領情就算了。”
陶筠風再次開口，真要走了，最後說一句：“我走了，隔天有空再來看你。”
“趕緊滾，不要再來假好心！”蘇陌陌語氣還是很臭。
陶筠風拿起包包，再多說一句：“我不是好心來看你，我就是好奇，想再來看一下，你的脖子到底還能不能動。”
不等蘇陌陌再開口，她麻溜的滾出病房。
陶筠風走了之後，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看著天花板，蘇陌陌從來沒有感覺像現在這般無助。
身體上的疼痛，慢慢被心中的悲哀取代，讓她第一次感到絕望，覺得活著沒意思，但她又不想死。
除了看正上方的天花板，她還能轉動眼珠子，看從牀頭架子上的吊瓶連到手上的管子，看管子中間的藥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時間，一秒，一秒，過得很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護士再來給蘇陌陌換藥瓶量體溫的時候，給她介紹了一個護工，她住院期間的吃喝拉撒，全都依靠護工。
陶筠風回去的時候，給霍津樑發了個信息，很快收到回覆，說他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下班，回去吃飯，叫她先順路去市場買菜回去。
在菜市場逛一圈，陶筠風忽然想到，今晚她可以自己做菜，給霍津樑一個小驚喜！
然後她就買了很多菜：雞翅、豬肉、豬排、火腿等肉類，裝了一個大袋子，土豆、豌豆、芹菜、西紅柿、辣椒、香菇青菜等，也裝了一個大袋子。
回到住處，她就開始動手，忙活起來。
霍津樑回來，推開門就聞到一屋子香味，吸鼻子聞了聞，期待的問：“老婆，你做什麼菜，好香！”
陶筠風在廚房裡大聲回答：“我的拿手好菜，馬上就好！”
她的拿手好菜？她有拿得出手的好菜？
霍津樑狐疑的想著，換了鞋子，脫下外套，就大步往廚房邁去。
看到鍋裡煮的一大鍋菜，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他終於想起來了，這的確算得上她的拿手好菜。
還記得最開始她有求於他的時候，她中午給他做飯，把食材帶去公司，在公司的廚房裡做飯。當他看到她把雞翅豬肉豬排放一鍋清水煮，把土豆鮮豌豆芹菜一鍋清水煮的時候，想那一鍋菜頂多煮熟能吃而已！沒想到她最後端上桌的是一鍋亂燉，賣相不怎樣，味道還不錯，是她連做了一個星期的菜，水平超常發揮的一次。
他還記得，他品嚐之後給她的點評：“微酸微辣，清香爽口，味道還可以。”
還記得聽到他的點評，她笑得有多開心……
“老婆，可以了沒有，我餓了。”霍津樑在陶筠風后背，雙手環住她的腰，在她臉頰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