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他自己的肚子在叫喚。已經兩日兩夜都不曾進食,怎會不餓?
這不說還好,一說更是飢腸轆轆,再一想到前後俱是無路,頓時連最後一絲力氣也沒了。秦澤苦笑不迭:“蠢丫頭,你想回拾善居麼?”
盈盈望著他,見他不過兩日,面容清瘦了許多,脣色更是異常蒼白。她低聲道:“我只是想拾善居的酒……”
是了,無論遇上什麼境況,她始終是個愛喝酒的姑娘。秦澤臉上有了些淡淡的笑容:“你怎得這麼喜歡喝酒麼?”
盈盈微微笑著:“義父……他們都說,酒是好東西,可以解憂忘愁……”
忘愁?
她正如花似玉的年紀,又受衆人寵愛,哪裡曉得什麼憂愁?自然是自小學著大人,強作以酒澆愁罷了。秦澤哼笑了一聲,擡眼望天,只見月色如水,傾鋪而下。
月光下她雲鬢霧鬟,淺淺一笑,一貫的清雅嫵媚。
她此刻便已這般美了,若她喝醉了酒的時候又是怎樣的風致嫣然?
他雖不曾見過,卻想得出來,她容顏酡紅,醉眼迷離,軟軟地靠在自己肩頭的樣子。
灼灼容顏,宜其室家。
像極了娘,像極了姑姑,這樣的好姑娘,這世上唯有她一個。
她以後真的醉了,身旁沒有自己,她會靠在誰的肩頭?
若他們真的困死在這裡,黃泉路上,她可會決然離去,一個人走了?
似方纔那般,將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丟下,站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
若真是那樣,他非得要死死纏著她纔是,有她陪著,有那一點梨花幽香,這條路纔好走一些。
他平生第一次有一種懼怕之感,不曉得是愧疚,畏懼,期待還是不捨,萬千情緒只在他心頭作祟。他心血上涌,突然伸手,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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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怔愣住了,只覺得他的脣貼上了她的耳朵,涼涼的,卻又叫她面紅耳赤。她被他緊緊地環在胸前,身子也變得軟綿無力,一動也不能動,只聽他在耳邊喃喃說道:“蠢丫頭,我不許你下次再丟下我……”
他真是蠻橫得緊,他是她什麼人?她要做什麼事情,怎麼由得他決定。
可他又真是糊塗。難道他忘了方纔掉下懸崖的時候兩人交握的手麼?他又何必要多說這一句,他本也不像是會說軟話的人。
是不是這進退維谷的境地,足以叫人人都變得同從前有些不同?
可既然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她也實在不需去想得那麼多了。她不必袖手旁觀,不必不以爲意,再不必隱瞞她小小的怯懦與畏懼了。
這樣被他抱著,聞著他身上的男子氣息,盈盈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慌亂。可又……覺得歡喜無限。若人生盡頭尚有他相陪,她又何必庸人自擾了這麼多年?
原來有清風拂掠,有流雲聚合,星河輕輕,有人渺渺在前。
盈盈眼眶一熱,幾乎要開口答應了他這無理的要求。她鼓起勇氣,轉過身,擡頭上望,他們的氣息幾乎交織在一起。霧水模糊著她的眼,叫她朦朦朧朧地與他顏面相對:“可我……”
卻瞧見秦澤此刻表情,他眼眸明亮異常,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石壁。
盈盈的心頭頓時清明瞭起來,方纔的悸動瞬間也平復了下來。她回過身子,亦是望著眼前的石壁,秦澤輕聲道:“你說,這石壁裡面是什麼?爲何此處一直風平浪靜?”
兩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莫非……”
雍城北若幾無水跡,這裡的水又是自何處滲出?
盈盈伸手向前,將手貼在石壁上,水滴在她手上劃過,異常冰冷。可她更能感覺到石壁那邊流水暗涌。她低聲道:“這石壁極薄。”
秦澤微微頷首,退後了一步。盈盈手中掌力一吐,竟輕輕將這石壁震破了一個大洞,裡面頓時有水朝外不斷地涌出,可慢慢地又漸流漸少。水流只在這巖壁內緩緩流淌,彷彿裡面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將這水吸住,不叫它逃離掌控。
這般異像,叫兩人又驚又嘆,可一時也怎麼都想不通。突然間陰雲四合,本來爽朗的夜空,竟會在瞬息之間,變得陰沉無比,豆大的雨點,開始自空而下。剎時之間風起雨驟,又是雷聲隆隆……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陰陽相成。
非常之陣,既容非常之物,常人染指,必引天地震怒。盈盈一念思及此處,心中驚愕,更亦有些莫名的激動。她轉身望著秦澤,卻見他面上亦有興奮之意。可他的聲音仍是沉穩異常:“置之死地而後生。既無去路,咱們惟有賭一把了。”
只這須臾之間,他早已念頭數轉,更拿定了主意,興其等在這裡擔驚受怕,還不如索性冒險試一試,或許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又覺盈盈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轉目望去,她一雙眸子正在黑暗中灼灼發光,既是擔憂,又有鼓勵之色。秦澤微微一笑,知道她心念正與自己相同,兩人對望一眼,心意已通,但覺自己心胸之間突然生出無比的勇氣,當下不再說話,一前一後鑽入了洞中。
這水冰冷刺骨,力量又大,盈盈只覺得自己被水一衝,幾乎要鬆了手,秦澤立刻反手握緊了她,被這水流的力量一帶,兩人一起捲入了水中。
四處皆是黑暗,兩人似乎處身於一片極大的湖水之中,不知何處是邊,何處是際。只能任由這暗涌潛流帶著兩人時而左右,時而向上涌動。
可幾番上浮,上面始終仍是一片黝黑,根本也不曉得哪裡會有生機。
一口氣將盡,可兩人仍在水中,眼前似乎毫無轉機。迷迷糊糊間,盈盈只覺得水流中,秦澤的那一隻手仍是緊緊地抓著自己。
她心中一陣激動,不知是畏懼、還是欣喜,只是不由自主,一隻手伸出,掙扎著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死生之間,乃知真情。
她總是要被逼到了頻臨絕境之時,纔敢去正視自己心中的所思所念。
一陣水流衝來,將兩人大力衝開,可未曾衝開兩人緊握的雙手。突然又有一股暗流急卷而來,卷著兩人的的身子朝上面衝了上去。
這一程水流一直向上。不曉得過了多久,盈盈只覺得力氣將要耗盡,卻聽波的一響,兩人衝出了水面。
只見遠遠的水面之上,有一個三丈長寬的方形石臺,四下裡湖水圍繞,輕煙薄霧。盈盈精神一振,抓著秦澤,朝著石臺游去。
她先爬上石臺,又將秦澤拉了上來,力氣幾乎用盡,只能軟軟地倒在地上。秦澤亦是一身溼透,躺在地上,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可他的手,仍是握著盈盈,怎麼都不曾放開過。
原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同生共死了不知幾回了。
有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盈盈瞧見他面色的蒼白如雪,更顯得他有些羸弱不堪。若不是曾經見到他談笑間取了谷虛懷和鄭寥的性命,真會叫人以爲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賴青年。
無賴得叫人……又愛又恨。
盈盈不禁笑了,伸手想去撫秦澤的臉龐。可那手將要觸到他的臉頰時,指尖微微一顫,不曉得想到了什麼,神情頓時又黯然了,又輕輕地手將手背到了身後。
但有一線生機,她便會又變得猶豫了。
她坐起了身,放眼望去,才見到原來兩人竟是置身在一個山洞中。
這山洞極大,像是一個圓形的水池,覆滿湖水,四面封閉,惟有頂上有洞,冷月從洞口照射下來,清光遍地,倒映在湖水上,四處光亮。只是這白月光的顏色,在山洞裡面,難免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湖水的正中間,便是這張四四方方的石臺。石臺三面圍水,另一面連著一條石橋,不知通向何方。目光再從石橋上朝石臺上移過,石橋正對著兩人的左側,石臺上的一張石桌。
盈盈站了起來,轉到石桌前,瞧見這石桌上還有一個極爲古拙的木盒子,上面刻著雲涌鳥飛。飛鳥祥雲的圖形十分細膩精緻,且未曾上鎖。
天之圓,地之方,如此神秘的一個地方,卻有這樣一個盒子,實在叫人無法不好奇。盈盈將指尖在這盒子的邊緣上輕輕摩挲,悄聲道:“這裡面究竟放了什麼東西?”
“你想知道麼?”
盈盈聽到這冷峻的聲音,回過頭來,才見到秦澤也已站了起來,一身溼漉漉地,站在她的身邊。他盯著木匣子,目光中露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伸手便掀開了盒蓋。
只見扁長的木盒中,有一卷羊皮,還有一個長命金鎖,月光反射在金鎖上,映出悽迷之光。秦澤一手拿起羊皮卷,輕輕一抖,攤了開來。只見上面血跡斑斑,顏色暗紅,竟似有人許多年之前,曾以鮮血寫下幾行古篆:
“秦承水德,代周而興。
天地明察,佑我大秦。
後來王者,必於此承事天地,交接泰一。告神明承繼者名,而神祇安之,方饗國長久,子孫蕃滋,累世遵業,福流無窮。”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禮拜是我們這邊march break,所以要請一個禮拜的假,陪著小朋友看看電影啊,逛逛水族館啊什麼的,所以下個禮拜就不更新了,等到21號那個週一再開始更。
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爲我以前從來不斷更的。主要還是現在身體不是很好,稍微對這電腦久一點就會頭疼,每天寫的字沒有以前多;加上小朋友大了,要求也多了,我留給自己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真是的擠著時間寫故事的。不過能有諸位願意看,我很開心的。
明天還會更一章,然後就一直到21號,請大家原諒原諒我啦!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