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再想想，這些日子，我總覺得自己在助紂爲虐。”孫二狗冷冷地說道。

“我說哥呀哥，你還想什麼啊？什麼助紂爲虐，這是爲民除害好不好？你不要被那個人蒙了眼睛，你把眼睛再睜大一些，不要被假象騙了！這樣，事成之後，50萬！怎麼樣？”許千貝急了眼，這個時候孫二狗拉耙，不單是前功盡棄那麼簡單，最關鍵的，就是孫二狗知道了這件事是他安排的！

他必須得把孫二狗徹底拉下水。事情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已經由不得他，更由不得孫二狗了。

“我不是說了嗎，你得容我再想想！我先走了。”孫二狗遲疑了一會兒。如果有50萬，他老婆就能換腎了。腎源雖然很緊張，但最起碼有希望在。

許千貝看著孫二狗已經走遠的背影，眼睛危險地瞇了瞇。孫二狗不再調查下去並不可怕，只要他保守秘密，現在許千貝最怕的就是孫二狗去提醒吳蔚，或者乾脆把他們的事情給兜出來。

孫二狗一路哼著小曲，回了家。總算把這活兒推出去了，他一下子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再也不用蹲在車裡受那份洋罪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攝像頭給拆了。他裝的雖然很隱蔽，但他還是想把它拆下來，他不想那個東西被人利用。

發生的這些事情，吳蔚一點感覺也沒有。年關且近，縣裡的事情更多了。一個會接著一個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開這些會有什麼意義。

喬君夢這段時間雖然還能保證工作時間，但力度不像以前了。幾項重要的工程，不再像以前那樣親自跑到一線去看、去察，而是坐在屋裡聽彙報，看稿子。

對喬君夢的這些變化，吳蔚是有感覺的。一個女人，原來對權力追逐的那麼迫切，經過一場遲到的戀愛，居然有所轉變，這也算得上奇蹟了。——不是古語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

“吳書記，這年前年後的事情，你就多操心吧。我的事情已經基本上定下來了，可能在年前，也可能在年後。至於那些本想調整的幹部，就算了吧。臨走之前動幹部，這是大忌。不管將來誰接手，我都會向新書記建議。特別是你的問題，我肯定會向新書記建議的。你放心好了。”喬君夢把話點到了根兒上，絲毫也不再避諱。

無所求，所以無所懼。喬君夢現在追逐權力之心已淡，說話不再前思後想，對吳蔚敞開了心扉。吳蔚自然對她也以誠相待。經過兩年多的接觸，他對喬君夢的看法已經比較全面。

不管怎麼說，喬君夢還算得上一個合格的一把手，雖然在女人中她算得很強勢，也有著男人般的胸懷，要說她有多麼優秀，吳蔚覺得倒也談不上。

“你和衛東，是我的左膀右臂，這次不管你們倆誰接手市長，我都會贊成。從工作經驗和人脈方面來說，你不能和衛東匹敵。這也是我不看好你的原因，希望你能理解。你這麼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今天我這個當大姐的，就跟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以後你到了更高的位置，大姐我還得祝福你呢。我是一個女人，在官場混，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我什麼事兒都做過。爲了一個職位我可以不擇手段，這些年我犯過不少錯誤。如果不是因爲你姐夫，恐怕我現在還在裡面苦熬苦等。熬什麼？等什麼？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小吳，如果這次失利，你會怎麼想？”

喬君夢的一席話，讓吳蔚無所適從。如果失利，他會怎麼想？他能告訴喬君夢，其實他從未認真想過要爭市長之位嗎？他不能說，他還有鬥志，但他希望自己永遠記住父親的那句話——誠實的穀穗永遠是低著頭的。

他也一直低著頭。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仍然恪守著步入官場時自己的承諾。關於失利的問題，他失利過的時候還少嗎？從在基層上班第一天起，挑戰與機遇總是並存的。他想，他每天都在端著接餡餅的那隻碗，隨時在等待著天上掉下餡餅的機會。

“如您所說，衛東市長經驗豐富，人脈甚廣，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我都會和以前一樣，密切配合衛東市長把工作搞上去。”吳蔚當即表態。

“你能這樣想就好。其實，小吳，我不怕你想不開，我怕你想得太開，因爲這次機會的失去而放棄。你這麼年輕，什麼時候也不能甩大鞋，這纔是正理兒啊。”

吳蔚一愣，暗道，難道有人在她面前告了我的黑狀？說我不好好幹工作了？關於楊衛東上位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有些關係不錯的還專門打電話過來問吳蔚是怎麼回事。按常理推斷，吳蔚不管多大，都在副書記位上，接市長這種事兒，如果從內部產生的話，一定非副書記莫屬。

泉城這次反其道而行，不讓副書記接市長，反而讓常務副書記接，在有些人眼裡看來，這是喬君夢起了作用——她與吳蔚的關係有些微妙，而與楊衛東的關係，衆所周知，是鐵到一定程度的。

吳蔚沒有說話，喬君夢這麼說，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覺得，怎麼回答都是錯的。如果說一定努力，喬君夢會認爲他帶著情緒；如果說唯唯諾諾，則情況更糟，說明喬君夢的判斷是正確的。

“我聽到有人說，你在上面是有人的。如果你想改變現狀，你可以讓中央的人過個話兒，說不定能扳回這一局。我快走了，按理說不應該再操這份心，可一想到你不能如願以償，我心裡感到不安。”

吳蔚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了一眼喬君夢，莫非她聽到了什麼消息？知道了自己的根基？摸清了自己和父親、姨夫的關係？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可以理解喬君夢說這些話的目的了。

“組織的判斷是有一定根據的。個人再爭取，沒有組織的認可，也是枉費心機的。如果我幹得好，組織上自然會看得到；這次看不到，還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會好好總結回顧過去兩年多的工作，查漏補缺，好好配合新書記、新市長的工作。這點素質我還是有的，請喬書記務必放心。”吳蔚覺得自己再不說話，喬君夢恐怕會想得更多了。

喬君夢見吳蔚避而不談上面有人的事情，心裡便有了譜。這種事情，向來不是空穴來風的。這個吳蔚，別看年齡不大，但是城府很深。他在想什麼，下一步想要幹什麼，沒有人能說得清。最讓人佩服的是，他來泉城兩年多的時間，結交了很多的朋友，這些朋友各行各業都有，而他，仍然是低調而謙遜的。

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吳蔚家裡的情況，也知道他的夫人東方青藍是省內知名的企業家。最不可思議的是，東方青藍從事的不是官家屬們大多從事的與自家人職業有關的行業。這一點也足可以證明，想要從這方面突破吳蔚的防線，還是比較困難的。因爲，他根本就不缺錢。

“好，很好。你說的很好。小吳，這麼多年你一路走來，對於官場上的事兒看的也是很明白的。我知道你這個人很清高，在泉城，你交了很多朋友，但也傷了不少人。我聽到不少反映，特別是這次環境整治的事情。人過剛則直，這一點你得記住。現在你還年輕，有些人，有些事情可能擺得平，但長此下去，積怨越來越多，你的工作也就越來越難以開展。我們無論做哪項工作，人際關係如果搞不好，就失敗了一大半。”喬君夢對於這些官場哲學，恨不得傾囊相授。

“還有啊，對我們的同志中的一些不良行爲，你也得學會習慣。水至清則無魚，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們當中有些幹部，工作能力非常強，但有或多或少的小毛病，比如有的同志愛‘小’，手爪子也比較長。但我們不能因爲這個就不用他了，得用他的長處，看住他的手，這樣纔是真正優秀的領導啊。”

喬君夢一席話，讓吳蔚深有所感。雖然她的話不見得全對，但吳蔚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辯證地吸收她的觀點。有些話，畢竟是她多年爲官經驗的積累。

“衛東同志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家裡的事情。他們家是一個大家族，七大姑八大姨的比較多，這也直接導致了衛東同志有些事情上可能會出格。比如幫助親屬安排個工作崗位什麼的，這些事都是人之常情，只要不違反大的原則，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你呢，這一點就非常好，潔身自好，很是難得。”

吳蔚更不明白喬君夢話裡的意思了。莫非這個女人知道了什麼？怎麼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是誰告訴她，他正在追查楊衛東？如她所說，這楊衛東不正好撞到了槍口上嗎？

“對犯了錯誤的同志，也不能一扛子打死。我的原則是老主席說過的那句話，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還沒有掌握清狀況，就著急下結論，這樣的做法最是要不得。”

吳蔚全明白了。喬君夢哪裡是在找他談話，而是藉機在敲打他！話外音就是，現在換屆馬上要開始了，你給我老實點兒，別整事，你乾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要是整事，可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