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裡一家小小的旅社前，一輛紅色小跑車停了下來，從車裡走下兩個人來。
“怎麼樣，這家可以嗎？”高挑出許多的女人對旁邊的女孩說。
“嗯……”江靈夕看了眼那旅社外面的招牌，算計著覺得自己還能付得起，便點了點頭。
楚雲湘微微一笑，拉起江靈夕的手走了進去。
從踏上旅社門口那看上去很厚而且質量非常好的紅地毯後，江靈夕就開始後悔來到這地方，而當進門後看到一羣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集體彎腰向她們行禮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那個……”江靈夕拉了拉楚雲湘的衣角，輕聲說了聲，“換個地方好嗎？”
“爲什麼啊？”楚雲湘故作驚訝地問。
江靈夕想了想，搔了搔頭：“我的錢不夠支付這裡的費用的。”
從沒被人這樣直接地反駁過，楚雲湘似乎是有些窘迫，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拍了拍江靈夕的頭，仍是笑瞇瞇地說：“沒關係的，你的錢不夠的話，不是還有我嗎？”
江靈夕躲開她的手，搖了搖頭：“借人的錢總是要還的，而我目前沒有還錢的能力，所以我還是去別的地方住比較好！”
“我又沒說要你還！你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好好享受下嗎？”楚雲湘說話時還帶著笑容，可語氣已經是有些不善。
聽著她這聽上去很得體的話，江靈夕卻頓覺有些不舒服，覺得這個人在突然間就與自己隔了好遠，遠到即使現在她是站在自己身邊，仍像是隔了一層通透的玻璃，玻璃那邊的人看得清這邊的人，卻聽不到這邊人的聲音，玻璃這邊的人可以看得到那邊人模糊的身影，卻永遠看不清那邊人的想法。
“謝謝，但我不太喜歡欠人人情。”江靈夕猶豫了下，還是直接說了出來。
楚雲湘又是一愣，想說什麼，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生生剎住了。
“好吧，既然你不領情，那就算了……”楚雲湘的表情冷淡下來，她習慣性地拉了下披肩，收攏了幾根根本就不曾亂掉的頭髮，手順著掩住口，優雅地打了個哈欠，“好吧，我也有些累了，就不陪你去找地方了，我就將就著在這裡住一晚上吧！”
“好的，那就謝謝你今天載我回來了！”江靈夕順勢道。
分道揚鑣。江靈夕轉過一個路口就淹沒在了城市所共有的紅燈綠酒裡。
看不到她時，楚雲湘才轉身，又鑽進了紅色跑車裡，一會兒，車窗降下，一縷煙香飄出來。
“舊人遺夢，半夜相思半月愁，恁那地，人兒忒無情……”輕淡的煙香繚繞裡，一個帶磁性的聲音從車裡傳出，恍若某個舊時的夢。
那聲音從小小的車窗傳出，像一陣煙，嫋嫋地升了起來，不斷地向上，直飄到那還在漏水的層雲，越來越輕，越來越淡，輕到放在最後一片羽毛上都沒有分量，淡到人的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後它在那地方定住，附著著似曾相識的那片雲朵，突然就憶起了很久以前，那時似乎也有人曾用同樣的聲音、在同樣的地方將它喚醒。
多久，多久，從那遙遠遙遠的過去到現在，不變的，不停息在變的，一切都在又落下的雨裡攪和成一團，只將這個世界點點拼起，去成就另一番或虛或實的命運，
而人仍在忙忙碌碌，不知道自己是在棋外或是其中。
有些事情非常巧，巧到你從來不會注意到，但卻真實地發生了。
以前，一個同學跟她說過她考到了西安的一所大學，江靈夕並沒有太留意，久而久之就忘了還有這回事了。
此刻，當那個同學出現在她面前，她纔想起來這些。
“靈夕！”看到她，那個叫張安安的女生明顯很興奮，一下子衝了過來，摟著她又叫又跳的。
江靈夕雖然並沒有那麼激動，但也難掩異鄉遇同知的喜悅。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張安安又是歡喜又是埋怨道。
江靈夕有些尷尬地輕笑——她根本就不曾想起這個同學，見她仍是這麼熱情地待她，不禁有些汗顏和愧疚。
“我是臨時決定的，因爲爸媽的關係，你的號碼又忘記了，所以就沒有聯繫。”江靈夕這樣有些敷衍地解釋，心裡的歉疚更甚。
還好安安是個神經挺大條的女生，根本就沒聽出話中的敷衍，拉著她就走：“你這麼匆忙過來，今晚沒找好地兒住吧！就住我宿舍去吧！雖然小了點，但因爲有人是在家裡住著，空了一張牀，你可以睡那上面。總是比住在外面好點，有個認識的人照料著，總是方便！”
江靈夕想想也是，便任她拉著自己向她們學校去了。
宿舍真的很小，但中國的大學也就這樣子，人多，沒辦法，國情裡的國情唄！
張安安的幾個室友也都挺熱情的，幫她張羅牀鋪什麼的，也體諒她剛到這裡，便早早地熄了燈。
江靈夕很快就在一片靜謐的夜裡睡著了。
可夢偏偏不安穩。迷迷糊糊間，她似乎是感到了一陣寒意。
沒關窗戶嗎？她想著，瞇著眼，摸索著起身要去關上窗，卻在睜開眼的剎那清醒。
屋裡有人！她甚至可以藉著窗戶透過的光看清來人的輪廓，那絕對不是住在這宿舍裡的任何一個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注意到了她，兩個陌生的闖入者互相打了暗號，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移到了江靈夕身前，一揮手，打算給她來個攻其不備。
卻不料江靈夕雖然神經遲鈍了點，身體的反應卻是敏捷。
她一低頭，躲過了這一記手刀，手背過去，抓起牀上的枕頭朝那人砸去，邊高喊：“起來了！有壞人！”
宿舍裡的幾個女生聞聲紛紛起牀，張安安反應比較快，還打開了檯燈，照向來人。
兩個闖入者中離江靈夕較遠的那個被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到了眼，手一舉，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機。
“嘭！——”一聲悶響，房間裡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兒。
江靈夕呆呆地看著檯燈掉落，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聽自己前面的那人回身對另一個人吼道：“上頭只讓我們找到姓江的女人，可沒有讓你殺別人，這下惹麻煩了你！”
姓江的女人……江靈夕回過神來，腦子裡只有一個訊息：自己離開這裡，這裡的人就不會被波及了！想著，她抓起自己放在牀頭的揹包砸向自己面前的人，趁那人沒反應過來，拉開門，沒命地往外跑去！
不久，她就聽見身後緊跟著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該往哪兒逃？她想。想著衝向了學校門口，因爲她記得學校門崗那兒都應該有警衛在！
“警衛，警衛！有人在後面追我！兩人，拿槍！”江靈夕拼命地敲打著警衛室的門。
一個警衛拉開門出來，睡眼惺忪地看著她：“你說什……”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嘭”的一聲，將他震醒！
這次子彈明顯故意射偏了，只是爲了給警衛一個警告，也是給江靈夕警告。
江靈夕沒時間跟這個不靠譜的警衛說了，也不想再連累一條人命，只能撒腿繼續逃命！
好累！一輩子沒這麼拼命地跑過！她的心臟越跳越快，越跳越疼，到最後，疼得她都有些吃不住了。
可她不能停下，一停下，要面對的就是那兩個人黑洞的槍口！
一路狂奔！遠遠地，她看到一輛車停在路邊，司機在車外，倚著車子吸菸。
“救命！”江靈夕高喊，知道上了車那兩個人就難追上她了！
那司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後的兩個人，鑽進車裡，發動車子，猛踩油門，只留給江靈夕一個逃命的背影。
江靈夕幾乎絕望了！但仍是不能不跑，一停下，就是深深而又深深的黑洞，那黑洞的盡頭等著她的不知會是什麼！
正跑著，一輛車在她旁邊戛然而止，一個熟悉的聲音丟給她兩個字：“上車！”
接著路燈的光，她看清，那竟是在驪山向她借傘的那人。
遇到了認識的人，江靈夕放下心來，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還沒等她坐穩，那人就發動了車子，車子在無人的街道上絕塵而去。
“怎麼辦？”兩個追蹤的人面面相覷，開槍打人的人分明要驚慌許多。
“看你那樣子，像個什麼？連個孬種都不如！還不快向主子彙報情況！”另一個明顯是帶頭的人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是！”那個人連反駁都不敢，直接掏出手機，向主人彙報。
帶頭的人微揩了下汗，打開對講機，道：“現在姓江的女人被一輛車牌號爲****的跑車劫走，馬上查出跑車主人，並執行B計劃！”
夜在無言裡深沉，冷眼看著人世的一切，等待未知的命運一點點顯出必然的伏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