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凝煙暗中伸手越過丁翼腋下,發出暗器。
只見一陣銀雨掠過,數名大漢慘叫著滾在地上。
“捉住他們!”先前的家僕突然大喝一聲,拔出腰間的短劍追了上來。
渡頭上立刻有數十個人拔出僞裝成貨物的兵器,向他們圍攏過來。
“走!”凝煙拋出幾顆小珠,然後施展輕功向馬車掠去。丁翼不敢戀戰,揮劍砍傷一名追至的殺手,緊隨她離開。
小珠落地炸開,噴出一股帶著濃烈異香的土黃色煙霧。殺手惟恐煙霧有毒,紛紛走避。凝煙和丁翼順利乘上了馬車,策馬離開。
突然,一種尖細的破風聲響起,數條彩綾閃電般劃過天空,纏住馬匹的四蹄。鮮血四濺,奔馬被活生生撕成四塊。馬車也隨即被一股勁力震碎。凝煙和丁翼立刻竄了出來。
白絹從凝煙的衣袖中飛舞而出,纏上彩綾,瞬間與彩綾一同化爲碎屑,紛紛揚揚地灑降下來,如漫天繽紛落英。凝煙被震得斜飛了出去,摔向身後的刀光劍影。
“小心!”丁翼急忙施展輕功撲過去,卻被從四面八方飛來的彩綾擋了去路。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影掠過,旋風般掃平那片刀劍,然後接住了凝煙。
“齊公子?”凝煙吃驚地看著齊雨。一身錦衣繡袍的他彷彿脫胎換骨了似的,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
“受傷了嗎?”他問。
“小傷,不礙事。”凝煙搖搖頭,勉強站穩。
一陣幽藍的箭雨襲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齊雨冷冷一笑,把凝煙護在身後。但見空中劃過一線銀光,利箭紛紛墜地,每一支都齊整地分成了兩邊!
“好快的身手!”伴著銀鈴般的笑聲,六名雪衣宮女擡著一頂藤轎,踏著彩綾飄來。
笑聲倏地停止。
“聖女,留或不留?”一名宮女垂首詢問。
“除了那三人,不留。”嗓音很美,卻沒有一絲溫度,令聞者膽寒。
話音剛落,四名雪衣少女便化作四縷輕煙掠向殺手。沒有血腥,沒有慘叫,渡頭彷彿於一瞬間靜止了,只剩下鬼魅般的白影在遊動。
死一般的寂靜中,四名少女木無表情地走回轎旁。然後,僵立不動的殺手緩緩倒下。他們的眼睛都因極度驚恐而暴凸著,不敢相信所遭遇的一切——他們竟然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鮮血緩緩地從他們的七孔沁出,染紅了他們的臉,也染紅了土地。
齊雨和丁翼都不禁變了臉色。
齊雨然後輕笑道:“真可惜,在下沒有福氣一睹聖女的英姿。”
“哦?你可知道見過我出手的人有何下場?”
“能一睹聖女的芳容,相信他們也雖死無怨。”
“呵呵……齊公子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聖女冷冷地道,“難道你不怕我?”
“怕。”齊雨仍是笑著,背後的衣服已經溼透,“但在下知道聖女不會出手。”
“哦?”
“因爲在下是個有意思的人,而這世界上像在下這般有意思的人不多,殺掉豈不可惜?而且聖女若要在下的命,恐怕在下早已去和閻羅王喝茶了。”
“呵呵……有趣,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聖女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感覺就像一把鋒利的刀輕撫著咽喉,“相請不如偶遇,就請幾位到別館一聚吧。想必聶少堡主也十分想念你們。”
齊雨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玩世不恭的神情漸漸褪去。凝煙察覺到他的情緒,明亮的眸子不覺染上了愁思。事情起變卦了……
* * * * *
月色掩映下,五色彩綾悄然伸進了畫卷般的逍遙樂土。六名雪衣少女擡著藤轎,踏著彩綾飄向孤峰上的踏月亭。踏月亭內,一個飄逸的紫色身影正迎風而立,飛舞的衣袂雲霧般縈繞在他周圍,令他縹緲若仙。
藤轎著地,六名雪衣少女收起彩綾,翩然施禮:“宮主萬福!”
紫影毫無反應,彷彿已與塵世隔離。
“你們都退下吧。”轎簾上卷,一襲水綠的輕紗移出藤轎,在晚風中漾出醉人的波紋。
“是,聖女。”
雪衣宮女退至亭外,彷彿化作了雕像,靜立不動。
“師兄。”綠衣少女蓮步移近紫影。
紫影動了一下,緩緩轉身,任月色映出一張幾近完美的臉,但月色隨即被俊臉的冷漠凍結。
“一切皆在師兄的意料之中。寶圖果然在丁翼身上。”
“錯了。”
“錯?”綠衣少女一愣,隨即道,“莫非圖是假的,真正的山河落日圖仍在鄭凡身上?”
“丁翼今在何處?”
“在幽月谷中。”
“準備一下,殷公子要拜訪幽月谷。”
“是。”水綠的倩影再度怔愣,但隨即掠入轎中。彩綾飛舞,六名雪衣宮女擡起轎子迅速隱入夜色,帶
走了所有疑惑。
簫聲響起,迴盪于山間,爲月夜平添了幾分涼意。踏月亭內倚欄吹簫的身影在月色中漸漸朦朧……
* * * * * *
離別令人心酸,但物是人非的重逢卻更能令人心碎。沒有人能夠形容聶影楓此刻的心情。看著齊雨和凝煙相攜穿過迴廊走向自己,他只恨地上爲何不裂出一道大縫好讓他鑽進去。
“影楓!”
“楓!”
兩人雖然已有準備,但當親眼看到聶影楓時仍無法不震驚。昔日俊逸瀟灑的飛星堡少主竟然……竟然變成了一個四肢全廢、全身長滿毒瘡的怪物!
“是誰幹的?”齊雨箭步衝上前抓住因激動而滾落地面的聶影楓,雙眼被怒火染成血紅!他已經很久沒如此憤怒過了。
聶影楓不語,把臉轉向一旁。
“是不是逍遙宮?”
聶影楓仍是不語,只是轉頭看著齊雨,似乎說不了話。
這項認知令齊雨怒火更熾,他握緊拳頭,全身的骨頭竟咯咯作響。
凝煙緩緩走到聶影楓身旁,想替他把脈,卻被他凌厲的眼神瞪住。齊雨察覺有異,也看向她。她神情平
靜,執意拉起聶影楓的手把脈。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她輕聲道,語氣十分堅定。
聶影楓卻笑了,笑聲怪異得令人毛骨悚然,而那張長滿毒瘡的臉也恐怖的扭曲著,彷彿是最惡毒的詛
咒。
這時,一直沉默在旁的齊雨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他的身子一僵,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許久,他才緩緩地擡頭盯著凝煙:“凝煙姑娘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凝煙身影微僵,她緩緩擡頭,齊雨鋒利如刀的目光直刺進她心深處。
樓外烏雲漸漸集結,壓向大地;風忽然變得狂躁,肆虐萬物。一場暴風雨近了……
* * * * * *
涼夜如水,被暴雨洗刷過的大地吐著絲絲蝕骨的寒意。凝煙僅披薄袍融入夜色中——此刻她需要藉助這寒意來冷卻心中的煩擾。忽然,一條人影悄然走到她身旁,把手中的披風披在她身上。
“丁公子。”認出來人是丁翼,凝煙略感訝異。自從逍遙宮聖女從他身上搜走了山河日落圖後,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廂房中,彷彿受了很大打擊。
“這裡夜涼,小心著涼。”
“謝謝。”凝煙拉好披風,謹慎地不打開話題。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過了許久,丁翼忽然道:“聽聞諸葛先生神機妙算,天上地下無所不知。”
凝煙想了想,才緩緩道:“但家師常說一個人若無所不知就會失去生趣,倒不如一知半解活得逍遙。”
“可惜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一知半解更逍遙不起來……凝煙,其實你什麼都知道吧?告訴我。”
“丁公子……”
“告訴我!爲何那幅圖會藏於瀲水劍中?這一切到底又是一個怎樣的騙局?”丁翼緊緊地握住拳頭,用盡全力剋制自己,但抽搐的臉和狂亂的眼神卻泄露了他的痛苦。
凝煙默默地與他對視片刻,終於嘆了口氣道:“爲什麼非要明白,能夠糊塗也是一種幸福啊!”頓了頓,她問:“真的要知道麼?”聲音很輕,卻充滿壓迫感。
“是!”丁翼毫不猶豫。
下一瞬,銀光乍現,寒氣逼人的劍尖便定在他眉心前不到半寸的地方。
走遍大江南北,丁翼從沒見過如此奇特而美麗的劍。細長的劍身薄如雪片,幾近透明,乍看之下彷彿一片無瑕的冰晶,細細觀察才發現劍身上竟刻著飛天舞花圖!月光在劍身上流動,劍上的飛天竟似翩然舞於月華中!
“你那幅山河日落圖是假的。”毫無溫度的聲音拉回了丁翼的心神。
丁翼下意識地看向劍的主人。此刻的凝煙退去了溫婉的面具,冷得像冰,卻更顯美豔。其實無需利劍,只要一個眼神她就可以置他於死地。
悽然一笑,他隱約有些明白,而耳邊猶傳來凝煙清冷的聲音:“鄭凡爲了獨佔寶圖稱霸武林,先是殺死與他合謀盜寶圖的千面神偷,再派人挑釁逍遙宮引出聖女令,然後自毀山莊。爲求萬無一失,鄭凡當初還勾結了令尊和飛星堡堡主,但後來聶狄想中途退出,於是令尊和鄭凡便合謀假借聖女令將他除去。怎料聶影楓爲緝拿真兇竟請來了我這個諸葛先生傳人幫忙。表面上認定臥龍堡是兇手,暗地裡卻是和臥龍堡合力追尋真相。他們怕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決定把我誘到丁家莊,拔除我這顆眼中釘。只可惜他們最終棋差一著……”
“因爲我鍾情於你,不惜爲你背叛丁家,偷走了瀲水劍以斬斷冰蠶絲救你……這一路殺機重重原來是因爲爹爲取回那一紙秘圖寧願不要我這個忤逆的兒子!”
“或許他認爲你死在他手中總比死在逍遙宮手中好,只是他好像還不知道你身上的圖是假的。愚蠢的人要與虎謀皮,結局通常只有一種,不是嗎?”
丁翼合上眼笑了,沒有人能形容那一笑的悲悽和沉重。眉間劍氣森寒,執劍者正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子。家沒了,父親沒了,所謂的愛情也走到了荒唐可笑的盡頭。他已無力再走了,就讓一切都完了吧!
凝煙定定地看著他,彷彿看見了另一個人,她心中一顫,一凝眸,收回了劍。劍尖無血,然丁翼已頹然倒下。
銀光一閃,劍已無蹤,沒有人知道那柄傳說中美麗無雙卻可奪人心智的神劍“仙蹤”曾經在世間上出現,曾經毀了一個癡情男子的心和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