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卿見狀，忙起身將牀旁的窗戶拉上了窗幔。
流年半晌才適應了光線，睜開眼睛看到妄卿，眼睛裡淚光漣漣，“妄卿，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說著，張開雙臂緊緊環住了妄卿的腰肢。
“是做噩夢了嗎？”
流年聽到這句話，這才反應過來。扭頭看到周圍的情景，一顆心徹底放心下來。
“原來只是個夢啊……”他長舒了口氣，淚眼汪汪地看著面前的妄卿，“剛纔做的夢真的好真實……妄卿，還有所有人都不見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跟一個瘋子。”
妄卿聞言，咯咯笑了起來，“的確是個奇怪的夢。我好像從出生以來，都沒有做過這麼怪的夢。”
妄卿凝眉思索一番，忽地咧嘴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這樣的夢。你知道嗎，無妄殿的仙子們，做的夢可都是非常美麗的。”
“其實妄卿剛纔想說，是第一次聽妖做什麼樣的夢吧……”流年撅嘴，一臉的委屈之色，“妄卿，我都做噩夢了，你都不哄我啊。”
撒嬌的話，惹得妄卿笑了起來。她伸出手來，溫柔地將流年摟進了懷裡，輕聲安慰道：“沒事的，不要害怕。妄卿永遠都不會丟下流年不管的。”
這句話她說得很慢很輕，可是心裡卻掀起了滔天駭浪。因爲她知道，這是一句承諾，一句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守護住的承諾。
他們仙人很少做出承諾，很多是因爲清高，更多的確是知道命運的無常。
她的手輕輕撫摸著流年的碎髮，溫柔的聲音，彷彿春風吹過流年受驚的心靈。
他喜歡妄卿的聲音，這般聲音彷彿將他的靈魂洗滌。
“流年也是，流年一輩子都不要跟妄卿分開。”他說著，將臉埋進妄卿臂彎之中。
對方身上的氣息很暖，帶了無妄殿裡特有的香氣。他的心漸漸跟著平復了下來，還好只是夢，如果不是夢的話，他都以爲那個聲音其實是住在自己身體之中的。
是個夢就好……這般想著，流年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禪塵殿後山中，小雪依牽著的手，一雙眼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植被。
這裡的花草，遠比幻琉宮的要豐富很多。
見他東張西望的樣子，阡孌忽地笑了起來，“你住的地方，真的有那麼無趣嗎？”
“誒？”小雪依聽到他的問話，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之後，搖了搖頭，“只是外面對我來說，都很新奇。我那個混蛋爹爹跟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孃親爲了我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沒人陪的時候，不許私自出去玩。”
他說著撅起小嘴兒，“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我這麼小的個子，又不可能駕著雲彩自己跑下來吧。”
阡孌被他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可是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說在重華的心裡，這個孩子是多麼的重要……
“真的不想你爹爹嗎？”阡孌頓住腳步，終究還是將心中隱藏的話說了出來。
小雪依聽到他的話，明顯愣了一下。他慢慢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阡孌委屈道：“可是他畢竟是我爹爹……其實我知道，孃親也想他的。”
一句話無需多言，便將所有的都說的清楚明白。
阡孌暗歎了口氣，擡手輕柔了下小雪依的額頭。
“不過我也長大了，已經過了向父母撒嬌的年紀，”小雪依使勁嚥了口乾沫，擡頭哼哼道：“有孃親，就夠了。”
他說著，倔強的扭過頭去，繼續去看林間的花草。
孤單的背影，觸動著阡孌心中的柔軟。
在他曾經所接觸到的仙人中，仙子移情別戀的情況非常少。其實到現在，他也能理解七葉的心思。說到底，傷的再深，也是不信的……
長嘆了口氣，阡孌忽地笑了一聲，等到日後見到重華，一切便都知曉了，他現在多想也沒有益處。
擡頭，就看到小雪依獨自一個人蹲在了樹下，似乎在弄著什麼。
“找到什麼東西了？”阡孌湊過去，就看到小雪依一臉的興奮。
“阡孌叔叔，你看這是什麼？”他將手裡的小東西舉起來，一雙眼睛睜大老大。
看著他手裡舉著的小蘑菇，阡孌眉頭微蹙。他手中的小蘑菇菌柄是白色的，隱約間能看到茸毛鱗片，若是他沒有猜錯，應該是人間美味松茸。
不過面上他卻佯裝不知，“就是普通的蘑菇吧。”
“纔不是呢！”小雪依一聽這話，咯咯得笑了起來，“這是松茸，是蘑菇界裡最好吃的了。營養豐富不說，味道鮮美，極其難得。”
他說著，嘴饞地舔了舔舌頭，“不過倒也怪了，這個地方雖說是寶地，可是松茸生長的條件異常苛刻，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啊……”
隨著小雪依側過身子，阡孌就看到他後面竟然是成片的松茸。
這一刻，他的臉色明顯變得尷尬起來，這已經不是一般多了！人間松茸想要找到都困難，這裡這麼多，肯定不是自己生長出來的。
剛要跟小雪依說話，一個哼哼唧唧地聲音，從地底下傳來，“青天白日的，誰在擾我的清夢。”
在兩人驚愕地目光下，一個帶著古怪帽子的老頭，從地下慢慢吞吞的爬了上來。
對方白鬚遮目，長長的鬍鬚拖曳地底。可是等他瞇著眼睛看到小雪依手裡的東西，驚得鬍子一下跳了起來，“我的乖乖，你竟然把我的松茸給殘忍地殺害了！”
小雪依聞言，嘎嘎笑了起來，將手裡的松茸一晃，“老爺爺，松茸生長，不就是爲了人吃的嗎？”
老頭子氣的鬍鬚上下飛動，“你是哪裡來的野孩子，偷我的松茸，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話！”
他說著，瞪眼睛瞥了一眼遠處的禪塵殿，“哼哼，我知道了，你定是禪塵殿的人！以前桫落桫夜他們就愛擾我清夢，你、你難道是桫夜的孩子？”
“老人家，你糊塗吧？我聽我孃親說，桫落和桫夜叔叔，在我未出生前就寂滅了。”
老頭一聽這話，差點暈厥過去，“你、你說什麼？”
小雪依看著他的反應，疑惑道：“你既然離著禪塵殿不遠，爲何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誰知他話沒說完，就看到那老頭遮掩眼睛的白眉上，多了些許晶瑩之色。
小雪依吃驚地看了他一眼，“老爺爺，你怎麼哭了啊……”他忙彎腰將松茸按在了地上，“我給你放回去就是，你別哭了。”
老頭看著他費力的將松茸擰進土裡，被他逗得猛烈咳嗽了兩聲，擡起土黃色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你這小傢伙，到底是誰家的。”
“老爺爺你不哭啦？”小雪依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我的孃親是七葉。”
“七葉？你是七葉的孩子？”老頭一聽這話，聲音跟著顫抖起來，“那，你的爹爹是誰？”
“我爹爹是天上的帝君啊。”
老頭聞言，忽地慘淡笑了一聲，“是啊……都不在了……”
他擡手將眼睛上面的眉毛往上擡了擡，露出一雙略有渾濁的雙眼，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小雪依，“確是有幾分像你的孃親。”
他說著，長長嘆了口氣，將眉毛放下來嘟囔道：“我這些松茸都是悉心培養跟我作伴的，你若是喜歡就拿去一些吧。”
他手掌輕輕擡起，離著小雪依最近的十餘個松茸，從地上扭扭捏捏的扭動了起來，脫離土地滾進了小雪依的懷中。
“就當時我送給你孃親的禮物吧。”他說著，和藹地笑了起來。
小雪依回去的路上，總覺得那個老頭古里古怪的，種這麼多松茸陪他，這些松茸又不會說話。
七葉跟桫欏夫人正在廚房裡親自下廚，老遠就聽到外面傳來小雪依開心的呼喚聲，“孃親，快看看我帶什麼回來啦。”
桫欏夫人看著小雪依跑進來，嘴角彎起笑意，“快讓姥姥看看，小雪依帶回了什麼好東西？”
可是等她看到小雪依懷中的松茸時，明顯怔愣了一下。
七葉見桫欏夫人瞬間安靜下來，好奇地探頭，等她看到松茸，七葉跟著笑了起來。
“好多的松茸，小雪依可是遇到了一個可愛的老爺爺？”
“孃親，你果然認識他。”小雪依將松茸小心翼翼地擺放桌面，“老爺爺說，這些當禮物送給孃親呢。”
半晌沒有說話的桫欏夫人，這才輕聲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也難得他能取捨……”說完，搖了搖頭，將松茸拿到泉水中洗淨。
小雪依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孃親，那個老爺爺說，他種這些松茸是爲了陪他，可是這些松茸就是普通的松茸啊……”
七葉彎身笑了起來，“等這位老爺爺的故事，我晚上講給你聽如何？”
“好。”小雪依乖乖的點了點頭，牽著阡孌的手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松茸的香味瀰漫整個禪塵殿。
小雪依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晚飯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回了七葉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