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了七八個人來,除了《電影時代》的總編羅維明和秘書秋絲雨之外,其餘全是老外,男女老少都有,有兩個傢伙,手上還拿著塑料杯,裝著魚丸之類的香港特色小吃,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三毛哥,吳導(dǎo)演。”沈衝上來後,先和兩位嘉禾的臣子握了握手,客套道：“兩位久等了,耽擱了一會,真不好意思。”

“沒有的事。”

“沈先生客氣了。”

寒暄過後,沈衝也沒多做說明,他讓張家振去安排船家開船,然後站在船頭,談笑生風(fēng),給幾個老外當(dāng)導(dǎo)遊,指點著維多利亞港的景色。

吳宇森和洪金寶暗自納悶,這船上,除了他們倆,其餘都是東方魅力的職員,但他們沒有一個知道沈衝在船上開會的目的。

面面相覷之後,洪金寶拿出煙盒,找上了老熟人羅維明：“老羅,沈先生這次開會,搞什麼名堂

“別問我,我不知道。”羅維明接過香菸,說道：“我是恰逢其會,過來看熱鬧的。”

陳欣健也湊上來,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問道：“那些鬼佬,都是什麼人？”

“他們是沈財神特意從好萊塢請來的高人。”

陳欣健手指一抖,彈掉菸灰,問道：“請了這麼多老外,看來新戲投資不小啊。”

“這算人多？”羅維明哈哈一笑,伸出拇指和小指,搖了搖,說道：“你太低估沈財神了,這只是其中幾個領(lǐng)頭的,他從好萊塢,一共請了六十多個人來香港。”

吳宇森聞言,目光凝結(jié),盯著船頭的背影,沉聲問道：“聽說這部戲投資上千萬美元,是不是真的？”

“具體投資多少,我也不知道。”羅維明說道：“我是雜誌社的,又不是電影公司的,哪裡搞的清楚。”

“得了吧老羅。”洪金寶接受過《電影時代》好幾次訪問,知道他是,笑著說道：“你是搞雜誌的,香港電影有什麼風(fēng)吹草動,全逃不過你的耳目,給我們透個底。”

“要是小打小鬧,我當(dāng)然知道,不過沈財神這種級別的,他不說,誰也打聽不到啊。”羅維明攤了攤手,無可奈何的說道：“《信報》的老闆林行止那麼厲害,號稱香港消息最靈通的人,可李嘉誠買和記黃埔之前,他知道嗎？”

“說的也是,咱們這種小民,聽不到天音。”陳欣健自嘲的一笑,安慰吳宇森道：“你也別瞎猜了,沈先生既然點名讓你來,肯定有安排的。”

吳宇森滿腹心事,默默抽菸,低頭不語。

他在嘉禾過的並不如意,本想借著這次給沈衝拍戲的機會,一舉翻身,以後拍一些自己想拍的戲——現(xiàn)在香港人人都在傳,說沈衝是財神轉(zhuǎn)世,不僅自己會賺錢,而且能幫別人賺錢,只要他看中的人,沒有不紅的,比如許鞍華,比如王晶,都是沒拍過戲的無名小輩,一夜之間,就名動?xùn)|南亞,成爲(wèi)炙手可熱的名導(dǎo)演……

可是現(xiàn)在,來了這麼多好萊塢的人,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做導(dǎo)演。

過了一會,遊船行駛到維多利亞港口中央,速度降低,慢慢遊弋。

沈衝看了看手錶,然後轉(zhuǎn)過身,面向船艙,拍了拍手,說道：“各位,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xiàn)在開會吧。”

衆(zhòng)人紛紛找個座位坐下,秋絲雨則站在一旁做翻譯。

“開會之前,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沈衝指了指坐在最前面的白人,介紹道：“這位是加里－庫爾茨先生,他將擔(dān)任我們公司這部新電影的執(zhí)行製片人。”

加里－庫爾茨是個人高馬大,面容俊朗的中年白人男子,他站起來,雙手合十,做了個鞠躬的動作,引起一片善意的笑聲。

羅維明把他的名字唸叨了兩遍之後,驚訝的說道：“居然是他？”

坐在他右手邊的洪金寶聽到了,問道：“他是誰？”

“《星球大戰(zhàn)》知道吧？”

“誰不知道啊,好萊塢大製作,全球票房好幾億美元,一部電影比我們香港全年的電影票房還多

“這個人”羅維明用手指虛點了一下,說道：“是《星球大戰(zhàn)》的監(jiān)製。”

洪金寶聞言,肅然起敬,他砸了咂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衝又介紹了其他幾個老外,佈景師,道具師,爆破師,音效師,特技師等等,名字有長有短,洪金寶聽得暈暈乎乎的,一個人名都沒記住。

“三毛哥,吳導(dǎo)演,請過來一下。”沈衝招手,示意兩人上前,然後把他們介紹給老外：“這位是洪金寶,李小龍的朋友,功夫非常好;這位是吳宇森,香港最好的導(dǎo)演之一。”

洪金寶和吳宇森都粗通英文,聽的面熱心跳,胡亂的鞠了個躬,然後匆匆走回座位——1979年,這兩位都還沒混出什麼值得一提的名堂,沈衝的讚譽,太過了,老外不知道也就罷了,坐在下面的那些熟人,都清楚底細(xì)。

“ok,現(xiàn)在大家都認(rèn)識了,那麼我開始說正事。”介紹完之後,沈衝側(cè)身,指著矗立在香港島上的一棟摩天大廈,說道：“新電影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炸掉這棟樓。”

吳宇森還沒平復(fù)好紛亂的心情,他順著沈衝手指的方向看去,差點跳了起來。

羅維明則高聲的問了一句：“老闆,你手指的方向,是康樂大廈？”

“老羅好眼力。”沈衝對他豎了豎拇指,很肯定的說道：“沒錯,就是康樂大廈。”

船艙裡議論聲音大起,各種嗡嗡嗡,幾個老外也交頭接耳,低聲交流,看來他們也是剛剛知道沈衝的意圖。

羅維明丟掉菸頭,大聲又說了一句：“那是康樂大廈”

“我知道。”沈衝報出一串?dāng)?shù)字：“康樂大廈,置地集團的物業(yè),香港地標(biāo)性建築,1973年建成,層,175米,是亞洲第一高樓。”

羅維明用力嚥了咽口水,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說出了想說的話：“老闆,你沒瘋吧？”

“你看我像瘋了的樣子嗎？”

羅維明自然知道沈衝說炸樓不是真炸,但即使是拍電影假炸,也不是簡單的事,他說道：“康樂大廈是亞洲租金最貴的寫字樓之一,客戶全是花旗銀行這樣的世界級大公司,進去取景都難,更不可能在裡面放炸藥搞爆破了,老闆,你準(zhǔn)備怎麼炸？”

“我不知道怎麼炸。”沈衝笑著搖頭,用手圈了一下那羣老外,說道：“但是他們知道怎麼炸。

曾勵珍面帶難色,也問了一句：“老闆,一定要炸康樂大廈嗎？”

香港此時還從沒出現(xiàn)過都市題材的時裝動作片,零星的幾部警匪片,也只是在街頭巷尾拍一些小場面,羅維明和曾勵珍都不是學(xué)電影製作出身的,搞不清楚怎麼拍大型建築的爆炸場面,情有可原。

“放心吧,康樂大廈租金貴的要命,沒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萬一炸壞了花花草草,我可賠不起。”沈衝自我調(diào)侃了一句之後,問吳宇森：“吳導(dǎo)演,你覺得能不能炸？”

“室內(nèi)爆炸可以在片場裡搭景拍攝。”吳宇森經(jīng)驗豐富,他說道：“有好萊塢專業(yè)的佈景師和特技師幫忙,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看吧,老羅,所以人家能做導(dǎo)演,你只能做個編輯。”沈衝又調(diào)侃了他一句,然後繼續(xù)說道：“爆炸不難,難的是外景。”

他走到一側(cè),讓出視野,指指點點的說道：“如果康樂大廈發(fā)生了爆炸,警方肯定會在下面佈防,同時也會有很多人圍觀,而這裡是中環(huán),寸土寸金,人流密集,對面馬路上車流量很大,怎麼拍出真實的場景,是個難題,所以我租了這條船,讓你們多研究研究,找到可行的方式。”

吳宇森站起來,走了兩步,站在窗口前,看著康樂大廈下面繁忙的碼頭和擁擠的建築,皺起眉頭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各自找個位置,觀察起來。

羅維明心思不在拍電影方面,他看了一會,忍不住問道：“老闆,你說來說去,只說炸樓,可這電影到底說的是個什麼故事？”

“故事很簡單。”沈衝擡了擡手,示意秘書秋絲雨把公文包拿來,掏出一疊打印紙,揀了一份,遞給他,簡略的介紹道：“一個南丫島上的小警察,跑康樂大廈來看他的未婚妻,不料遇到恐怖分子打劫,小警察孤身一人,滅了他們,最終抱得美人歸,怎麼樣,很俗套吧？”

“確實俗。”羅維明掃了兩眼,見文件上的故事梗概,和沈衝說的一樣,於是不再細(xì)看,隨手卷起來,提議道：“沒有必要把戲放在康樂大廈吧？你新買的那棟樓,不是很合適嘛,自己的物業(yè),周圍也沒有主於道,拍起來省錢,還方便。”

“我那小樓,是姿色平庸,默默無聞的站街妹,康樂大廈,是千嬌百媚,名揚四海的花魁女。”沈衝笑了一下,說道：“脫了褲子,二選一,你說你想上誰？”

“老闆,你真低俗。”羅維明哈哈大笑,說道：“反正你錢多,慢慢燒吧,我看你燒出來個什麼樣的花魁。對了,這部戲,叫什麼名字？”

“你覺得《虎膽龍威》這個名字怎麼樣？威不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