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月梳妝完好，陳福家的兩人早已經(jīng)在正堂等候，明月單手搭在巧兒的手上，便走了出來。
陳福家的二人便急忙躬身行禮，神色且卑且敬。
“起來罷。”明月淡淡地?fù)]了揮手，就見到兩人攙扶著起身。
細(xì)細(xì)打量之下，就見到二人已然老了很多。
眼角眉梢之中皆是風(fēng)霜經(jīng)歷過的痕跡，斑駁的白髮也昭示著二人這些人經(jīng)歷的辛苦，尤其是陳福，原本油光的黑色鬍鬚也已經(jīng)長的老長，花白的顏色更顯得髒兮兮地糾結(jié)在一起。
兩人見到此刻的明月都有一些躊躇，甚至在坐下的時候都有些畏畏縮縮的，但名譽(yù)面上始終維持著淡淡的笑意，叫兩人緊張的神色鬆散了不少。
“許久不見，兩位可還好？”嗓音蘊(yùn)著淡淡的關(guān)切，卻叫兩人有些受寵若驚。
陳福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粗壯的大手，勉強(qiáng)笑笑道：“不過就是那個樣子，多謝太子妃關(guān)心。”
明月挑了挑脣角，有著耐人尋味的笑意在脣畔蔓延：“當(dāng)年兩位在丞相府中也算是有能力的人，到現(xiàn)在小廚房中還在用著你們的做飯方子，只是你們告老之後便一直杳無音訊，倒是叫明月有些惦記呢。”
陳福的手抖了一下，他身畔的內(nèi)人立即攥緊了他的衣角。
明月神色淡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盞，裝作不再一地抿了一口茶，眼角余光中便見到陳福和自己的老婆交換了一個眼神。
再次放下茶盞，就見到那夫人堆起黑黝黝地臉，笑的很勉強(qiáng)道：“多謝太子妃惦念了，奴婢和陳福只是兩個奴才，與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能叫太子妃這樣關(guān)心，當(dāng)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說話間，她乾瘦突出的手肘已經(jīng)碰了碰陳福，陳福立即跟著應(yīng)聲：“是是是，奴才們也算是上輩子積福了……”
眼見著兩人口不應(yīng)心地在做戲，明月將那已經(jīng)冷的茶盞向前推了推，巧兒立即會意，將那茶杯拿起退了出去。
眼前的兩人回答完之後便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眼神躲躲閃閃地不敢直視，明月也不惱，只是語氣若有似無地冷了幾分：“哦？是麼？”
尾調(diào)上揚(yáng)的意味叫兩人都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陳福的手抖得更加厲害，明月見狀瞇眸幾分，立即揚(yáng)聲道：“你們當(dāng)年究竟?fàn)?wèi)何告老還鄉(xiāng)，這其中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眼下我已經(jīng)重新找你們回來，你們，難道真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明月的聲音蘊(yùn)著從未有過的冰冷和銳利，陳福夫婦聽到這話立即就跪在了地上，四肢觸地冷汗涔涔地呼喚道：“太子妃恕罪！”
絕麗的姿容冷的像是化不開的堅冰，周身一陣凌厲的傲然升起：“恕罪？你們倒是說說，究竟還何罪之有？”
明月這話說的突然，叫兩人措手不及，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天然的奴性立即便感受到了明月周身的凌厲氣勢，他們皆是驚慌不已，那婦人已經(jīng)泫然欲泣，眼瞼陳福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她便立即膝行兩步，不住地磕著頭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啊！奴婢們也是被逼的！”
“被逼？”冰冰冷地重複一句，明月稍微將身子靠後了幾分，才沉聲道：“你倒是說說，是誰逼了你們，都做了什麼事情？”
婦人不住地落著淚，便垂首擡眼道：“當(dāng)年、當(dāng)年李管家曾經(jīng)給過奴婢和陳福一些錢，只說想要讓自己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進(jìn)到廚房盒子中做點打雜的事情，奴婢也沒有在意，便一時錢迷心竅，讓她來了，因著她很勤快，便時常叫她給大夫人熬藥，起先沒有什麼，大夫人精神還好，但是自從她來了之後，大夫人便總說心口悶悶的，可是這藥是陳太醫(yī)配的，並且診脈之後也沒有什麼異常，奴婢就沒放在心上，直到、直到——”
她顫|抖了一下，滿眼的淚水順著她乾癟的眼泡中滑了下來，她口中的話叫明月的心逐漸地沉入谷底，心痛彷彿鈍刀割肉一般地劃在她的心上，隨著婦人發(fā)白起皮的嘴脣一點點地撕開一道狹長的口子：“直到大夫人有一天忽然崩逝，奴婢纔有些恍悟，再去找尋那魏老婆子，卻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彷彿一記悶雷劈頂，明月只覺得脊背一陣針刺一般的疼痛，千針百孔的滲透出一層層的血水，浸溼了身上的衣衫。
果然……果然！孃親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罪魁禍?zhǔn)滓呀?jīng)昭然若揭，卻是不能有證據(jù)將其抓起來！
緊緊地將指甲摳進(jìn)掌心，明月狠狠地咬著牙關(guān)，一陣痠麻便從喉嚨哽咽到嗓子眼兒。
深仇大恨，不能報仇！當(dāng)真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眼見著這人日日在自己的面前，甚至更加變本加厲的陷害自己，自己如何能夠忍耐！
雙眸已然變得通紅一片，掌心傳來的尖銳疼痛讓明月有些醒神，終究是咬咬牙道：“你可知道那魏老婆子的家在何處？”
婦人顫|抖地止住眼中的淚水，回首望著身後的陳福，陳福這時候也才緩緩地擡首道：“奴才並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說了實話，只是無意中聽她說過是在槐樹村。”
是夜，苑竹終於終於將兩個人送走，臨行前給了他們好些銀兩，兩人也是千恩萬謝的離去。
明月坐在正堂之，身上還是一陣汗寒津津的。
時節(jié)已經(jīng)進(jìn)入早秋之中，早上晚上格外冷一些，烏悽悽的黑夜彷彿一直無形的魔爪，將明月的心狠狠地挾制住，尖銳的爪子讓她的胸腔之中一陣陣窒息般的疼痛。
苑竹從外面進(jìn)來，見到明月蒼白的臉色，心中已經(jīng)明白，不由得心疼道：“主子莫要太過傷心了。”
苑竹的聲音似乎侍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明月有些漠然地看向苑竹，眼底逐漸痠痛的盈上一層淚水，她強(qiáng)忍著咬緊牙關(guān)，並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時至今日，我依舊不敢相信母親就是這樣被這人慢慢地折磨死。”明月忍了忍幾欲脫口而出的嗚咽，纖纖之手攥的緊緊地。
苑竹嘆息一聲，也想到今日的事情，終究是恨聲道：“二夫人當(dāng)年也真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上位了，她這樣的人手上的血債也已經(jīng)不少了，主子眼打算怎麼辦？”
明月咬緊牙關(guān)，冷冷道：“王秀芝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勢，但是她在府中的影響還在，我不能就此一舉扳倒她，便要找出她害死孃親的證據(jù)。”
苑竹思慮幾分，卻是有些不解地道：“主子是想將二夫人趕出去？”
“趕出去？”明月冷冷地重複了一遍，更是尖銳地道：“何止是趕出去？我要讓她生不如死，她從前那樣風(fēng)光，眼下即便失勢，上官豐依舊十分寵著她，只因爲(wèi)有當(dāng)年的情分在，我便要斷了她這情分，更要讓她落魄慘淡收尾。”
苑竹心思轉(zhuǎn)圜之中，剛想說些什麼，便見到巧兒已經(jīng)從外面進(jìn)來，她準(zhǔn)備了幾身衣裳也已經(jīng)送來，都是巧兒平日裡穿的一些家常的素服。
“主子，您要的衣服奴婢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巧兒恭謹(jǐn)?shù)貙⒁路钌希髟聢?zhí)起一件衣裳，眼神沉下來。
苑竹不明所以，但心中總是一些不安地道：“主子這是要做什麼？”
明月擡眸，眼神之中已經(jīng)是一片清明，淡淡地道：“我自是知道上官豐不會幫我多少，但是這個府中卻有更重視我的人在。”
苑竹一怔，纔有些恍然大悟地道：“主子的意思是……老夫人？”
巧兒也是明白過來，然而對於明月的做法卻是更加的疑惑：“主子是想要老夫人幫忙嗎？”
明月頷首幾分，道：“不錯，老太太雖然心思深沉，但是終究更加重視我的身份，所以只要稍加助力，她便會將王秀芝母女二人驅(qū)逐出府，到時再動手，便輕而易舉了。”
苑竹輕輕地點頭，才道：“老夫人一向重視上官家的地位，眼下眼下主子正的太子的恩寵，想來老夫人也會藉機(jī)拉攏的。”
垂下精巧的下巴，明月瞇眸道：“孃親的事情必須找出一個證人來證明，陳福夫婦尚且不夠，若是能找出指正王秀芝的人，便能叫老太太看的明白，我若執(zhí)意，老太太也必然不會拒絕。”
“所以——！”苑竹恍然大悟，她幾乎有些不可置信，看了一眼巧兒手中的衣裳，便道：“主子是要去槐樹村嗎？”
巧兒明白過來，也是有些驚訝不已，她愕然地道：“主子，您這是要自己去嗎？”
明月睫毛顫|抖一下，道：“不錯，眼下我風(fēng)頭正盛，必然不能直接去，不然會打草驚蛇，一旦王秀芝察覺，只怕魏老婆子性命不保。”
“可、可是這麼多年了，我們也不知道那老婆子是生是死啊！”巧兒急忙開口，焦急道：“主子可要三思啊。”
明月?lián)]揮手，叫兩人放鬆，沉聲道：“不管生死，總要去一次，若是不能，找到家眷也是好的。總不至於冤枉了她們母女二人。”
巧兒終究放心不下，便上前兩步道：“可是府中總不能沒有人，主子如何打算？”
明眸沉下，明月將眼神落在了那堆衣裳上道：“從明日起，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家中田地裡不好，要回去幫忙，而我，因爲(wèi)怪力亂神心神不寧，需要一些法師來做法，期間不許有人出入，三日爲(wèi)限，我必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