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草叢中有斑斑污穢的血痕,混雜著暗褐色的泥土、散發著刺鼻難聞的怪異味道。
步伐算不得穩健的周小瑜冷冽無聲的立於牆角一側,神情平淡的望著生出屍斑的女子。
“她已經死了好些天了。”周小瑜這般說道,語氣森嚴冰寒幽靜之至,如同夢囈低喃。
這個女人他是認識的,即便此刻已然是面目全非、屍體因爲陰戾之氣膨脹而變形腫大。
早已經乾涸甚至黯淡至極的血跡正中,躺著的便是這名全身多處骨折斷裂的女屍。周小瑜只是低頭灼灼的看著她,他不清楚她的名姓、只知道她的代號叫做媚娘,隸屬於飛羽閣白馬營下,自己最後一次任務便是和她一起完成的。
“臨安本是飛羽閣經營已久的本部城市之一,想不到還能在你們眼皮底下襲殺一人。”
柳鈺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是因爲周小瑜極盡諷刺刻薄尖酸的嘲笑,而是驚悚於這名代號媚孃的女殺手慘烈死狀,屍體身體外部根本不曾有利刃痕跡,而那雙刻意保養修理的長長指甲縫隙中卻是慢慢的面部皮肉,便是往昔那十根蔥白纖細的手指也因血液的侵染而變色。
很顯然,媚娘是被自己的十指活活抓死的,足以想象死前所承受的決裂痛楚。
周小瑜不喜的皺眉俯身細看,卻發現媚孃的喉管被極其薄細的刀片切開,想必是爲了防止發聲驚動周圍鄰舍而故意爲之,這一道刀痕下手部位及其精妙難言,並非長而寬的豁口,而是細細窄窄的一道縫隙,緩慢的放血過程中只要媚娘難以承受而慘呼出聲,體腔內的溫熱鮮血便會隨著喉管中的氣體瘋狂般的上涌、從被切開的縫隙處噴灑出來,加速血液流失。
周小瑜默然片刻,而後輕輕的搖了搖頭,或許潛意識中也在懼怕著兇手的恐怖手段吧。
場間三人俱非常人,便是有異常情緒也能很好的隱藏收拾乾淨。柳蝶只是微微蹙著眉梢掃了一眼,面色一如平常的開口說話:“從血液的凝固程度來看怕是四五天之前便遭不測,而且院落四周並沒有打鬥搏擊的痕跡,顯示著事發之時只有媚娘一人在場。”
對於柳蝶的說法周小瑜並不完全認同,至少在他看來便有數種無形中致人死地的辦法。
“或許是毒物。”周小瑜半瞇著雙眼摸著下頷:“亦或是某種控人心智的邪異術法。”
“據周某所知。便是飛羽閣內部也有許多擅長毒物控蠱之輩,修習亂人心神的功法。”
“你說的不錯,的確如此。”柳鈺贊同的點了點頭,卻是一臉疑惑:“但絕無可能。”
周小瑜清楚柳鈺嘴中的絕無可能說的是什麼,對於對方的否定周小瑜只是聳了聳肩膀。
“媚娘不過是飛羽閣中一位不起眼的殺手,即便有人僱兇殺人也不會注意她的身上。”
周小瑜沉吟著繼續說道:“貌似自去歲深秋的那樁任務之後,由於我的出逃連累了她被飛羽閣高層的猜忌與打壓,自那後便一直深藏於臨安的繁華鬧市之中,若非直屬上級根本沒有知道媚孃的藏身之處,除非飛羽閣內部有人走露了消息,不然很難有其他的解釋說法。”
柳鈺兩姐妹皺眉相望,卻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情緒與波動,亦或是直接忽略對方的存在。
“屍體不曾被人挪動過麼?”沒頭沒腦的周小雨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嗯?”柳蝶微微怔神,眨了眨眼睛望著俯下身子的周小瑜,低聲道:“不曾有人動過。”
“便這般肯定?”周小瑜微微一笑,卻是伸出兩指將媚娘已然僵硬的屍身下方的褐色泥土拈了起來,湊到鼻前細細的嗅著:“除了屍臭味道還有一縷淡淡的苦澀腥味,而且這些泥土顆粒本非溼·軟而是乾燥的泥塊土層,若是被鮮血侵染又怎會出現這種狀況?”
“我想這片久已無人居住的名宅並非第一現場,而是有人故意混淆視聽佈置的後手。”
周小瑜輕輕的揉著指尖的既硬且乾的泥土顆粒物,嘴角漸漸浮現一絲本不該有的笑容。
“你們看媚娘脖間切口處的血斑,再對比著周圍草木叢枝上的血痕,很簡單的障眼法。”
周小瑜說著卻是將之前研磨過泥土的手指送進嘴腔,喂喂過了片刻才抽出來。看著微微沾溼的指尖,周小瑜顧不得周身二女怪異甚至詭異以及妖異的眼神,只是直直的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個沒完,半晌才喃喃低聲說著:“原來如此,這些灑落在地上卻不是人血。”
“不是人血?”柳鈺與柳蝶同聲問道:“這也能嚐出來麼?”
“很容易的,如果細心便能夠直到人血是帶有著微微鹹意,只是一般人感覺不出來。”
周小瑜說著伸手指向地面,更準確的說指著那些混雜著泥土中的血痕:“而方纔指尖已然有些許微量的血跡,卻全然感受不到任何的鹹意,也就是說這些並非媚孃的血液。”
“已然暴lu在空氣中四五天的時間了,想必這些鮮血早已經分解在露水中。”
柳蝶一陣見血的說了出來:“況且這些天雖然不曾降雨,可夜間溼氣倒是極重的。”
“你說的很有可能。”周小瑜半是讚許的點頭稱是:“可你方纔不曾注意到的是,我之間的泥土血跡是從媚娘屍體下方的土層中取出來,而且另一點讓我肯定的是這些泥土乾燥陰涼,若是有露水浸溼必然多少含有溼痕水汽,這纔是我想說的關鍵之處。”
柳鈺也似乎想到了什麼,正要說話卻被周小瑜堵了回去:“方纔我問你們屍體可曾被人動過,你們的回答很肯定很堅決,沒有動過的屍體下方的土塊被身體牢牢壓住,也就隔絕了外部溼氣露水的侵蝕與感染分解,不曾被外界干擾過的土層血跡才具有真正的說服力。”
“當然二位若是不信還有一個更爲直接簡單的辦法可以印證我的推測。”周小瑜笑道。
“什麼?”迫不及待的,幾乎是同時開口,柳鈺柳蝶滿是好奇望著故作神秘的周小瑜。
“你們可以親自嘗一嘗,這傷口中的血跡與泥土上的血斑究竟有何差別。”
“??????”
望著一臉無語的二姐妹,周小瑜張開的眼眸中滿是促狹的神情,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既然能夠肯定此地並非事發的第一現場,我們可以順著這條思路繼續往外擴展。”
柳蝶沒好氣的扔給他一個白眼,撇了撇嘴:“說得輕巧,你倒是給我擴展擴展瞧瞧?”
“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周小瑜欣然領命,猛然站起身子,卻是因爲長時間的蹲立姿勢導致腳步的氣血凝固僵直,一陣暈乎乎的失重感讓他搖搖晃晃了小半天才終於站穩妥嘍,周小瑜推開柳蝶拂過的了雙手,轉身大踏步走出這間蒙塵已久的院子:“出來擴展。”
“這就是你說的往外擴展麼?”柳蝶伸手啞然,一臉苦笑不得。
“早就說過很簡單的事情了。”周小瑜下意識擡起手掌摸了摸鼻子,習慣性的聳動著。
不等柳氏二姐妹發牢騷,周小瑜趕忙接著說了下去:“媚娘本就是修行不弱的殺手,所以對方便能夠殺死她也必然要廢上一番功夫,而且還要進行事後的僞裝掃尾工作,這些事情如果不能儘快高質量完成、對於那下手之人來說便是一份壓力與危險。”
“所以我們可以肯定真正事發地點一定離此間名宅不遠,甚至便有可能在隔壁。”
周小瑜搭著清冷的石壁擡眼望著這條死寂無人的巷弄,一綹滿是青苔的青石板路一直通往小巷的盡頭,接著是一面久經風霜考研的暗紅色磚石牆面,早已在風沙中失去了原色。
“這片居民區向來是臨安城中的破落戶集中地,一條路上甚至有大半的房屋空著,大多數留在這一塊的多是苦哈哈之流,勉強算是發達一些的也早就搬離了出去,對方選擇在這裡下手想來也是深思熟慮的,我想很快便能找到答案了。”周小瑜很是篤定地說到。
一番推測後周小瑜好說歹說忽悠著柳氏二女出去查探消息,而他只是藉口著身體不適留在原地休息,百無聊賴之際只好垂著口哨來打發時間,亦或是極其無聊的踢腳踩著在石板爬行的黑頭細腰螞蟻,隨著一片綠葉的落下週小瑜才緩緩擡頭,望著從天而降的柳鈺。
“找到了,就在巷弄裡面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龍王廟中,蝶兒妹妹在那兒候著。”
遠遠的周小瑜瞧見柳蝶的身影,在隨風飄動的半黑半黃的帷幔之後若隱若現。周小瑜提起袍裾跨過高可及膝的木質門檻,目光看似遊移不定實則直直落在廟堂中那尊赤面獠牙的龍王塑像上,或許本能的周小瑜覺有些哪裡有些不對勁,或者說是不和諧。
“都查過了,除了那邊牆角散落著一灘褐色血液外,四周沒有激烈打鬥的痕跡。”
周小瑜不喜的皺著眉頭:“是麼,總該有些發現纔對頭,還真是一位難纏的對手呀。”
柳鈺落後周小瑜半步,隨著周小瑜來回踱步的聲響而低頭想著一些事情,沒有出聲。
“我知道了。”
突然間,周小瑜猛地一拍額頭,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