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他們?nèi)齻€遠去的背影,我嘆了一口氣,聖壽節(jié)……,話說側(cè)福晉這個職位,場面上的活,還真是不少。
時光飛逝,匆匆的,就過了聖壽節(jié),聖駕確定於十月初九回鑾。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先於聖駕啓行,往前方迎駕。
爲(wèi)了縮短路上的日程,故而車隊要儘可能的精簡。回程路上,我將不得不與四阿哥坐一輛馬車。而弘時,一路都騎馬而行。
盯著眼前的腳凳,我直犯怵。還是第一次要與四阿哥那麼近距離的長時間相處。心裡直打鼓。
“來呀!”我正發(fā)著呆呢,四阿哥在車上向我伸出手來,叫我道。
硬著頭皮,搭上他伸來的手。他一把把我拉上了車。車上地方不大,但比我日常坐的寬敞一些,車廂右側(cè)還有一排矮櫃,矮櫃上擱著茶具、書籍。我靠著左側(cè)坐了,倚在車廂壁上。他坐在正中間。
車隊開始行進。速度慢的很。開始我還有興致扒開窗戶簾子往外看,不到小半日,便覺得乏了。心想著,古人可真是費勁,這麼幾百公里路,還要走上好幾天。如果我現(xiàn)在拉著四阿哥,告訴他,三百年後,有飛機有火車,坐著叫高鐵的鐵馬,不到五個小時,可以舒舒服服從北京到上海,他肯定會覺得我在發(fā)夢。
心裡想著,嘴上就開始嘆氣,“唉……唉……唉……”
“怎麼啦?”他擡頭問我,“身子不舒服?”他上車以後倒是悠閒的很,開頭一直閉目養(yǎng)神,隨後又看起了佛經(jīng),手裡拿著本《妙法蓮華經(jīng)》,半日都不挪個身子。這種涵養(yǎng)功夫,我可沒有,佩服佩服。
“沒有。挺好的。”我答道。
“哦。”他應(yīng)了一聲,復(fù)又低頭去看佛經(jīng)。
車廂外面沒什麼可看了的,我就開始一尺一寸的仔細觀察車廂內(nèi)部。看著看著,忽而發(fā)現(xiàn),矮櫃上側(cè)放的書裡,有一冊三國演義。
“咦,”我來了興致,從那摞書裡,把那本抽了出來。翻開來看,原來這是第三冊。
“你願意看這個書?”他終於擡頭注意我了。
“嗯,”我隨口應(yīng)道。
他放下手裡的佛經(jīng),笑道,“這裡只有第三冊,你看不懂。挑本別的看吧。”
我心想,切,看不起人,怎麼會看不懂呢,口裡說道,“這書,我看了不下三四遍了,只看第三冊也懂的。”
“你看過?”他好像很是驚異。
“是啊,看過。我還不識字的時候,我媽就讓我看過連環(huán)畫版的了。”我光顧看書,嘴巴就開始沒有把門的了。
“嗯?”
我心下覺得不對,立馬放下書本,正了正儀容,答道,“尚未啓蒙之時,還不識字。母親就教導(dǎo)我看過圖畫冊的三國故事。後來,識了字,才自己看的書。”
“當(dāng)年太祖太宗尚未入關(guān),便在關(guān)外推崇此書。並將此書譯爲(wèi)滿文,貝勒佐領(lǐng)人手一本。沒想到,你母親,一個女子,也懂得教導(dǎo)閱看此書。”他好像頗爲(wèi)感嘆。
我笑笑,有點臭顯擺的說,“我還念過《三國志》、《後漢書》呢!這個算什麼。”
“哦?”他此刻頗爲(wèi)好奇了,“以前倒不曾聽你說起。你倒說說,這書寫的好不好?”
我答道,“雖說也有許多瞎編亂造,但說來故事卻也精彩。”
他追問,“哪些是瞎編亂造呢?你又如何得知?”
我笑道,“比如那出草船借箭,王爺您若有興致,可以實踐一回,看看按照書上所述方法,可否借的十萬支箭。再比如,空城計,司馬懿難道如此膽小不堪,再不濟也不至於調(diào)頭就跑啊!”
他改了改坐姿,笑看著我說,“那不跑又要如何?”
“一、派個偵查連隊,進去看看行不行?二,既然能那麼清楚看清諸葛亮,拿箭射下他來,行不行?三、不打,只圍城,行不行?”我也把書擱到矮櫃上去,一心跟他聊天。長途漫漫,有個人說話,是最好的打發(fā)時間的方法了。
他一怔,默默看著我良久不再出聲。
我被他看的有些個難受,於是主動開口打破車廂裡的沉寂,“再有了,說什麼諸葛亮三氣周瑜,生生把個周瑜氣死了。周瑜哪裡那麼好氣死,《三國志》可是說他性度恢廓呢!再說了,他二十多歲就得功成名就,又娶江東小喬,如此春風(fēng)得意,怎的還會嫉妒別人?別人嫉妒他還差不多!”
他接著問,“還有嗎?”
“有啊!據(jù)史家記載,周瑜長壯有姿貌,吳中皆呼爲(wèi)周郎。那可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光彩照人的美男子。”我面帶微笑歪著頭看四阿哥,忽然想到,他也是個英武不凡的帥哥,道,“京中,說不好也有人呼您爲(wèi)愛新覺羅郎呢!”說完,自顧自笑起來。
估摸著從來也沒有人敢跟四阿哥那麼開玩笑,他聽我說完,愣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呢,話一出口,心下就覺得不好,可回頭想想,他怎麼也算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我感嘆感嘆他的皮相好,應(yīng)該也不算出格。
我趕緊接著說,以便把話題岔開去,“雖說,周瑜也曾與劉備一黨明爭暗鬥,還曾建議孫仲謀軟禁劉備,分化關(guān)羽張飛,可那都是爲(wèi)了政治利益,與氣度卻無關(guān)係。”我搖搖頭,想來眼前這出九龍奪嫡可比三國好看多了,口中卻忍不住接著說道,“自古,***,都是講究個你死我活,不管是你死,還是我活。反正是,你死了,我活著。無人會說,我死你活之鬥爭的,對吧?”
他看著我,忽而笑了起來,聲音不高,卻是眉眼俱在笑。笑著,說道,“從前倒不曾聽你說那麼些謬論。話也不多。”
對於大家覺得我跟以前不一樣,近來,我倒是越來越不擔(dān)心,地位身份放在那邊,就是所有人都大大覺得我與以前不同,年家也不會不認我這個女兒,雍王府也不會把我這個側(cè)福晉扔出去,至於其他人麼,不是很有所謂。
我接著說,“不過這個故事卻是好看的緊。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自董卓作亂,到三國歸晉,足足九十年,被你輕鬆說來,好像卻是彈指一揮間。”他笑道。轉(zhuǎn)頭去開了矮櫃上的抽屜,拿出一盒點心來,遞給我。
“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閒話。”我從點心匣子裡拿出一塊來,咬了一口,邊嚼邊說,“說人家的事總是輕鬆的。”說完,心中閃過一念,九龍奪嫡,前前後後也不過是從康熙四十七年到康熙六十一年,至多再算上雍正清算八爺黨的四年,前後不到二十年光陰。以往在書上看來,覺得真是彈指芳華。置身其內(nèi),方覺其之殘酷。而且,我現(xiàn)在摸到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阿彌陀佛,幸好我來的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康熙五十六年了。我只要再看這場鬥爭不到十年,一半躲過去了。多謝佛祖保佑!
若有所思中,低頭一味咬著糕點,竟不覺間,塞滿了一嘴。趕緊加快速度嚼了嚼,往下嚥。
四阿哥從棉捂子裡提出茶壺,淺淺倒了一杯遞給我。
“謝謝!”我接了過來,剛想喝,纔想起自己吃著藥呢,忌茶,於是復(fù)遞回去,“我不能吃茶。”
他卻並不來接,只是淡淡說道,“知道你吃著藥呢,這壺裡備的本就是白水。”
我這才低頭去看杯裡。果然是白水。
他又遞過點心匣子來,說,“再吃兩塊,趕路中,不能停下吃飯,你吃了糕點,待會好吃藥。”
我擺擺手,說,“不吃了。我也不餓。況趕著路呢,哪裡能有藥煎來吃?”
他把點心匣子塞到我手裡,從矮櫃邊的角落裡拿出一個棉口袋來,打開袋口,取出一個金屬瓶子,拿帕子包著,打矮櫃裡面拿出碗來,從瓶子裡倒出一點點藥湯。伸過手來給我看,“看,這不是藥嘛!”
我摸了摸,滾滾的。問道,“爲(wèi)什麼這藥不會涼?”就算是棉口袋罩著,也不至於那麼保溫啊。
他倒翻出棉口袋的底部給我看,原來下面是一隻小小的懷爐。
他復(fù)又把藥瓶蓋好放回去,催我,“快吃點心,吃了好吃藥。”
我指著放藥瓶的口袋,問,“這個,哪裡來的?”
“今兒早上出發(fā)的時候,你的丫頭送來的。”他答道,“你這個丫頭的確是機靈,怪不得你嫂子幾百裡地遠的把她送來。”
“嗯。是機靈的。”我應(yīng)道。這幾日,我有些冷落那丫頭,因是心裡疑惑,她的想法。如她真的中意十四阿哥,那我豈不是她最大的情敵。可是,她日常對我,又可謂盡職盡責(zé),盡心盡力。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愫呢?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