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抹眼淚,恨恨的回身瞪過去。用盡我想象中最惡毒的眼神。
只見雍正也是獨自一人,立在一片銀白的月光下。雙手背於身後,與我一樣,擡頭看著月亮。自說自話的說道,“我說,不用那麼辛苦,上窮碧落下黃泉。回京不就見到了?”
回京就見到?難道,他知道十四阿哥跟年映荷?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不是應該最後知道的纔是他嘛?
“你,知道?”我詫異的問他。
“不是那晚你自己說的嘛?”他挑挑眉。
“哪晚?”我問。
“你尋短見那晚。”他低頭以幾乎低到聽不見的聲音回答,說完又沉吟了一會,才說,“那晚我也有不對。不該叫你去死。”
“你,是你叫我去死的?”原來是他逼死的年映荷。我心裡噁心至極,恨恨道,“既不能接受,又爲什麼娶進門?”
“皇阿瑪指婚,你要我抗旨嗎?”他反問。
“不是你求來的?”我一直以爲是他爲了拉攏年羹堯向康熙求賜的婚事。難道是我冤枉了他。
“你可是未選的秀女,你道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居然自己去求賜婚。”他頗爲不屑。
“實話?”
“實話!”
“奇怪,那皇上爲什麼平白無故賜一個側福晉給你呢?”他們這些心眼多到跟星星比的主,我實在猜不透他們的心思。
“恐怕是因爲顧忌老八吧。老八的勢力實在太大,皇阿瑪此舉意在瓦解結黨,平衡勢力。”他如此坦誠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爲什麼,告訴我?”我不再只是側頭看他,轉過身去,與他面對面。
他低頭習慣性的拈拈扳指,“不想你恨我。我脾氣不好,易怒,那晚激怒之下,氣急而已,不是真想讓你去死。你既不願做我的側福晉,那就權權算做一家人吧。”
“你,真的可以接受,我只是做個擺件?”我心裡還是有些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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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道,“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過是多養一口人,一口飯而已。”
“唉,”我嘆了口氣,想起了跳水救人,想起迎接聖駕,想起給阿哥拉架,“您這口飯,哪是白給的呀?!”
“呵呵……,”他看看湖面,也笑起來,“那就不說白養,就算我,府裡多了個妹子吧。”
“妹子可是要出嫁的。有一日,你也能像嫁妹子那樣,把我嫁出去嗎?”我挑釁的一擡頭。
“只這不行!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只要不違背婦德。別的,都隨你!”他仍舊揹著手,扔下我走回前殿去。
他這般以誠相待,倒叫我也不想騙他,我叫住他,“王爺。”
“嗯?”他停下腳步。
我想了想方道,“我剛纔想起的不是十四阿哥。”
他轉過頭來,聽我說話。
“只是一位故人,他與王爺甚爲相像。”我說。
“一母所生,豈能不像?!”他好像認死了就覺得我在想十四。
月色裡,他帶著自己孤獨的影子,一步一頓的揹著我走遠。
年映荷上吊那晚,她跟雍正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我一定要知道。想著,我回頭就往自己屋裡走。這個事只有春妮知道,再無別人。只有去問她。
“春妮,春妮……”還未進門,我就叫道。
凝雪迎出來,見我慌急慌忙的,回話道,“福晉,春妮不在屋裡。煎藥去了。”
“去叫回來。”我吩咐。我一刻也不想等。
“是。”凝雪應道。忙轉身叫了個小丫頭子往外頭跑,叫人去了。
我進屋坐在榻上,順手拿起桌上的團扇一陣狂扇。心裡燥熱的很。
等了許久,小丫頭才帶著春妮回來。
我屏退了其他人,獨留下春妮一人在房裡,方纔問她,“春妮,那天晚上,你可在場?我與王爺,究竟說了些什麼?”
春妮故意裝著傻,“福晉說的是哪天晚上啊?”
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騙的過我纔怪,我雖不能跟康熙、雍正比,可我好歹也是玩心眼的主,捯飭捯飭她足夠了。
我乾脆明說,“我尋死的那晚!”
“那日,春妮並不在房裡。”她回道。
我厲聲道,“不許說謊!我尋死時你不在,我與王爺爭吵你也不在嗎?”
她嚇得咕咚跪在了地下,“回福晉的話,奴才不敢說。”
“你給我細細的說。”直覺告訴我,那天晚上的事,我一定要知道。
她梗咽的說起來:她如何在門外聽到年映荷與雍正爭吵。年映荷如何將與十四相戀之事和盤托出,如何說自己生不如死,又如何悲慟說出自己不願再做側福晉。後來,暴怒之下,雍正又如何說出“不願做側福晉,除非你死”的話來。
她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我過去扶她,“你起來吧!”
卻被她一把抱住,她跪在地上哭著哀求,“奴才求求福晉了,天大地大,沒有自己個的命大,福晉無論如何,不可再尋短見了!”
我用力把她拽起來,向她保證,“你放心!那樣的傻事,我不會再幹了!”
誰知她渾身癱軟,又坐到了地上,抱著我的腿,一陣哀嚎。
哭了好一會,她才止住了。
我低下身子替她抹眼淚,問她,“你還有什麼沒說的,今日也一併說與我吧。別等我下次一一再問。”
她道,“真的沒有了。奴才是福晉出嫁時,纔跟了來的,福晉未出閣前的事,卻要去問凝雪姐姐了。”
一日,正坐在屋裡發呆,想著,年映荷、四阿哥、十四阿哥,這三個人的悲劇,究竟是誰的錯。開始覺得是康熙的錯——亂點鴛鴦譜。可想著想著,卻又覺得,只能說是這個時代的錯。
發著呆,見凝雪打外面領著個丫頭進來,那丫頭手上託著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摞衣服。
凝雪帶著丫頭向我行禮,說道,“福晉,王爺譴了人來給福晉送新做的衣裳。”
她身後的丫頭,又一屈膝,方說,“王爺說,請福晉試了尺寸,如有不妥,讓人再拿去改。”
我起身走到裡間去,春妮關了房門。凝雪帶著送衣服的丫頭跟在後邊,進來伺候我試衣。
“福晉先試哪件?”凝雪問。
她問了,我方擡眼去看那一摞衣服。抖出第一件才發現,這個就是我最喜歡的那件圓衽繡荷花半枝蓮暗花緞底氅衣,衣服是新的,但是與原來那件一摸一樣。
再看第二件,正是那件右衽暈綠緞底繡蝴蝶的。
復又看見下面還有第三、第四、第五件。一一取出來看,第三件是湖綠緞織蘭芝花樣繡蝴蝶的夾裡氅衣,正是秋天要穿的。
第四身,是青色緞地鑲邊如意馬甲,內襯同色緞底人字襟繡荷花氅衣。
最後一件最是好看,我見過愛蘭珠有一件相似花色的,卻沒有這件這般雅緻脫俗。淡牙紅流線紋緞底上繡著蘭花式樣。袖頭、領口,滾著織金暗紋錦緞。
一件一件試過,尺寸都剛剛好。
待最後一件上身,纔看見托盤底部的信札,封套上沒有寫啓信人,我拿起來看,信封並未加封。隨手抽出信紙,就一張紙,上書四字:贈一家人。
我忍不住笑起來,“呵呵。”想不到,這傳說中冷麪的君主,還有這等冷幽默。
送衣服的丫頭見衣服尺寸都合適,便告退要走。我暗示凝雪拉住她,打賞了銀兩方纔送出。
看看五身衣服,那第一、第二身,居然與我原來的分毫不差,遂問春妮,“春妮,王爺可曾來取過那兩身舊衣裳做樣子?怎麼做的這般一摸一樣?”
春妮笑著過來回話,“哪用來取樣子。原來那兩身,本就是王爺想出來,讓人做了,送的。”
怪不得原來年映荷說死也不穿那兩身衣服呢。原來是雍正設計了送給她的。看不出來啊。雍正還有這個才能和雅興,設計衣服給美女穿。
忽的想起一件事來,一把抓住春妮,“你不是說,沒有別的事情沒告訴我了嗎?那這件呢?”
她笑著狡辯,“這件不算。”
“怎麼不算啦……”我跟在她後面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