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恩姿和恩玖，赫亦銘抱著寶兒出現在赫炳宸的面前，這是一場關於生命的告別。
病牀上的那個老人，歷經了人世的滄桑，眼眸中仍舊清晰可見的是對生的渴望。
我心底莫名的覺得有那麼幾分難過，寶兒一直依靠在赫亦銘的懷裡，這個小東西也嚇壞了。
赫炳宸的目光，在屋子裡所有人的臉上掃視了一番，而後落在了寶兒的身上，他已經說不出話，就那麼瞧著。
寶兒突然嚇得一下子哇哇的大哭起來，“爺爺，你是不是不要寶兒了，你以後是不是不能陪寶兒玩了，爺爺，你到底要去哪裡？不要丟下寶兒一個人……”
這個小東西，一下子哭的傷心不已。
恩姿和恩玖那會兒睡得呼呼的，根本就管不了那麼多，兩個肉蟲子還沒有爺爺的概念，從此生命中就缺失了這個字眼。
寶兒大哭，但是卻沒有上前去擁抱赫炳宸，我想，她內心應該是恐懼的。
後來，赫炳宸嘆了口氣，那口氣綿長而又讓人覺得心酸不已。
赫亦銘帶著寶兒走過去，將她抱起來，寶兒抓著赫炳宸的大手，他的手已經有幾分僵硬，但是寶兒抓著那隻大手一直不停的哭泣。
“爺爺，你是不是要死了？你不要死好不好？寶兒以後長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
孩子的哭聲還有話語，在有些時候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安慰劑。
赫炳宸努力擠出一抹笑來，被寶兒握緊的大手微微蜷縮了幾分，他說不出話，就那麼眼巴巴的看著寶兒。
陳叔一直立在旁邊，也是神色落寞，還不時的擡起胳膊抹眼淚。
這一天，來的太凝重。
後來……後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赫亦銘和赫亦軒的身上，我們都懂，他是放心不下。可，人哪有那麼多放不下？閻王爺想要索命的時候，再不情願不都是要離開嗎？
赫炳宸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屋子裡一下子全部都哭了。
寶兒趴在赫炳宸的身上，不停的搖晃著他的胳膊，但是，他徹底的睡著了。
赫亦軒也一直不停的哭著，我走向赫亦銘，靠近他的肩膀，他無聲的站在那裡，幽紅的眼眸，一滴淚都沒有落下來，卻又是格外讓人看著覺得痛心。
那段時間，對我們而言，好似一直沉溺在黑暗之中了。那麼多的痛，鋪天蓋地而來，我們毫無招架之力，又不能抗拒。
赫炳宸走後的一個星期，陳叔帶著律師來了。
那棟老宅裡，因爲突然又走了一個人，顯得格外的冷清。
我們誰也無法走出那樣沉重哀痛，陳叔的到來，就像是打破那道哀痛的一抹光。
“赫少。”
陳叔叫出這一聲，而後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赫少節哀。”
他又說道，但，赫亦銘坐在沙發上，還是保持著落寞的樣子。
他不輕易表露自己傷心的模樣，只是盡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在他年少的時候失去了母親，當他剛剛年長的時候父親便走了。
人說，有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若不在，人生便只有歸路。
我以前不太理解這話的意思，但是現在，也許是年歲漸長，也許，是我內心變得成熟，我倒是覺得，這話很有幾分道理。
我們都沉默著，那天赫亦軒也在。
陳叔回頭望了一眼律師，其實，我們那時候都知道他來這一趟的目的。
“赫少，赫總之前留下了遺囑，遵照他的遺囑，我們要來履行相關的手續。”
劉律師拎出公文包，將一摞文件拿出來放置在桌上。
赫亦銘的眉頭就蹙了起來，“遺囑之前不是已經立好了嗎？”
他的口吻裡，分明有不快之意。
劉律師沒有做聲，依舊是將遺囑打開，“遵照赫總的遺願，赫氏集團屬於赫亦銘和赫亦軒共同所有，具體分割，赫少，您先過目一下。”
劉律師的話，當時我也挺意外的，因爲我清楚的記得，當初赫炳宸可是將赫氏所有的產權都劃歸到了赫亦軒的面前。
赫亦銘將那份文件拿起來，只是掃視了一眼，然後又丟在桌上，“這個字，我不能籤，當初說好了，公司給亦軒的。”
他起身，似乎是想要走，但是卻被赫亦軒拉住了胳膊。
“大哥。”
這個半大的小夥子叫了一聲，聲音裡還有一點怯怯的感覺。
“大哥，我過幾天想要回美國去。我想要好好的唸書。”
他淡淡的說道，而後眼瞼就耷拉了下來。
屋子裡很安靜，赫亦銘沒有做聲，但只是隔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公司原本就應該屬於你的，爸爸之前就這麼定了。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我並不知道赫亦銘爲何如此執拗，當然，我相信，他之所以執拗，是因爲他內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
赫亦軒沒有做聲，卻是轉身看先劉律師，“律師，這份協議，我是不是隻要簽字了，就可以再辦理轉增手續？”
他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劉律師，他看了一眼陳叔，又看了一眼赫亦銘，“是的，理論上是這樣的。”
赫亦軒舒了一口氣，好似放鬆了幾分，“嗯，好，那我先簽字。然後還要麻煩您幫忙草擬一份轉增手續，我名下所有的股份，全部轉讓到我大哥名下。”
那時候，赫亦軒的年紀不算大，但是，他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決定。
他說完這些，抓起筆，嘩嘩的簽下那個字，然後頭也不回的就朝樓上走。
他剛走，赫亦銘就跟了上去，我也是。
我們那會兒完全不能理解赫亦軒這麼做的道理，遺囑是赫炳宸立下的，即便他不是赫家的親生孩子，但是，他在這個家裡長大，理應得到他該得到的東西。
“赫亦軒，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進了房門，赫亦銘站在門口衝屋子裡的那個小夥子吼道，他那會兒還沉浸在赫炳宸離世的痛苦之中，自己尚未長大的弟弟，卻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拉住赫亦銘的胳膊，示意他不要發這麼大的脾氣，但凡一家人，在一起應該和和氣氣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