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yún)淮一個急剎。
他打小就在皇姐手底下討生活,知道皇姐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什麼意思,他頓時老實下來,回到原位置盤腿坐下,囂張的氣焰全消。
尉遲聽南也直冒汗,完了完了完了,女皇的筷子待會兒莫不是要插在他身上。
小時候是啾啾女王,現(xiàn)在是宸昭女皇,這幾個弟弟都怕她。
幾人齊齊望向她。
但過了半晌,女皇都沒開口說話。
陸鬆文觀察著女皇的神色,慢悠悠地從她身邊站起,道:“皇夫來找女皇陛下有事,我們還是先退下。”
結(jié)果,宸昭女皇的眉心又皺了起來,陸鬆文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站在原地。
衆(zhòng)人屏氣凝神等候女皇的指示,殿內(nèi)氣氛壓抑。
卻聽修寧川冷聲道:“讓他們走。”
趙雲(yún)淮立馬呲牙,不敢高聲只能用氣音道:“哪有你說話的份。”
宸昭女皇斜了趙雲(yún)淮一眼,在他們以爲女皇要站在皇夫那頭時,她卻道:“你們留下。”
她擡眸看著立在殿中的人,淡笑著問道:“寧川,你來有何事?”
聽到她還是如往常一樣喚他,甚至脣角還是勾著笑的,完全看不出兩人已半月未見過面的模樣。
修寧川覺得她的笑很刺眼,他的音色冷飄飄。
“來請陛下歸寢同睡,陛下不是說,在我身邊睡得更香。”
尉遲聽南手中捧著裝著果茶的酒杯,才喝了半杯壓驚,就聽見皇夫的話,差點兒沒被嗆到背氣。
趙雲(yún)淮死死瞪著修寧川,眼睛已經(jīng)瞪成了大水牛。
陸鬆文的表情也不大好。
他們就算對皇夫再不滿,也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這兩人晚上是要睡在一個被窩裡的。現(xiàn)在夜色深了,他們打攪到人家夫妻的正常生活。
宸昭女皇意外地望著修寧川,沒想到他能當衆(zhòng)說出這種話,這可與他的脾性不像。
她咳了一聲,道:“寡人再過半個時辰就去,你先回去。”
修寧川半分不讓,道:“我在紫極殿留下侍奉也是一樣的。”
宸昭女皇詫異地望了他一眼。
她並不想當衆(zhòng)拂了皇夫的面子,令他難做,她揮了揮袖子。
尉遲聽南立馬扯著趙雲(yún)淮退出了殿外,陸鬆文揹著手走得慢悠悠的,路過修寧川時,還狀似無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殿中恢復(fù)了清靜。
修寧川轉(zhuǎn)身將殿門合上,提步走到女皇案前,執(zhí)起酒壺晃了晃又放下,壺中只剩下底了。
在燈火下,女皇臉上透出薄紅,比塗了胭脂還要好看。
修寧川捏了捏手指,忍不住回憶起碰觸她臉頰時的感覺。
他道:“陛下有何煩心事?”
宸昭女皇高興或是躁鬱時纔會飲酒,上次醉酒,還是他們大婚那日。
現(xiàn)在這種情形,顯然不是前者。
面對他試探的問話,女皇支著腦袋,笑著含糊道:“沒什麼,只是許久未和鬆文他們相聚了。”
聽見這一聲親暱的鬆文,修寧川道:“可我卻心煩著。”
女皇挑眉道:“寧川也會心煩?寡人還以爲,寧川已是高人境界,不爲外物所動了。”
修寧川道:“當然,我也是人,自然也會因爲人的七情六慾而煩心。”
聞言,宸昭女皇眸光微動,笑了笑未答話,擡手舉起酒杯,卻被他攥住手腕,杯中的酒液搖晃到了他的前襟。
修寧川領(lǐng)襟上的青金石色篆文都透了出來,女皇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鎖骨上。
“陛下爲何不問我,有何七情六慾?”
他眸中的雪好似化成了星,閃得宸昭女皇的腦袋愈發(fā)昏沉。她蹙眉看著被他捉住的手腕,佯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修寧川道:“人總要大膽一次,不然就要後悔一輩子。”
宸昭女皇推開他,朝著內(nèi)殿走去,道:“寡人累了,要歇息了,你退殿吧。”
他出現(xiàn)在她眼前,可她迴避的態(tài)度愈發(fā)明顯。
修寧川在她身後道:“陛下難道不覺得該同我解釋,這些日子,爲什麼一直在躲我?只是喚了幾聲陛下的乳名,就罪責至此?”
宸昭女皇回到內(nèi)殿的窄榻上,閉了閉眼,揉著發(fā)緊的腦袋。
“是誰教你在寡人面前如此放肆的,寡人再說一遍,你即刻——”
修寧川已經(jīng)走到她身前,雙臂撐在窄榻兩側(cè),俯身望住她的臉。
“是我放肆,還是你在害怕。”
宸昭女皇睜開眼,好笑道:“寡人怕什麼?”
修寧川的聲音沉中帶啞。
“怕我走進你心裡去。”
女皇的笑容僵住,她將脣角拉平,扭頭朝裡,不想再看見他。
修寧川低低地道:“不然我實在想不通,會是因爲什麼。”
宸昭女皇道:“是你想錯了。”
修寧川立即反駁道:“我不信。”
宸昭女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皇夫,固執(zhí)得可以,她背對著他,繃著嘴角道:“你既是找寡人來求證,卻不聽寡人的?”
修寧川道:“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
宸昭女皇悶聲悶氣地道:“你愛信不信,反正寡人不需要向你證明。”
修寧川只是道:“夜裡涼,別在這兒睡,去牀上睡。”
宸昭女皇道:“不用你管。”
修寧川完全不理會她在說什麼,徑直將她抱起,放到了裡間的檀木大牀上。
“我可以接受陛下的心中有宏圖有江山,沒有我的位置。”
修寧川語氣溫和地道:“但也不能有旁人。”
他低下頭,輕柔地幫她拆掉髮冠,她望著他清俊的眉眼,神情古怪地道:“太貪心了。”
修寧川以爲是在說他,他的手指捋過她垂落胸口處的髮絲,抓在掌心。
“對,我就是要貪圖這顆心。”
修寧川扶她躺下,幫她蓋好被子,吹熄多餘的燭火,只留下一盞。
見女皇用黑亮的眼珠盯著他,不肯閉眼。
修寧川的聲音就像世上最輕柔的羽毛,輕哄道:“我守著陛下睡著後就退殿,睡吧,明日還要早起上朝。”
宸昭女皇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
修寧川幫她掖好被角,等她的呼吸逐漸均勻,他放下牀帳,腳步輕輕地要離開。
“你能給我唱首哄睡的歌嗎?”
宸昭女皇的聲音從牀帳內(nèi)傳出,帶著濃濃的睏倦,似還有幾分他辨不明的期盼。
修寧川訝然地轉(zhuǎn)身。
她又說了句話。
聽清這幾個字後,修寧川的心跳劇烈起來。
“如果你想要寡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