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堯迎視著三人的目光,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瞪這麼大,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見了鬼了。”
“殿下,看到你毫髮無傷地回來,我當真以爲自己還沒睡醒。”烏啼臉上的喜悅之情依舊未褪,“殿下,你這幾日在何處?”
賀蘭堯道:“說來話長,等會兒再說。”
他的視線掃了一眼周遭,不見蘇驚羽的身影,問道:“小羽毛呢?”
“驚羽姐姐應該是睡了。”烏啼說到這兒,輕嘆一聲,“自打殿下墜崖失蹤,她就沒睡過一次好覺,昨夜想必也是徹夜無眠,今早看她似是有些疲倦,我們便勸著她睡了,她說,補個覺,夜裡還要去尋你。”
賀蘭堯聞言,當即轉過身朝著屋子走去了。
到了屋子前,他擡手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儘量不發出聲音。
進了屋之後,擡眼便看見了躺在榻上的人,他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上前,在牀沿坐下。
才幾日不見,蘇驚羽的臉色都不紅潤了。
可即便是臉色差了,她的睡顏也依舊靜謐而賞心悅目。
賀蘭堯伸出了手,指尖落在蘇驚羽的睫羽上,而後遊移到她的臉龐,她的脣。
烏啼說她徹夜無眠,若不是當真疲倦極了,她也不至於睡得這麼熟。連他的靠近和觸碰都不能讓她醒來。
賀蘭堯俯下身,一個輕盈的吻落在蘇驚羽的額頭上。
他的髮絲散下,落在蘇驚羽臉頰上。
蘇驚羽在睡夢中覺得臉上有點兒癢,下意識伸手撓了撓,抓到一縷髮絲,她的眼睫顫了顫。
賀蘭堯見她似是要醒了,便將自己的髮絲扯回來,順便幫蘇驚羽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
蘇驚羽的眼皮子動了動,緩緩睜開。
入目的是熟悉的臉龐,如記憶中那樣如畫的美目,她怔了一怔,隨即道:“阿堯,我又夢見你了,這一次,你離我竟這麼近。”
之前也有夢到,但他離她很遠,讓她觸摸不到。
可這一次,她幾乎伸手就能觸摸了。
蘇驚羽坐起了身,伸手撫上賀蘭堯的臉龐,“阿堯,上一次夢到你,你讓我等你回來,那這一次,你想和我說什麼呢?”
“我想和你說……我回來了。”賀蘭堯握住她的手,指尖輕柔地摩痧著她的手心。
蘇驚羽又怔住。
這個夢境,爲何如此真實?
“小羽毛,你還沒睡醒麼?”賀蘭堯握著她的手拿到脣邊,將她的指尖含住,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嘶”蘇驚羽察覺到痛感,望著賀蘭堯,僵住。
“小羽毛,這不是在做夢,我真的回來了。”賀蘭堯又身後去捏她的臉頰,“醒醒吧,我是真的,不是幻影。”
蘇驚羽依舊僵著,顯然是沒回過神。“還不信麼?”賀蘭堯柔聲說著,與她鼻尖相抵,右手伸到了蘇驚羽的腰間,緩緩往上游移,遊移到了衣領處,將手探了進去,用自己冰涼的指腹摩痧著她的肌膚。
想讓小羽毛回過神來,那便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溫度好了。
“停!”蘇驚羽驀然回神,當即擒住賀蘭堯作怪的哪隻手,另一隻手扣上賀蘭堯的腰,將他直接往榻上一撈。
賀蘭堯:“……”
他的小羽毛果然不同凡響,才睡醒,力氣便如此之大。
本以爲蘇驚羽會說些什麼,但蘇驚羽卻只是壓了上來,一言不發。
“小羽毛……”
賀蘭堯纔開了口,蘇驚羽便俯下了頭,脣壓了下來堵住了他所有的話——
脣上的力度有些重,她輾轉啃咬著他的脣瓣,將他的牙關撬開,動作絲毫不柔和。
這個吻,像是宣泄著思念一般,蘇驚羽輾轉著他的脣瓣,忽的就是在他脣上狠狠咬了一下,直到血腥味縈繞在兩個人口中,她才微微放鬆了力道。
即便感覺到了疼,賀蘭堯也並不抗拒,反而欣然接受。
良久之後,蘇驚羽的脣撤離,脣瓣上還沾染著點點腥紅,爲她不施脂粉的容顏增添了一絲豔色,看上去竟很有誘惑力。
賀蘭堯舔了舔脣,只覺得腥甜的味道縈繞在舌尖。
小羽毛下口還挺狠的。
小羽毛有一點與他很像,不高興的時候,親吻就喜歡咬,所有的情緒都能借此發泄。
賀蘭堯擡手,要擦拭脣上的血絲,蘇驚羽伸手擒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賀蘭堯見此,輕嘆一聲,“這幾日,讓你擔心了。”
蘇驚羽不說話,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臉龐湊了上去,將他脣上的血絲舔舐乾淨,動作緩慢又輕柔。
賀蘭堯:“……”
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心裡起了不小的波瀾。
他墜崖給蘇驚羽帶來不小的打擊,一連幾日找不到人,她必定心急如焚,如今見到他,她或許不敢相信,纔會採取這樣粗暴的親熱方式來證明此刻是真實的,而不是幻境。
而且,看她此刻的動作,便知道她是心疼了。
“你真的回來了。”蘇驚羽埋頭在他脖頸邊,雙手緊緊地擁抱他的身軀,開口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絲哽咽,“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即使在夢裡也不會,你讓我等你回來,果然沒讓我等太久,我方纔還以爲自己在夢境,真怕我一睜開眼,你又沒了。”
賀蘭堯伸手撫著她的背,“放心,我是真實的,你若不信,再咬我試試?或者,我咬你試試?”
“我信了。”蘇驚羽擡起了頭看他,眼眶裡還有些溼潤。
賀蘭堯伸手撫著她的眼角,“喜極而泣?”
蘇驚羽也不否認,“對,我就是太高興了,沒想到這麼快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無論我在何處都記掛著你,哪能不回到你身邊?”賀蘭堯說著,在蘇驚羽脣上香了一口,朝她笑道。
蘇驚羽將頭枕回了他的肩上。
“聽烏啼說,這幾日你都沒睡一個好覺,難怪我看你臉色不好,現在還困麼?”賀蘭堯摟緊了她。
“看見你回來就精神了,哪還睡得著。”蘇驚羽說著,在他肩上蹭了蹭,“這幾日你都在什麼地方?過得如何?”
賀蘭堯道:“我……”
“慢著,等會兒再說。”蘇驚羽起了身,“這幾日睡不安慰,頗感疲倦,阿堯你捏肩的手法甚好,給我捏捏。”
賀蘭堯脣角挑起一抹笑意,“好的,夫人。”
“還有,我好幾天沒洗頭了。”蘇驚羽道,“你給我洗。”
“好。”賀蘭堯應得頗爲乾脆,“夫人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暫時沒有了。”
“那就邊洗邊說。”賀蘭堯下了榻,“看你精神不佳,去泡一泡溫泉,驅除疲憊,再加上我給你捏肩,精神會好很多的。”
蘇驚羽欣然應允,“嗯。”
……
水霧繚繞,溫泉湖上冒著白色的氣泡。
有兩道人影半浮在湖面上,溫熱的湖水在二人身周微微盪開。
蘇驚羽望著身側的賀蘭堯,被水浸溼的烏髮垂泄在背後,瘦削的肩頭露在水面,白皙而光滑。
但蘇驚羽此刻的注意力卻不在欣賞美色上。
“阿堯,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上就沒有傷麼?”蘇驚羽這會兒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目光在賀蘭堯的身軀上巡視著。
“身上沒有傷。”賀蘭堯道,“但……頭上撞了個包。”
“哪呢?我看看。”蘇驚羽忙湊到他的頭頂上去看。
“在這個位置。”賀蘭堯抓著她的手放在頭部右側的某一處。
蘇驚羽果真觸摸到一個微微凸起的地方,眉頭微擰,“還腫著呢,疼不疼?”
“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兒腫而已,不用擔心。”賀蘭堯朝她安撫般的笑了笑,“說起來我這次大難不死,多虧了當時手上的那把鞭子,我從山崖上飛出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兇多吉少,好在我反應快,我知道懸崖峭壁邊上一定有樹木橫生,因此,我算著自己墜落的速度與離地面的距離,當我發現崖底有水流,我便知道自己能躲過這一劫,不幸中的萬幸。”
“我猜得到,因爲我去崖底尋找你的時候,找到了你的鞭子,就掛在崖壁的樹杈上,離水面的距離不過三丈,你及時甩出鞭子勾住樹杈,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賀蘭堯點頭,“不錯,不過,還是有點兒倒黴,頭磕到了崖壁邊,疼得暈過去了,結果自然落水了。”
“不會腦震盪吧?我給你揉揉。”蘇驚羽說著,要伸出手,伸到一半,又頓住了,“似乎揉揉也沒什麼用的,還是叫公子鈺來給你看看好了。”
賀蘭堯見她緊張,不禁失笑,“放心,不礙事的,現在也不覺得疼了,過兩日應該就消了。”
“撞到了頭致使昏迷……太危險了。”蘇驚羽嘀咕著。
“別憂心,真的無礙,不疼。”
“我說的危險,不是指疼不疼。”蘇驚羽撇了撇嘴,“撞了腦袋怎麼能是小事呢?撞個腦震盪什麼的已經夠讓人操心了,萬一撞傻了,或者撞失憶了,那我找誰哭去?”
“就你想得多。”賀蘭堯屈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變傻子和失憶都能想得出來,聽故事聽多了是麼?我若是真的撞傻了,或者失憶了,你也會要我的吧?”
“要是會要,但,我一定會很絕望的。”蘇驚羽撇嘴。
“放心吧,爲了跟你過好日子,我會保護自己的性命,以及我這珍貴的頭腦。”賀蘭堯悠悠道,“你要相信爲夫的本事,看這次落崖你就知道了,從懸崖掉下落地能有多長的時間?那麼短暫,我還不是很快想到了生存的辦法麼?”
“虧了你還能這麼冷靜呢。”蘇驚羽抽了抽脣角。
換做常人,落崖的瞬間不應該是懵逼狀態麼?即便不會驚恐,也應該是茫然的。
面對忽然降臨的危機,有幾個人能迅速地做出反應?更何況還是在摔落懸崖那種千鈞一髮的時刻,大腦一片空白是正常人的本能反應。
“從小到大,我經歷過不少的生死瞬間,因此,摔落懸崖的時候,我也不至於茫然無措。”賀蘭堯淡淡一笑,“說起來,我所經歷過最可怕的還是年少那時的洗髓換骨,洗髓過後,清醒過來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確信自己是不是還活著,這也是導致我心性堅韌的主要原因,因此,之後再陷入困境之時,我都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清醒,沒什麼比洗髓更可怕的。”
蘇驚羽聞言,脣間逸出一絲嘆息。
每當想起洗髓換骨的辦法,便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阿堯在還是嬰孩的時候就被美人煞之毒所害,天生筋脈殘缺,不能習武,體弱多病,騎不了大馬,拉不動硬弓。爲了改變體質,不得不泡洗髓的藥浴,那藥浴滲進肌膚中痛苦難當,九死一生。
之前聽月光跟她描述洗髓的過程,作爲聽者,都覺得心涼掉了半截。
說來這樣改變體質的方式如同一把雙刃劍,有利有弊,利就在於鍛鍊心性與增強生存能力,弊就在於風險太大,幾乎是賭上了性命,去承受一場酷刑。
“小羽毛,不需要爲我難過,我很慶幸有這樣的經歷。”賀蘭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若是沒有非正常人的經歷,我或許也就沒有絕處求生的能力,那麼,我與你還能走到今天麼?”
賀蘭堯說著,到了她的身後,瑩白修長的手落在了她肩上,幫她揉捏著肩。
“阿堯,還是我來給你捏捏肩好了。”蘇驚羽道,“我覺得,你比我更累。”
“我不累。”賀蘭堯繼續幫她捏著肩,捏了一會兒之後,雙手又挪到了她的頭部兩側,幫她按壓著頭部的穴道。
按了好一會兒,他停了下來,“小羽毛,頭往後仰一些。”
蘇驚羽依言,稍稍仰了仰頭,便覺得賀蘭堯的雙手探入她的發間,給她輕輕抓撓著。
這是在……洗頭。
對了,她之前說她好幾天沒洗頭……
忽的感覺有冰涼絲滑的東西抹在了頭頂上,擡眼一看,看見的是賀蘭堯的手,那瑩白漂亮的指尖上有一團雪白的膏體,是公子鈺的得意之作,蘭香膏。原料是不同品種的蘭花混合,香氣淺淡而不濃烈,頗爲好聞,洗浴後香氣許久不散,長期使用,肌膚愈發白嫩。拿來洗髮,髮絲也會柔順光滑。
依稀能看見自己額頭上有泡沫,快要滑落到眼角了。
下一刻,賀蘭堯的手闖入眼簾,將那泡沫抹開了以免滲入她的眼。
“閉上眼睛。”賀蘭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驚羽依言閉上了眼,享受這一刻的愜意。
這幾日的疲倦,似乎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阿堯,現在跟我說說,你這幾日是怎麼過來的。還有啊,你之前跟老狐貍去盜取十六鳳圖,這事兒你都沒來得及告訴我,那鳳圖還在你手上麼?”
“不在了。”賀蘭堯道,“在君祁攸手上。”
“什麼?怎麼會到了他那兒?”蘇驚羽頓時驚訝地轉過身。
“這其中的來龍去脈,聽我跟你慢慢道來,現在,轉過身,不然我怎麼給你洗頭髮?”賀蘭堯說著,將蘇驚羽的肩頭一扳,讓她轉回去。
接下里的時間裡,他便將落崖之後的事兒敘述了一遍。
當然,跳過了與君祁攸的一部分互相嘲諷的無意義對話。
“簡直可惡!這個混賬,虧我之前還感謝他!”蘇驚羽磨了磨牙,拿手掌拍打著水花泄氣,“這廝真的不能拿他當朋友,信不過,一點兒都不可靠!”
這次阿堯能順利脫身,還真是多虧了有君清夜的相助。
“小羽毛,你也犯不著太大火氣。我落下懸崖未受重傷,已經太幸運,因此,上天總要從我這兒拿走點東西來作爲代價吧,你這麼想,便會覺得心裡平衡了。丟了十六鳳圖不要緊,你若是喜歡,咱們想個辦法再搶回來。”賀蘭堯悠然道。
“我倒也不是多稀罕那個寶藏,比起你的安危那都不算什麼,我只是氣不過。”蘇驚羽目光一沉,“他關著你的這筆賬,我一定要跟他算,搶了鳳圖也就罷了,畢竟我們也是盜來的,可他搶了東西還不放人,過分。”
“無妨,下次再收拾他。”賀蘭堯說著,伸手扣上了蘇驚羽的腰肢,到了她身前,“這幾日,我很想你。”
“我也是。”蘇驚羽擡起眼眸,迎上的是賀蘭堯的脣。
他伸手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幾個旋身帶著她到了水湖邊緣而後將她抵在了岸邊,鳳眸撞進她漂亮的星眸之中,他眸中劃過一絲笑意,隨後閉上了眼。
他傾身將她壓在岸邊,墨發從肩頭滑落散下,落在她的肩上,與她的烏髮交纏。
脣上的力道不輕不重,輾轉不息,愈發的纏綿悱惻。
……
洗浴過後,穿戴整齊,二人回到了屋子裡。
“阿堯,我們還有一個敵人尚未解決。”蘇驚羽道,“你可知道,那一日在懸崖刺殺我們的那羣人,是誰帶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