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怒也是情理之中的。”賀蘭堯不疾不徐道,“畢竟我們設這個局時沒有告知他,是我們欺瞞他在先,他若事後知道了發怒,我們無話可說。”
“要是告訴他我們的計劃,反而會搞砸,姓君那小子智商太低,隱瞞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倘若我們提前告訴他計劃,他能表現出那種怒火澎湃殺氣騰騰的神態麼?不能,他根本就不是演戲的料,我們只能隱瞞他,讓他將一切當做真實的,方能激起他的怒火,殺到他大哥那兒。”顧無歡挑了挑眉,“師侄,咱們要不要打個賭,他知道真相之後會不會暴跳如雷?”
“不賭。”賀蘭堯回答的乾脆利落,“讓一切順其自然便好。他若要來質問,我不會爲自己辯解,騙了就是騙了。”
“……”
這一頭二人說這話,另一頭,蘇驚羽君清夜正在回來的路上。
“小羽,咱們要快些回去,咱們越快,小十便越有希望。”
君清夜說著,快步奔向了不遠處拴在樹邊的馬兒。
“君清夜!”蘇驚羽忽然開口喚住了他。
“怎麼了?”君清夜轉回身,神色焦急,“小羽,你倒是快點兒啊!”
蘇驚羽望著他焦灼的模樣,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原本想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告訴他阿堯中毒一事只是一個局,可真到了要開口的時候,她也不知該怎麼說。
她素來口齒伶俐,此刻卻因爲內疚而詞窮了。
“小羽,你磨磨蹭蹭的作甚?”君清夜終於發現了蘇驚羽的異常,“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蘇驚羽頓了一頓,終究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君清夜,對不住。”
“什麼對不住?”君清夜一頭霧水,“爲何跟我說對不住?”
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恍然大悟,“是因爲我跟老哥決裂的事麼?我跟他斷絕來往了,從今往後我不是極樂樓的二公子,也就不能再享受原本的奢侈生活……其實你大可不必跟我致歉,是我自己要與他決裂的……”
“不是因爲這個。”蘇驚羽垂下了眸子,“是因爲我們騙了你,其實……其實阿堯他中毒一事是我們設的一個局,偷襲之人並不是你們極樂樓的人,那支飛鏢是君祁攸之前派人來送信用的那支,這一切只不是是我們在演戲罷了,只有你當真了。”
“演戲?”君清夜一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對,演戲,那個暗中偷襲的人其實是自己人,我們做這一切,是爲了給酒樓外你大哥安排的眼線看的。他目睹了這樣的過程,勢必會回去稟報君祁攸,只有這樣,才能讓君祁攸相信賀蘭堯真的中毒。”
君清夜一臉驚愕。
蘇驚羽繼續道:“君祁攸自然不會背這個黑鍋,他會爲自己申辯,而你不知我們是在演戲,你所表現出來憤怒是發自內心,你不願意聽他的申辯,勢必要跟他決裂,如此一來更加不會讓君祁攸懷疑這其中有詐。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會再有什麼玩樂的心思,他更在意的,是你要跟他決裂這事,我們設的這個局,賭的就是君祁攸對你的親情有幾分。”
君清夜無言。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蘇驚羽所言。
所以事實就是:小十在演戲,小羽在演戲,偷襲之人也是做戲,從頭到尾,只有自己當真了。
“是我對不住你。”蘇驚羽的聲線傳入耳膜,“並不想隱瞞你,只是,若是告訴你了,計劃就無法進行了,君祁攸那一方人多勢衆,石洞裡又機關重重,我們若是硬闖石洞沒有勝算,只能智取,你是君祁攸的親弟弟,勢必能影響他的情緒,當你說出要與他決裂的話時,我相信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他給我們製造麻煩,我便也要他得到教訓,整件事情,我唯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了,你若要打要罵,我絕無怨言,這件事是我自私,我不會爲自己辯解,我……”
“不用說了!”君清夜打斷她的話,脣角揚起一絲自嘲的弧度,“我那麼全心全意地幫助你們,無怨無悔,到頭來你們卻將我如此戲耍!這個局說白了不就是利用我麼?只有我一人心急,你們都只是在做戲,你們這羣騙子……騙子!”
蘇驚羽:“……”
認識君清夜以來,他還是頭一次對她如此嚴厲冷酷。
蘇驚羽垂眸不語。
會不會因爲這件事,失去這個朋友?
蘇驚羽心下自責,此刻甚至不敢迎視君清夜的目光。
然而,也正是因爲她垂著眼,她纔沒看見君清夜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得逞笑意。
“你們如此欺騙我,對得起我的一番真心麼?”君清夜繼續數落著蘇驚羽,“是不是我說要當備胎,你們就真的拿我隨意戲耍,不顧我的心情?我雖是個備胎,但我也有尊嚴與驕傲,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我麼?!”
蘇驚羽不語。
她原本也沒打算爲自己狡辯,騙了就是騙了。
“換成從前,敢欺騙我君清夜的人,我絕不會讓他有好下場,但如今,欺騙我的卻是我在意的人,我也不會選擇傷害你們,你們的欺騙和利用,算是讓我清醒了。”君清夜說著,將手中的錦盒塞給蘇驚羽,“從今往後,分道揚鑣吧,我就當從沒認識過你們,天涯海角,總有其他的美人等著我去採擷,後會無期!”
他的語氣頗爲冷硬,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
蘇驚羽緊緊握著手中的錦盒,望著君清夜離開的背影,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
這算是——決裂?
才和他大哥決裂了,又要與她決裂。
她早就設想過君清夜的反應,或許失落,或許發火,但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那句‘後會無期’。
她從沒把他當備胎,而是當成好友。
她不想欺騙他,只是爲了阿堯,她不得不欺騙。
如今他要離開,她自然沒有臉皮留他。
或許離開也好,忘了他和阿堯,他可以找到真正他喜歡並且喜歡他的人。
這樣也好。
君清夜,對不起。
君清夜,願你安好。
……
與此同時,君清夜已經邁出了好幾步,沒有聽見蘇驚羽開口挽留,只覺得疑惑極了。
怎麼不挽留?怎麼不挽留?怎麼不挽留!
竟然不挽留,竟然不挽留,竟然——
不!挽!留!
君清夜頓住了腳步。
太失策了。
小羽難得跟他低聲下氣地說好話,他便得寸進尺了些,耍脾氣要走,卻沒料到竟然得不到一句挽留的話。
君清夜轉過身,看到的只是蘇驚羽的背影。
蘇驚羽真的不挽留他,而是默默的轉身離開,與他相背而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蘇驚羽正失落地走著,卻沒料到身後倏然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正對上一張苦哈哈的臉。
“小羽,你居然不挽留我,任由我走,你居然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你居然……”
剩下的話君清夜沒說,意思卻已經表達了。
千言萬語只有一句話——
爲何不挽留?!
蘇驚羽風中凌亂。
上一刻心情還是低落的,因爲生命中少了一個好友,這一刻卻被君清夜弄的哭笑不得。
聰明如她怎麼會不明白君清夜的意思。
這廝方纔對她一通數落,後會無期這樣的話都放出來了,之後又大步流星地離開,背影看上去那麼決絕,其實只是……做戲。
沒準他一邊走一邊心中想:快挽留我快挽留我……
而她的不挽留,成功地逼急了他,他便又返身回來了。
“小羽,你就那麼討厭我麼?”君清夜繃著一張苦瓜臉,“是不是我走了你就開心了,再也不會有人煩你了……”
“我不是討厭你。”蘇驚羽又是無奈又是想笑,“不挽留你是爲你好,你都說了後會無期,我哪有臉面再留你?你要離開是你的自由,天涯何處無芳草?離開我們去尋找更好的歸宿難道不對?你若是能找到一真心人,我又何必留你?不喜歡一個人,就不應該將他留在身邊給他希望,相識了這麼久,我拿你當好友,但我的心太小,只能裝下阿堯一個,故而,我怎麼會挽留你呢?”
“我不管,這件事情是你們對不起我!”君清夜咬了咬脣,“是你們對不住我,你們就要彌補我!你們更加不能趕我走,趕我走就是沒良心,你們欺瞞我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欠我一個大人情,必須還!”
“是是是我欠你的,我們欠你人情可大了。”蘇驚羽脣角一抹無奈的笑意,“那麼請問,你要我們怎麼還?”
蘇驚羽雖然神色無奈,但心情已經輕鬆了不少。
君清夜此舉,表明了是原諒他們對他的欺騙了。
“還沒想到,想好了我會告訴你們的。”君清夜道,“在我想好之前,你們不能趕我離開,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剝奪我喜歡你的權利,你們就當是路上多帶個人玩還不成麼?我所求當真不多,能常常與你們玩樂,就很心滿意足了,離開了你們,我上哪去看美人?一個個都不能入我眼,看不到美人,我會活不下去!你趕我走,等同於將我推向地獄。”
蘇驚羽:“……”
她從不知道,君清夜的口才竟也是這麼好的,狡辯的功夫一流。
爲美人生爲美人死爲美人奮鬥一輩子。
“剛纔我數落你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我纔不生氣呢。”君清夜這會兒又眉開眼笑了,“小十沒中毒我高興地都要上天了,哪會生氣?我寧可被你們騙一騙,也不願意他真的出事,我是很分得清得失的!小羽,我剛纔狠心罵你,你是不是當真了?你看,我的演技也很好的,演戲完全沒有問題,連你都被我騙了,下次再有這種事,可別瞞我。”
蘇驚羽擡手揉了揉眉心。
她真是瘋了纔會相信這怪胎真的生氣了。
她那會兒正內疚著,君清夜對著她數落一番,她自然全當真了,原來……他也是騙她。
這算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君清夜這是騙回來了。
“算我怕了你了。”蘇驚羽悠悠嘆息一聲,“不過,你大哥他這回是真冤枉,雖然我看他很不順眼,但我要說句實話,他對你是真的好,今日多虧了你出面刺激他,他纔將青蓮還回來,當你說出要與他斷絕關係的話時,我看的很清楚,他眼中的驚訝,憤怒,他是挺在乎你這個弟弟的,找個時間,你還是與他和好吧,畢竟是骨肉至親。”
“這個不急,讓他難受去吧,誰讓他使壞的。”君清夜雙手環胸,不鹹不淡道,“雖然小十中毒這事與他無關,但他扣著青蓮不還,這就是他的不對了,他禍害別人可以,禍害你們我可不允許,等我何時心情好了再找他吧,現在我們回酒樓去吧。”
君清夜說完,朗聲一笑,邁出了步子。
蘇驚羽挑了挑眉,跟上。
二人回到酒樓的時候,賀蘭堯等人正坐在酒樓大堂裡喝茶。
“驚羽姐姐回來了!”烏啼坐著的位子正對著酒樓大門,眼尖的他第一個看見了蘇驚羽的身影,頓時叫了一聲。
賀蘭堯轉過頭,眼見著蘇驚羽踏入酒樓,脣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二哥,你回來了!”君清夜才跨國門檻,便見君聽奔上前來,冷哼道,“二哥,我們都被他們騙了,寧王他根本沒有中毒,他們一夥人都在做戲,虧我還火急火燎地滿街找神醫,敢情神醫就是那個偷襲的人,裝的還真像呢,害我們白擔心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君清夜伸手敲了一下君聽的頭,“凡事別太較真,做人寬容一些,人沒事最重要,被騙一騙又有什麼要緊的?莫非你還希望這一切是真的?當我得知真相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但更多的是慶幸,我慶幸這只是一個局,小聽啊,做人要寬容一些,不要太小心眼了。”
君聽呆愣地望著君清夜,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凡事別太較真,做人寬容一些……
他是得有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少裝菩薩心了!”君聽一臉鄙夷,“倘若今日欺騙你的人不是他們,現在恐怕都讓你剁成泥了吧?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你,跟我裝什麼好人?”
君清夜挑了挑眉,懶得反駁。
“你都告訴他了?”賀蘭堯眼見著蘇驚羽走近,淡笑著問道。
“嗯,回來的路上說了。”蘇驚羽將手中的錦盒交給賀蘭堯,“他竟沒有生氣,或者說……在他看來,我們沒事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他並不在乎。”
“我們的確欠了他不小的人情。”賀蘭堯接過了裝著青蓮錦盒,低聲道,“回國之後,我會託人幫他找美人,美到驚爲天人的那種,送給他當媳婦,如此一來他也不會總跟著我們。”
“那敢情好。”蘇驚羽伸手摩痧著下頜,“就怕不好找,他有多挑剔,你我都知道。”
找美人,簡單。
美貌能及賀蘭堯的,難。
她忽然想起,阿堯是出雲國第一美男,那麼第一美女呢?似乎還沒聽說過。
何時帝都的人們能評出個第一美女就好了,能讓君清夜轉移了目標。
“阿堯,我們先上樓去找師叔。”蘇驚羽說到這兒,眸中的笑意加深,“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走。”
說著,她牽起賀蘭堯的手朝樓上奔去。
到了顧無歡的房門口,門是敞著的,顧無歡正倚靠在窗口翻閱醫書,聽到腳步聲走近,頭也未擡,“回來了?”
蘇驚羽笑道:“師叔,這一回,我們想必不會失望了!”
說著,她走到顧無歡身前,將手中的錦盒遞給他。
顧無歡接過了錦盒,打了開,擱在了桌子上,伸手去揭開桌子中央的茶碗蓋。
茶碗裡裝著的是鑑定青蓮真假的寒毒,已經有兩株假青蓮在這裡頭原形畢露。
顧無歡將青蓮拾起,浸在了茶碗中的液體裡。
蘇驚羽目不轉睛地盯著。
蓮花沒有任何顏色變化,沒有半點兒要枯萎的跡象。
蘇驚羽欣喜若狂。
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再等等。”顧無歡道,“一刻鐘之內若是還沒有任何變化,不用懷疑直接吃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蓮花依舊沒有變化。
“阿堯,我們終於成功了,總算是如願了!”蘇驚羽絲毫不顧忌旁邊還有人,一把抱住了賀蘭堯,“太好了,太好了……”
時間又過去了片刻,顧無歡終於篤定地給出了結論,“這一株,貨真價實。”
然而,他的話音才落下,酒樓外頭倏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蘇驚羽擰了擰眉頭,邁步到了窗邊,往下看,這一看,頓時眉頭大皺。
古月家的那兩兄妹,帶著大部隊來包圍酒樓了。
不用說,他們必定是發現青蓮失竊了,來算賬的。
蘇驚羽脣角揚起一絲冷笑。
這個時候纔來,不覺得太遲了麼?
蘇驚羽轉身走回了桌邊,拿起碗中的青蓮,另一隻手鉗住了賀蘭堯的下巴,不由分說往他口中塞,“這東西得到了你肚子裡我才放心,給我吃,吃!嚥下去!”
蘇驚羽的動作頗爲野蠻,賀蘭堯被噎地上下不接下氣。
“來,喝口茶。”蘇驚羽見他吞嚥困難,一把抄起了桌子上的茶壺往他口中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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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好了,這次是真的得手了~
清夜: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居然不挽留我,重要的事說八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