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吧。
兩個字, 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傭兵這行朝不保夕,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是自己的死期。什麼樣的傷勢沒有見過?
這種情況就應該把腐爛的肉直接挖下來。
更何況鹿婆娑自制的解毒丸已經不管用了。
婆娑從懷裡摸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她也沒有多話, 只是抿緊了嘴, 手上動作乾淨又利落。不一會兒就把腐肉剔了個一乾二淨。
然後她拿出一卷新的繃帶, 把自己的藥丸碾碎了, 抹在傷口上重新包紮起來。
“這的水不乾淨, 咬你的那種小型水生魔獸只怕也有毒,我的藥對那些毒沒有作用,但是防止感染應該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你得祈禱自己不要發燒, 我留下的水不多了,要是發起燒來脫水就很難辦了。”
“……老子體質好著呢, 小娘皮就是沒事兒傷春悲秋的。”
“……”
“有發現。”溫如故的聲音插了進來。
婆娑放下多里爾過去, 看見他的手指正在撫摸著牆壁上的紋路。
“這裡明顯是一個連接處。”
那是一條狹小的縫隙。肉眼幾乎看不清楚, 隱藏在暗色系的牆壁花紋當中更是不引人注目。
婆娑對他口中的“明顯”不敢茍同,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眼神真是好使。
“現在怎麼辦?暴力破開嗎?”
溫如故搖搖頭, 耳朵趴在牆壁上聽了一會兒。
“有水的聲音。”
水流聲音還很急,只怕這面牆壁破開,便會有無數的水涌進來,到時候如果躲避不及時。或者找不到安身之地,很有可能會被淹死。
更何況……
多里爾的傷口已經不能再沾水了。
“我們得找一個破壞起來不會聲勢太大的暗門, 起碼要有一定的應變時間, 或者高處有能容納我們的地方也可以。”
然而這座古堡當中並沒有類似的設置。
不過要說高處嗎……
“吊燈呢?要是找三個吊燈能容納我們的體重的話, 是不是可以有一定的反應時間?”
溫如故想了想:“那我們三個人勢必要分開很遠的距離, 你沒有發現嗎?這裡的吊燈都離得很遠。如果只是兩個人的話, 兩個吊燈之間的距離還差不多,但是三個吊燈之間的距離太長了, 繩子不夠長,行動也不方便。”
兩個吊燈:“那如果我和多里爾在一個吊燈上,你一個人獨自在另一個吊燈上呢?他受著傷多一個人比較好反應,我體重輕一點,和他一塊剛剛好。”
溫如故仔細思考這種可能性,其實只要吊燈撐得住體重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行。
然而他們兩個人雖然極力在爲多里爾著想,他卻並不領情。
“老子自己一個人可以,纔不要那小娘皮帶著。”
“……”
婆娑已經懶得吐槽這個人沒有集體榮譽感的事情了。不說你那詭異的彆扭,就說你那傷,你自己一個人能動?
於是……
當多里爾和溫如故在同一個吊燈上面搖搖欲墜的時候,婆娑竟然詭異的有一種寂寞的感覺。
溫如故舉起手中的軍器:“準備好了嗎?”
大家點頭,然後一瞬間,爆炸引起的暴風將吊燈往後吹起,那面牆被爆破成功裡面堵塞的積水直接往外噴涌。
婆娑眼睛尖,一下子看到對面牆那邊一個高高的臺子。藉著吊燈的後座力往前蹬伸。人就穩穩地落到臺子上了。
她正回頭想召喚那兩個人。卻聽見那個吊燈與牆壁連接處發出了一聲極度不祥的聲音——
繩子斷裂了!
溫如故反應快,他一瞬間拋出一個鉤爪。那鉤爪緊緊的抓住另一座吊燈。他整個人則瞬間大頭朝下用腳緊緊的勾住繩子。上身猛的一發力就把往下掉的多里爾給拽住了。
但與此同時,承載他們重量的那座新的吊燈則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婆娑二話不說,直接掏出一個繩子,緊緊的拽住多里爾的腳。腰部一個用力,大喝一聲:“如故鬆手!”
溫如故早在她把繩子甩過的那一刻,便洞悉了她的想法,十分配合的鬆了手。多里爾瞬間變被婆娑給拽過來了。
溫如故一看,拆下勾爪,往那邊一甩。一個跳躍便過去了。
“沒事吧?”
“……可能有事。”
兩個人面色凝重的看向多里爾。
他剛剛纔被包紮好的傷口,不知何時涌出大量鮮血。那個出血量實在是不正常。畢竟婆娑用的藥不但消炎而且止血,但這種快把衣料染透的出血量實在是嚇到了婆娑。
“……看起來不是我的藥不管用,而是咬你的那個東西太邪門。你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多里爾擡起頭,沉默一會兒:“特別好。”
如果不是婆娑說,他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流了這麼多血。
婆娑表情更加嚴肅:他要是眩暈噁心都可以理解,但如果‘特別好’就麻煩大了。
這意味著那種毒素是在以透支他的生命爲代價在保持他身體的清醒。
婆娑努力的翻找卻實在找不到能夠對癥的藥。最後只能翻出幾粒補氣血的藥給他嚥下去。
這麼大的出血量,如果不能抑制就只能補給。但還是治標不治本,如果不能把出血緩下來,死亡只是時間的問題。
最可怕的是:暗處的惡魔還沒有發動攻擊。
這意味著它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要不斷的放出那種小型水生魔獸,就能讓這裡的人全軍覆沒。
多里爾的傷口沒有藥可以醫,但婆娑好歹想起了抑制出血,還可以用縫補傷口的辦法。
只是這裡沒有什麼像樣的針,在縫合過程中沒少讓多里爾受罪,不過血倒是肉眼可見的少了下去。
溫如故肩負起了揹著多里爾的任務,婆娑則拿著那隻迴音海螺,三個人繼續尋找出路。
婆娑心裡暗暗生疑,按理來說這麼近的古堡這麼大的噪音,除非他們聾了,否則怎麼也該給點回音的。
哪怕他們喊不了多大分貝,總還是可以敲擊的吧。
然而這一路沉默的可怕,彷彿只有他們這裡纔有聲音。
就像是……
道爾和迪索對視一眼。
被整個包裹起來,完全封閉住了。
長歌慘白著臉,原本沒有血色的脣,這時也隱隱透出些血液。
那是在和‘它’鬥爭中,被打出的內傷。
‘它’是什麼暫時沒有定論,誰也沒有看到他的真身,‘它’只是不斷利用這空間對他們進行攻擊。
他們之前還在想,爲什麼他們這邊發的聲音完全不能傳到外面去,然而直到溫如顧他們三個人從面前經過,他們才意識到。
不止聽不見,也不能被人看到。
被包裹進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面了。
“這下怎麼辦?想引起他們的注意都沒辦法!”
“咳。到……那女孩旁邊去。”
衆人一愣。
“長、長歌哥哥……”菲拉震驚欣喜又複雜的看著他。
男聲有些沙啞,像是很長時間沒有好好說過話一樣,但是能依稀聽出是很好聽的聲音。
空間系不常說話的半妖這樣講,肯定是發現了他們都沒有發現的細節。
道爾咬咬牙,走在前面,但是——
果然沒走兩步,那暗處的攻擊又開始了。
長歌二話不說,發動起了空間切割的技能。
這一招像是及其耗費他的體力一樣,每一次動作都會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是蒼白瘦弱的男生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在扛下每一次的攻擊中都堅定的向前走。
衆人不敢怠慢,菲拉豎起獸瞳,在長歌將攻擊包裹住的同時,引發雷柱,狠狠的劈在那虛無的空間之中。
眼看衆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然而——
包裹住他們的那層暗金色的薄膜忽然一動——
前功盡棄。
衆人像是被放在塑料袋往後拖拽一樣,瞬間又扯開了十幾米。
迪索眼裡差點出現崩潰的神色:“發動攻擊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怪物?在耍我們嗎?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長歌不語,在對方發動下一個攻擊的時候,他忽然放棄了防禦,整個人出現了獸化的狀態。
耳朵也豎起,尾巴也長出,尖利的爪牙也冒出來。
然後他伸手,觸摸到那暗金色的壁障,雙手一用力——
硬生生的將這個空間撕出了一道裂縫。
然後,一道雷響,劈天裂地!
婆娑回頭,驚道:“那是什麼?”
虛空之中突然有雷電交加,火花瀰漫。硬生生照的整個暗沉的古堡變得明亮起來。
溫如故揹著多里爾,一回頭,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多里爾奇道:“看來這個隱藏起來的惡魔很有兩下子呀,能搞水屬暗屬性還會霹雷,不過話說它想要劈人怎麼不劈準點兒?往空地上有什麼好劈的?”
婆娑皺著眉頭,忽然道:“只怕不是它動的手。”
“嗯,小娘皮,你說什——”
多里爾忽然說不出話來。
那個小姑娘在笑。
笑容平和且——詭異陌生。
‘婆娑’道:“不要怕,這些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
那言語太過篤定,仿若審判,四周人一時茫然不解。
深淵處,卻有一道聲音在蠱惑著。
‘你看吧,那僞善的嘴臉,不想撕毀她嗎?’
‘去破壞吧……’
‘去吞噬吧……’
‘讓真實迴歸到你的懷抱當中……’
深淵處,一道目光注視著那女孩。
……臉上太過陌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