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婆娑腳下飛快, 眼底忽有溼潤。

她被那女人攔住了。

被那個她曾經利用過的，在紅燈區生活過的苦命女人給攔住了。

“你衝不出去的，”她說“你們的事情在sp區傳遍了, 我也多少知道一點。他是你半斤八兩的對手, 他還擁有那麼多的幫手, 你衝不出去的。”

婆娑當然知道。但是拼命的話還有一線機會, 什麼都不做的話, 只能等死了。

女人卻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光華離開城門口，如果他離開城門口, 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夠離開？”

“……九成，可是, 是什麼辦法？”

她心裡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感覺。

女人笑了笑, 笑容平靜漂亮, 甚至帶著一份聖潔。

“偷龍轉鳳，聲東擊西。”

婆娑笑不出來。“他認得你, 你幫我壞過他的事，他會記恨你的，你要是這麼做，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女人平靜的脫下自己的衣服，並示意她也脫下。

“咱們兩個把衣服換了, 這麼黑, 只要我能幫你多拖延一點時間, 你趁亂離開就好了。”

婆娑沒脫, “你有辦法逃嗎？你把追兵吸引到你那裡, 你能逃得掉嗎？”

女人搖搖頭。婆娑正要說話，卻被她打斷了。

“其實你沒有必要愧疚的, 之前你做的就挺好的，再利用我一次吧，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怎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她是要去赴死啊……怎麼還能笑的那麼漂亮，那麼幹淨？

婆娑在發現她心意已定之後，就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不會愚蠢的表現自己的不捨，浪費她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所以她只有全力的奔跑著，她腳步輕盈利落。

但卻揹負了此生最沉重的罪孽。

很久之後，她在另一個人的臉上，也看見了同樣乾淨的笑容。那時她才明白，那是欣然赴死的笑容。

*

耗子不在藏在她的衣服裡面。而是坐在她的肩膀上，兩隻小小的爪子緊緊的拽著她的領子，一身的肥肉因爲她的急速奔跑而向後甩動。

他帶著鬍鬚的鼻子動了動“不妙啊，後面有人追了上來，速度不慢呢。”

婆娑叛逃出sp區，邊緣城因爲光華坐鎮也不能再回去，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個阿薩克臨走前跟她說的異能區，可她不識路，於是耗子就充當她的導遊。

異能區需要橫穿梵也塞沙漠，但如果後面追兵緊追不捨的話，梵也塞沙漠就明顯不適合逃跑了。

婆娑眼神一閃，道“回魔獸森林！那是你的地盤，他們進不來吧？”

耗子明顯一愣，隨即眼裡透出喜色來。“說的對呀，那裡有我控制，要是他不識相，我的子民一定會咬死他們的！”

一人一鼠，不再耽擱。

發現她們的意圖之後，後面的追兵追殺得越來越瘋狂了。婆娑跑得快，但是後面的人也不慢，很快距離就一點一點的縮小著。

等進入射程，後面的箭弩就開始連續不斷的發射。婆娑幾個連滾，避開射下來的箭。眼裡突然紅光一閃。腿部幾個用力的大跳，就又把距離拉開。

那耗子鼻子嗅了嗅，像是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不安的看了她一眼。

婆娑倒是沒有注意，眼見魔獸森林近在眼前，眼裡透出喜色來。

正要一腳踏進去，危機感突然上升，一陣寒毛倒豎，腳尖輕點，向旁邊避開。

就看見先前她站的地方，一根長矛立著，若是避的再晚一點，只怕要被穿了腸子。

婆娑心裡一陣後怕。轉回頭就看見光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嘖。”

跑的真快。

同時心裡面涌起一股不安。

那女人……

像是故意給她添堵一樣。光華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人緣這麼好，那個女人幫了你一次，居然還能幫第二次。你猜猜跟我作對她的下場是什麼？”

婆娑閉了閉眼，心裡面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故意的，一字一句的道。

“那女人被我賞給了弟兄們，現在估計在享福呢……”

婆娑恨了他一眼，不要命的往魔獸森林裡衝。

光華眼神一暗，魔獸森林中毒霧橫行，魔獸遍地，她居然敢一腳踏進去。

他不知道婆娑身上有獸王，只當這是她寧死不屈的態度。

但是她敢進去，他卻不行。

伸手就去攔。婆娑若是和他打，必定會被他纏住。乾脆放棄攻擊，只防守。眼看離障氣區越來越近，竟然連防守也不做了。拼著受了他一掌，藉著那一掌的推力，硬生生摔進去。

光華連忙掃開那樹叢去看，眼睜睜見著摔進去的姑娘，不見了。

婆娑被九條大蛇拖著，身上被泥塊兒樹枝刮出來的細小的傷痕也不顧。緊緊抿著脣，不讓血流出來。

蛇忽然停下來，她還沒來得及擡頭去看一眼。就被什麼動物叼著領子提起來，然後甩上它的背。

仔細一看，是隻老虎，腳步飛快。

眼看已經快接近魔獸森林內部。婆娑終於沒忍住，一口鮮血噴出來。

光華下手無比的狠，這掌拍下來，五臟六腑都狠狠的疼著。

耗子有點兒擔心的看著她“我說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我們先在魔獸森林裡面呆著，等你的傷治好了再離開？”

婆娑咳出血來“咳咳、不、不行。魔獸森林的食物我吃不了，而且你忘了嗎，我要是待在這裡面，時間太久的話會變成魔獸的。”

耗子一愣，吶吶不得言。

老虎的速度飛快。魔獸森林和梵也塞沙漠又是相連的。只要避開追兵，遠離sp區和邊緣城，這條性命就算保住了。

只是……

耗子看著一路從她嘴裡面滲出來的鮮血有些擔心。這樣下去絕對會掛掉的吧……

魔獸森林和梵也塞沙漠相連處，婆娑從老虎背上爬下來，咳了咳，看著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漠嘆息了一聲，忽然一伸手。

“吧嗒”一聲。

耗子本來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忽然那雙豆大的眼慢慢的睜大。

那個鎖住它害他不得自由的黑色項圈被她摘下來了。

“對不起啊，困住你這麼久，我自身難保啦，把你送回魔獸森林，或許是我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啦。”她忽然笑了笑，“這些日子多虧了有你陪著，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耗子沒出聲，眼裡神色不停變幻。

“我把自由還給你，魔獸森林的王，記住下一回不要再被人捉到了。”

耗子憋出一聲切“也只有你這種女人會膽大包天的抓魔獸森林的王當寵物吧！”

婆娑咳了咳，揮了揮手，沒說道別，一步一步離開耗子的視線，直到再也看不見。

*

耗子回到久違的王座上。他的臣民嚮往常那樣對他行禮。這是獸王最大的榮耀。但今天他看著這些臣民，卻不像往日那麼開心。

誠如那個女孩所說，那些日子都是它在陪伴著她。

人類的爾虞我詐他不懂，但是也能感覺到危險。

那女孩在飄搖的風雨裡，努力的尋找一個支點，試圖支撐著自己的重量。

笨拙卻努力。

他忽然一陣煩躁。兩隻爪子捂在臉上一陣發泄。然後像一隻鼠肉炮彈一樣飛竄出去。

它畢竟是魔獸森林的王，解開契約令的束縛之後能力迴歸，體型像是增大了一些，後背也展開了一對羽翼。

它是知道婆娑的目的地的。飛得高就望得遠，順著那個方向一直尋找，果然沒有多久，就看到一個人躺在沙漠裡不省人事。

它鬆了一口氣，飛到她身邊停下。那男人下手絕不會輕。可她現在偏偏無處可去，這一身的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想要救她不是沒有辦法，只是……

它忍不住看了眼那個黑色的契約環。

它好不容易纔迴歸自由身的。

但是看著她的血慢慢凝固成黑塊兒，它還是嘆了一口氣。

然後它咬破她的手指，看著血滲出來，又咬破自己的，把鮮血合在一起，默唸著什麼咒語。

然後它的額頭忽然亮起一道光輪。

它呼出一口氣，魔獸的強大魔力自動修復起她的身體。

這就是它的辦法。

命約獸是可以爲主人療傷的。

只是這樣一來它就徹底失去自由身了。

修復一直持續到晚上，光華打的那掌其實已經修復的差不多了，但是這個女孩的身體狀況很奇怪。

它也說不上哪裡奇怪，但就是不正常。

眼看著天也漸漸黑了下來，耗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停下了療傷。

它得抓緊時間回覆一下魔力，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躺在沙漠裡面。

但是回覆還沒有進行多少分鐘。它耳朵忽然一動。

有人在沙漠間移動，是什麼人？敵人還是陌生人？

魔力回覆不足，還不夠帶著她逃跑。他想了想，把身體藏在她衣服裡。

那個人像是趕著一輛車，天都晚了他也不找個地方休息，然後他像是發現了婆娑一樣，愣了愣，然後趕著車到婆娑跟前。

耗子露出一雙眼去看他，沒見過的人，這身打扮像是賞金獵人，它沒輕舉妄動。

那人蹲下來，把糊在婆娑臉上的頭髮撥拉開，然後一愣。

他慢慢的吐出一口氣，稍微檢查了一下婆娑的傷勢，然後把她帶到他的車上，然後把車換了個方向趕，駝鈴聲清晰。

耗子見他不像有什麼壞心眼的樣子才慢慢放鬆警惕，然後繼續回覆自己的魔力。

黑夜裡，婆娑的手指因爲疼痛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平靜，天空的顏色雖然不吉，但是有經驗的人總是能判斷出第二天的晴雨。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啊。”

那趕車人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