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呆在這。”浮圖又吞下一大口酒液,滿足的舔舔脣“這裡雖然與世隔絕,但總還是比外面強的。你看, 你都不用付出什麼, 就有免費的食物供著你。比外面要安全許多吧。”
婆娑眨眨眼, 茫然的看著他的臉, 努力的消化這話的意思。
但是——
不對勁。
她撓撓頭,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想著逃?”這會兒她又像是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但這話讓浮圖背後一陣冷汗“你說什麼?”她怎麼知道的!她到底醉沒醉?是套話還是……“你現在是清醒的麼?”
婆娑不回答他, 還是傻乎乎的樣子“你讓我待在這裡,自己卻想著跑, 這不是很矛盾的麼?”
浮圖火紅的眼盯著她, 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破綻來。
他不說話, 婆娑就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等著他的回答,老實本分的讓人迷惑。
浮圖肩膀放鬆下來, 大大咧咧一笑,彷彿方纔的緊張對峙都是錯覺。
“跑有什麼不對的麼?”
婆娑慢半拍的睜大眼。
誒?
“說到底,芮黎那個女人是把老子當成囚犯一樣鎖起來,固然有那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奇葩,但是老子不願意。”他腿叉的很大, 很土匪“老子不願意和那女人低頭, 別說是這樣試圖將我踩到泥土裡, 就是美酒美食的供著老子老子都不願意, 跑有什麼不對的?”
婆娑皺著眉, 酒精讓她口齒不是很伶俐,但她還是努力的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並試圖用語言表達出來。
“可、可是,在外面……你或許會更加危險,爲什麼、不妥協呢?”
浮圖嗤笑一聲,妥協?憑這些束縛著他的鐵鏈?還是故意縮減分量的糧食?
“那你妥協了麼?”他冷冷的看著鹿婆娑“妥協在這裡的富麗堂皇?妥協給這裡看似平靜的安逸?小姑娘,你眼裡的不甘心,你自己可曾看的清楚?”
婆娑的眼睛一點點的睜圓了。
——不甘心……麼?
浮圖把酒壺在嘴裡倒了倒,發現已經空了,遺憾的咂咂嘴。
“外面的確危險的多,但是有一點和這裡是一樣的,這裡,和那裡,都是囚牢。”
婆娑眼神迷離,不解其義。
浮圖冷笑一聲“那裡的牢籠,是造物主製造出來的,供人居住的疆界,看似每個人都是自由的,但所踏足的每一片土地,都超不出造物主的掌控;那裡的獄監是整個世界都在面臨的飢餓、災難、戰亂。每個人都被律法,道德束縛著,如果有試圖挑戰這個平衡的人,最後都會被抹殺。”
“而這裡的牢籠,是人定的。人規定了會來這裡的是什麼樣的人,規定了將由什麼人監管著這裡。而絕大多數來這裡的人已經打破了律法,律法和道德無法作爲束縛的時候,束縛著我們的又是什麼呢?”
婆娑眸光顫顫,像是無意識的跟著重複“是……什麼呢?”
紅髮紅眼的男人一嘆,嘆氣聲裡有著奇怪的惋惜“當那時,束縛著我們的,往往是我們自己。”他捂上自己的胸口“或者說,是複雜的人心。”
“人……心……”
卻還不等她想明白,那男人已經恢復一副吊兒郎當的德行,無趣的看著她“所以我的晚飯你打算什麼時候送來?”
“……額”
*
宿醉。
宿醉的後果就是頭痛,腦子四分五裂的感覺讓她很不好受。
耳朵裡有奇怪的嗡鳴,震顫著,讓她努力的甩甩頭試圖將那些聲音甩出去,但只是徒勞無功。
不知道是不是宿醉後遺癥,腦子裡除了嗡鳴好像還有誰的聲音。
“每個人都會累,那是正常的,這時候就好好給自己放個假,要是身體上的疲憊好好休整幾天,但要是精神上的疲憊就麻煩了。”
“誒?”這是她的聲音“麻、麻煩?”
“嗯。是什麼讓你覺得疲憊,成爲你精神上的囚牢的呢?”
“…………是,我的心?”
“這不還是能明白的麼!”那人似乎挺有成就感“知道什麼在束縛著你,逃出來就好了!”
“可……這裡都是銅牆鐵壁,怎麼、怎麼逃?”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鐵鏈雖然不一定是你自己鎖上的,但要打開,也可以靠自己。”
“…………越獄麼?”
“哈哈哈!你可以這麼理解!沒什麼不對的。”
“像……你一樣?”
“………………我真懷疑你是真醉假醉……但是,沒錯。你可以像我一樣。從自己的心裡面,逃出來。”
“……我累了。我要從我的心裡面越獄。”
*
婆娑揉了揉腦袋,任那陣尖銳的疼痛過去,浮圖還沒醒過來,後腦勺對著她,像平常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一樣,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
苦思無果,她也不在難爲自己可憐的腦細胞,收拾好一片狼藉,去取他們倆的早飯。
那條路並不讓人愉快,漆黑冰冷的很有壓抑感,耗子不知道從她衣服的什麼地方鑽出來,豆大的眼很是複雜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怎麼了?”
“嘁——”耗子這些日子跟著她在監獄裡,沒有小竈可開,糧食還是婆娑從牙縫裡省出來的,看著明顯瘦了一圈,以往那肥肥的肚子都沒在耷拉在她的肩膀上“沒什麼。只是有些意外。”
鹿婆娑昨晚喝醉了,但他還清醒著,那兩人的對話他自然都聽在耳朵裡。
——這兩個人都有趣的很啊……
那個火屬性的阿薩克,雖然是給她解惑,但話裡話外的洗腦都是在策反她。
而他的這個契約者就更有意思了,她可能不知道,他脖子上那個單向契約在宿體情緒有劇烈波動時,是可以解下來的。
但自始自終,契約沒有一點反應,只能說明她根本沒對那些話有任何的想法。
或者說,她早就有了堅定的想法,只是現有的條件還不夠解鎖她的行動罷了。
真是——可惜啊!
目前爲止唯一一個有希望解除契約的方法卻完全不管用……
但是。
它有些好奇。
醉成那個樣子卻不曾有一丁點遲疑的女人,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她在想什麼?想做什麼?它不知道。
但它卻有一種預感,這個女人或許要和整個世界背道而馳。
*
“聖愛迪爾教會那幫教徒是瘋子麼?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SP區來!”
漂亮的城主大人精緻的面孔扭曲著,一掃手就講桌子上的文件掃下來,紙片飛飛揚揚。
人妖又換了一身衣服,黑色的哥特蘿莉裝趁著詭異的妝容,卻好看的像是櫥櫃裡的洋娃娃。
他掃了一眼地上的文件,‘聖愛迪爾教會’幾個大字鮮明的晃眼。
他的高跟鞋似有意似無意般踩過那個文件,溫聲軟語得勸誡“阿黎不要太過在意了,終究是上不了檯面的蟻民,他們已經可憐到只能憑藉著精神寄託活下去了,我們又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呢?”
“我知道。”她當然也明白“但是誰了他們自信,覺得在我的領土上大放厥詞我也能容忍他們?”
請求芮黎城主爲了人民捐獻糧食?
一個毫無生產力的民辦組織,就想憑著幾句輕飄飄的話來獲得活下去的資本,何其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還真有那種愚蠢的人類會相信那是什麼將他們從苦海中解放的偉大組織!
除了給人洗腦,讓人對他們進行供養之外,他們做過什麼?
打著宗教名義的傳銷組織!
芮黎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一下,在睜開眼時已經平靜了許多。
“邊緣城內的礦石探索的如何了?”
“不是很好。”提到這個人妖的臉色不是很好“皇城區的混蛋仗著邊界線使勁找我們麻煩,礦石處理也強行多佔了一成,我們的人實在氣不過幹了一架,但是結果……”
芮黎周皺眉頭“他們的武力值這麼強麼?”
人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是還是搖搖頭“單論個人的實力的話,和咱們差不多,但是輸的這麼慘的原因是因爲他們手裡的武器。”
提到武器芮黎臉色就更查了,人妖從魔獸森林裡回來之後就跟她提過皇城區得新式武器,一旦他們真的攻過來,武器上的差距將會成爲他們致命的弱點。
“…………還是那種的?”
“那倒不是。他們手裡拿的武器要比格格木手裡的差一些,但是也不是我們能比得上的。”
芮黎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只是聲音裡帶著自嘲“當初帶著你逃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至少你還在那裡的話,現在應該能過的很幸福。”
人妖眉頭一皺就要反駁,芮黎就接著道“浮圖還沒妥協麼?”
人妖一愣,好半天才勉強的笑著“他是什麼性格您不是最清楚了麼?要真能那麼容易妥協就好了。”
芮黎長嘆一聲,聲音裡有些疲憊“聽說最近外面的人造人很不消停啊。”
她講的疲憊,人妖就知道她沒上心,只是想岔開話題,也不多提,隨口叉過去。
兩人聊啊聊的,不知怎麼聊到了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