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馬特奧縣的舊金山國際機場航站樓下機時，顧莫傑整個人都處在亢奮而昂揚的精神狀態下。

沒有舷窗的艙室，可以提供良好的休息。航行體驗非常平穩，哪怕在牀上再怎麼折騰，飛機也不可能跟著震動。顧莫傑是一覺睡到美國的，絲毫感受不到時差帶來的不適。

和兩年前來美國時相比，他已經是鳥槍換炮了。

777的二層商務艙有單獨的出艙舷梯，不會和普通遊客擠在一起。下來的時候，顧莫傑還可以感受到遠處有幾個記者——其實還是稱呼爲財經版狗仔比較合適——在那兒閃著閃光燈偷拍，哦不是明拍。

舷梯鋪了紅毯，遠處還停了一堆凱迪拉克高端款和雷克薩斯之類的車，谷歌公司的ceo拉里佩奇竟然也親自來接機了——顯然谷歌方面對於這次的談判非常期待。

顧莫傑私下裡打聽過，紅杉資本入股未遂後對初音下黑手這件事兒裡頭，谷歌並沒有直接摻和。但是對於這一運作的結果、即導致初音集團不得不讓一部分在美業務移交給美資公司控股這一事實，拉里佩奇顯然是樂見其成的。

拉里佩奇等人也沒想到，顧莫傑會做出出售部分業務股份這個選擇。畢竟若是換一個對自己信心不是很足的企業家，在這種局面下多半會選擇與紅杉資本茍合，談一個條件見好就收。

拉里佩奇作了個要熊抱一樣的誇張姿勢，像普希金一樣張開雙臂作擁抱大海狀，結果走到顧莫傑面前又促狹地一笑，雷聲大雨點小地改爲錘了顧莫傑一拳，然後握手：

“顧，你知道我們這兒的人都怎麼稱呼你麼——東方的扎克伯格。”

顧莫傑學著美國人那樣聳聳肩：“謝謝。我更希望將來你們稱呼扎克伯格爲西方的顧莫傑。目前看來他在個人資產這個角度似乎並沒有什麼優勢。”

他說得不快，但是吐字很清晰，再次來到美國。他的英語還沒有進入熱身狀態。

佩奇環顧左右幕僚，指著顧莫傑說：“啊哈——這傢伙自大的真不像是一箇中國人。”

“我當然是中國人。但是我首先是個互聯網圈子裡的混子，不是麼。硅谷隨便拉一條剛剛拿到風投的傢伙，都敢吹明年就要給員工分紅一億，我不跟上時代怎麼行呢。”

拉里佩奇沒和顧莫傑多扯這些廢話，轉而和顧莫傑一行的隨從稍微客套了幾句，他一眼看到費莉蘿在人羣裡，依稀記得這妹子好像兩年前見過——其實佩奇見過的顧莫傑隨行人員當然不會只有這一個，只不過只有費莉蘿是當初一起吃過飯聚過會的。所以印象自然比旁人更爲深刻。

“費小姐，想不到又見面了。這次生意談成之後，一定要邀請你們去聖克拉拉玩一圈，有個朋友在那裡有主題牧場。”

費莉蘿溫婉謙和地微笑著，辭謝了對方的邀請：“佩奇先生太客氣了，不過這次恐怕您找錯人了。這位陸小姐是初音公司的運營官，也是-顧的未婚妻。你要是隻邀請我和-顧赴約的話，恐怕不太好吧。”

主席、總統、總裁在英語裡面都是，甚至董事長也能用這個詞。這倒是省去了雙方聊天的時候“x總”/“x董”傻傻分不清楚的尷尬。費莉蘿用這個詞輕描淡寫地帶過，美國人絲毫沒有聽出半點醋意和生疏。又不容易著相。

陸文君在一旁，深感費姐待人接物真是滴水不漏，自己在這方面看來還需要下不少水磨工夫。才能跟上未婚夫的節奏，免得社交場合給對方丟臉。

工科的妹子，這方面終究不如文科生純熟。不過這也不是什麼技術活，小心謹慎，多體驗幾次，逼格氣場自然就上來了。

陸文君腦中還在轉著念頭，佩奇已經迎過來找她搭訕了。

“陸小姐真是年輕美麗，我可以恭維您的幸運麼。”

美國人說話很隨性，尤其在這種場合願意開一點小玩笑。陸文君正不知道如何應對，顧莫傑過來幫她解了圍。

“佩奇先生。您稱讚我未婚妻美貌，我很高興。但是您說她幸運，我不能接受——她並不是因爲幸運，才能嫁給我的，她有自己的實力——你見到你的老對手robin-lee的時候，總不會說他夫人mrs-馬幸運吧。”

李老闆和他的妻子馬dm是他們在紐約州留學的時候認識的，馬風和他妻子張y是也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中國的互聯網圈子裡，還是有不少茍富貴不相忘的好例子的，而且那些富豪的夫人本身學識和見識也都拿得出手，在丈夫創業的時候就已經頗有助力。

顧莫傑在佩奇稱讚陸文君的時候，直接打斷了對方對“幸運值”的讚美，顯然是把陸文君定格在了實力派的位置上，即使陸文君的才具做不了初音集團coo，將來做一個戰略運營方面的策劃顧問還是可以的。

“喔，顧，很抱歉我收回剛纔的話。我們邊走邊聊吧，明天再談正事兒。”

佩奇說著，引著顧莫傑一行上了谷歌公司準備的車隊。谷歌方面還是挺樸實的，給後面的初音顧問團準備了兩輛大房車，省去了弄一堆小車的麻煩。

顧莫傑拉著陸文君和費莉蘿上車，臨關車門之前，不忘回頭對佩奇說了句：“我開始相信你們說的‘美國的汽車工業快被日本人幹掉了’這個論調了——谷歌這樣的公司，居然都派出雷克薩斯這樣的車來接待貴賓。”

佩奇無奈聳肩：“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也沒辦法。底特律那幫慫蛋，已經快被自己的工人工會幹死了，我們纔不會傻到爲他們的工會福利買單對不。日本車就日本車好了，日本人願意把繁瑣的工廠環節做了，我們還省了一大堆環保評審。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美國地面上開的車，三分之二都是豐田的。”

“你們就不怕實體經濟完蛋？”

“這有什麼，前陣子我還聽蘋果喬布斯那老傢伙在扯，未來的美國汽車工業倒了最好，過幾年他就去和日本人合作做icar——他負責i，日本人負責car。”

歷史上第一代在2007年1月發佈、7月初發售，而如今才2006年5月底，距離喬布斯畫大餅都還有大半年時間。此刻的蘋果公司，還在靠其他半死不活的傳統業務撐著，喬布斯給圈內人的印象，也依然還只是一個頑強的、曾經輝煌又老而彌堅的嘴炮。

“美國人的工會真的這麼強大？汽車大亨的車都賣不出去了，美國政府還由著工會給工人加工資談福利？”等顧莫傑關上車門之後，陸文君略微好奇地問了一句。

顧莫傑心中還在想著自己的問題，沒有回過神來。費莉蘿便接過了話頭，給陸文君答疑解惑。

“美國這邊就是這樣的，說不定過幾年，美國有些傳統工業產業就會被自己的討好選民搞垮。別的不說，就說他們的航空公司好了——比如今天咱飛的航班，美聯航的。

上次來的時候，姑姑告訴我，說美聯航的工會爲了制約資方用從外面挖飛行員的辦法威脅本公司飛行員的要價地位，強行要求資方通過一項內部管理文件。確保凡是跳槽來的飛行員，不管原先飛行經驗實際是多少小時，都必須清零從零小時開始另行計算飛行工齡。

這樣一來，原先賺十幾萬甚至二十萬美元一年的資深飛行員，跳槽過來之後也只能重新從六萬多美元年薪開始從頭熬資歷。這種手段時間久了，美國的勞工競爭意識幾乎已經停擺，到處都是隨便請假都不怕解僱的懶漢。”

陸文君是第一次來美國，聽得暗暗咋舌。

顧莫傑回過神，只聽到自己的女人之間後面半段閒聊。

“我記得郭臺銘說過，如果美國人不要工會不講人-權，他立刻就把富士康搬到美國——就衝這一點，我就絕對不會當美國人，最多那張綠卡來去方便就好。

美國已經快墮落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了，哪裡還剩幾分狼性血腥。咱中國人只要個個都和夏爲的任先生那樣奮勇搏命，不出二十年，鐵定在很多核心科技領域幹翻美國人了。怕就怕我們這輩人將來也被這種思潮禍害了，耽於享樂不敢拼命。”

費莉蘿嬌嗔地掐了顧莫傑一把：“要不要說得這麼赤-裸-裸的，你這人真是大嘴。”

“沒辦法，我現在是資本家的角色嘛，只不過我不需要拼命的工人，我需要的是拼命的科研人員。而且最好是又拼命、又不論資排輩、人盡其用、跳槽還沒門檻的科研人員。跟美國人這種行業協會一大堆、入行門檻跳槽門檻一大堆的模式，遲早自己搞死自己。

我從來不追求沒有職稱的野路子工程師能爲我做出多少科研成就來，但是如果一個國家裡，那些野路子連作爲籌碼威脅一下有職稱有行業執業資格的人都做不到，那它的科研活力就快完蛋了。”

費莉蘿一副“到了外面不要說你認識我”的嫌棄表情：

“你這人要是活在美國，鐵定算是紅脖子白-右，深南七州那幫政客肯定很喜歡——比如南卡羅萊納那幫議員，前幾天就在叫囂，希望波音公司一旦忍受不了西雅圖的工會，就把總部或者工廠搬到南卡州去好了，南卡州保證波音在南卡的地盤上，想怎麼挑動工程師和研發人員狗咬狗血腥競爭，他們都不聞不問。”

“沒辦法，誰讓我這人就崇拜個人奮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