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有點兒意思。由商入學，由學入商，居然還能混到這樣……看來時代真是變了。”
邱院士陷入了深思當中，也不知內心在感慨些什麼。潘校長和蔡院長也不敢去打擾他，只是看他靜靜坐著，枯坐著相陪。過了好幾分鐘，邱院士才注意到氛圍的尷尬，轉開話題把情緒搪塞了過去。
顧莫傑也陪著解答了幾個問題，讓校長和院長對他更多了幾分瞭解。尤其是聽說顧莫傑不但主導寫了這兩個軟件，連初音網絡科技這個公司都是他幕後開的之後，看顧莫傑的眼光便更是不同了。
倒不是說做到潘校長這種級別的段數，還需要對商人諂媚，只是覺得自己門下有人才、心中欣慰罷了。
邱院士起身的時候，低聲嘆息了一句“後生可畏”，被蔡院長聽在耳中，心中更加堅定了說服顧莫傑轉專業的念頭。臨走，邱院士說希望明天去顧莫傑公司稍微轉轉看幾眼，顧莫傑欣然答應了。
校方自有人送邱院士去學校的酒店下榻。蔡院長趁著潘校長還在，當著校長的面喊住了顧莫傑。
“顧同學，剛纔我說的轉專業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顧莫傑誠懇地一笑，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蔡院長盛情，我實在感激得很。不過我如今一邊要做自己的研究和開發，怕課程跟不上——在法學院，我上學期還因爲缺課，掛了一科呢。轉專業的事情，只怕我不符合政策，搞特殊化就不好了。”
顧莫傑掛科、法學院有可能不放人，這一點蔡院長早就從學工處的秦輝那裡知道了。之所以此刻當著校長的面問這個問題。那就是問給校長聽的。
潘校長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果然上鉤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小蔡，你原來就瞭解過顧同學的成績麼？”
蔡院長趕緊陪笑著說：“瞭解過。畢竟我們院一些教授和顧同學也有些學術上的合作的，我們院對顧同學的情況一貫很關注。他大部分科目成績還是不錯的。但是因爲事情多，略微耽誤一些課業，那也是有的。”
這番話可謂滴水不漏，顯得數科院的學生工作做得實在到位。潘校長被這麼一引導，立刻進入了“我陷思”的狀態。
沉思良久，潘校長開口定調子了：
“對於有特殊才能的優秀人才，我們也應該因材施教、有教無類嘛。人總有專長，也有偏科。只要總體上有對社會做貢獻的潛力，咱就該去引導學生髮揮——不過既然這事兒涉及到法學院的原則，小蔡，我看你也不必糾結轉專業了，顧同學完全附和修雙學位的條件嘛。
你大不了就讓他繼續留在法學院，但是你給他擬定一個合理的學分考評規則，允許他在選修幾門最緊要的數科院基礎課之後，其他學分通過同類學術成果來湊嘛！只要總成果達到標準了，到時候就可以給雙學位，這也是符合政策的。”
顧莫傑萬沒想到。他爲了少上幾門課而演的戲，最後居然是這麼一個效果。他千方百計不想轉專業，最後卻被塞了雙重課業！坑爹啊有木有！
“我怕我完不成……”
六個字沒說完。蔡院長在桌子底下猛然拉了一下顧莫傑的衣袖，顧莫傑的話便戛然而止，變成了感謝校長的栽培。
潘校長不覺有異，微笑著走了。
蔡院長目送校長離開，才扯住顧莫傑，略微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交代了一句：“顧同學，你剛纔真是冒失了！雙學位啊，多好的條件，我要是不拉住你。難道你還想拒絕校長的好意不成？你難道不知道，輔修雙學位之後。將來要是進機關，那都是比照碩士畢業待遇的。”
“我又不需要找工作！我又不考公務員！我不需要體制給我碩士待遇啊！”顧莫傑心中如是咆哮。
與此同時。他嘴裡說出來的，則是另外一番話：“謝謝蔡院長爲我著想，我這不是怕到時候精力不濟，完成不了，辜負了校長和您的期望麼。”
“你這人……太實誠了！”蔡院長有些無語，顧左右而確認，見房間裡並無第三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你也不想想，校長親*代過的，誰會讓你過不了？我今天和你透個底，只要你願意輔修二專業，大二大三兩年，你每學期也就多一門數學課，把線代、概率、再挑兩門編程課給修了，其餘的專業課學分，我都準你用論文湊，這還不輕鬆？”
只要多上四門課，兩門數學課，兩門編程課，就可以拿到雙學位？
顧莫傑一聽這個條件，頓時動心了。
他沒想到蔡院長居然有這麼大的自由裁量權，也沒想到堂堂院長會這麼仗義。他原先終究還是把大學想得太聖潔了，總覺得有些東西不可能有後門，他也就懶得找了。
“蔡院長……您……您這麼……多不好意思。”顧莫傑居然羞赧地撓了撓頭，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謝意，直白地說道，“其實我本質就是個開軟件公司的，也沒什麼能爲大家做的。您這麼幫我，實在是不知如何補報。我最多也就將來多高薪接納幾個本院的學長，解決一下畢業季的就業問題了。”
顧莫傑說到這一句，蔡院長心裡也是挺痛快的，這小子，很上道，是個知恩圖報的。不過他作爲一介院長，這種事情直接拿來談，就有些掉價了，顯得俗氣。
他趕緊止住了顧莫傑開價，說道：“你這又多心了。你後頭有什麼事情，找小秦去辦吧，小秦拿不準的，我再幫你。”
說著，蔡院長把他手下的學工處主任秦輝叫了進來，讓秦輝和顧莫傑談手續的事情。順便顧莫傑開的那些“將來配合本院解決學生就業問題”的價碼，也讓顧莫傑對秦輝開，免得污了蔡院長的耳朵。
其實以錢江大學國內前五的計算機系實力，數科院真沒幾個學生需要擔心就業問題。真找不到工作的，除非是有什麼重大缺陷，或者心氣實在太高的。顧莫傑在這方面，除非給個兜底性的包攬，不管啥人都要，否則還真沒啥報答蔡院長的地方。
顧莫傑和秦輝談了一會兒，一開始的拘謹和遮羞布也都扯了。雙方都明白了對方是個什麼貨色之後，那氛圍一下子就說開了，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聽說秦輝手上今年有兩個大四畢業季的學生、編程和數學功底不錯，只是因爲英語四級沒過、沒法按時拿到學位，所以如今五月份都找不到工作。顧莫傑馬上拍胸脯，接受了這兩個學長到他那裡做程序員，從實習期開始幹起。
對本校的計算機系學生的實力，顧莫傑是有絕對信心的。至於那些因爲某些小瑕疵、導致拿不到學位、大公司不肯要的人才，顧莫傑是完全不在乎招來使用的。他公司小，優勢不就是體現在制度靈活上麼？又不需要程序員去和洋人交流，過不了英語四級對他毫無影響。
這麼一個承諾之後，顧莫傑和秦輝之間的關係就更融洽了，秦輝甚至還暗示，會好好優待他女朋友陸文君，讓她在數科院更順利些。
秦輝都說到這份上了，顧莫傑也不再忸怩。掏了一下身上，沒帶紅包，只有錢夾裡兩張一千塊的超市卡，他也不多準備，在秦輝起身的時候提醒對方：
“秦老師，您的卡片掉了。”
……
顧莫傑回到西溪校區的時候，本院的同學之間，都流傳著關於他的傳說。
他心中也有些哀嘆：看來再想低調地靜靜過完大學生活，是不太可能了。估計最晚這學期末，班上的同學至少都會知道他創業了。
或許別人無法精確知道他有多少錢，但是從此他都會被人用有色眼鏡看著。他再也無法感知那些毫無功利的純淨友誼。
當天下班的點，上學期教顧莫傑“法律史學”的吳天一吳老師，被法學院的楊院長叫到了辦公室。
楊院長也不和吳天一廢話，開口就問：“小吳啊，聽說你的課，原本每年都沒什麼人掛科的，上學期偏偏掛了一個？”
吳天一楞了一下，直言不諱地說：“是有一個。”
楊院長擡起頭，恨鐵不成鋼地瞅了他一眼：“聽說，還是個卷面分數考過了的，你硬生生把別人拉掛了？”
吳天一有些慌神，沒明白院長怎麼會這麼問：“院長，那個學生逃課很嚴重……”
“但是對方哪怕逃課了，其實也是有本事考試考過的，不是麼！”楊院長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吳天一的辯解，“對於有特殊優勢、特殊情況的人才，我們要因材施教，才用綜合標準評判的嘛，怎麼能一刀切呢？我們是錢江大學，不是應試教育的地方，更不是點卯的地方。”
吳天一被訓得沒話可說，靜了一會兒，只聽到楊院長一錘定音：“那個顧莫傑，你要組織他馬上補考一張卷子也好，別的辦法也好，馬上給我處理好。校長關注的人，不要影響人家數科院的同志接收材料。”
吳天一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悲哀，似乎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他想起了一句話，多年前他曾經被人劈頭蓋臉地用那句話嘲諷過。
一切“不以向現實生產力轉化爲目的”的學問，都是耍牛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