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無月。
“呼呼呼”刺骨的寒風肆無忌憚的從門前刮過,屋內的衆人皆是冷的打了個哆嗦,此時秋季快要過去正是秋風最後的狂歡,但今晚的風卻好像又和以往不同,寒風中多了幾分刺骨的陰寒。
“呼呼嘯”今天的風好似一陣陣妖風,僅僅聽著那“嗚嗚”的風聲,衆人腦海裡就浮現出一隻只張牙舞爪的鬼藏在風裡哀嚎。
“你們五個把孩子圍在中間,陳軍你拿著火把站在旁邊。”浦婆婆平靜的吩咐。
陳淵蒼白的嘴脣在無意識的嘟囔著什麼,浦婆婆迅速吩咐完,起身把先準備好的鍋底灰在混著燒成灰的紙錢灰混合,抹在陳淵沾滿冷汗的額頭上。
隨後眼神緊緊盯著外面屋後的深山。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在幾人心裡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但又好像只過了一秒。
“好!就在此時。”
浦婆婆輕喝一聲。
來到門口,左手提著白公雞,右手握著一把古樸短刀,就在刀即將落到雞脖子上的剎那,一陣怪風吹起,浦婆婆的長衣隨風擺動著,銀白色的髮絲隨著寒風飄舞。
而那白公雞彷彿預感到了自己的死期,此時竟發出一聲悲鳴的雞啼,浦婆婆面沉如水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左手提著雞頭,右手的短刀一瞬間就割破了公雞的喉嚨,白公雞的血從血管中汩汩的流出染紅了短刀。
“呼呼呼吼”風颳的更猛烈了。
激烈的寒風似百鬼夜行朝著浦婆婆吹來,浦婆婆沉著的臉色有了一絲凝重。
“居然如此厲害!”
浦婆婆眼神裡仿若有一抹利劍等待出鞘,提著雞站在大門口唸念有詞。
堂屋中的幾人此時臉色嚇得蒼白,兩個女人小腿都有些不聽使喚的打顫,陳軍手裡的火把被風颳的在明與暗之間徘徊。
“天法鬼地法神,陰山老祖請五鬼,四面地方成鬼枷,吾有一丈身,吾有五鬼大陰兵,直入陳淵家中做弄,寅時此刻直叫惡鬼三魂七魄散,一命絕,吾奉陰山老祖赦,急急如律令。”浦婆婆的語速越來越快開始衆人還能聽清楚一兩句,越到後面便發覺耳膜生疼不敢在刻意聽。
夜比剛纔更深了,突然家裡的電燈突然茲一下熄滅,黑暗中只有陳軍手裡的火把還散發著微弱的亮光,黑暗中風颳的更猛烈了,浦婆婆手裡的雞血已經流盡,還未斷氣的公雞嗓子裡呼呼的冒出白氣。
“陳軍快把針放在碗裡然後叫你兒子的名字,不要停。”浦婆婆的聲音夾雜著風聲非常急迫的說。
陳軍連忙照做。
正在此時無數枯葉被寒風裹挾著想要衝進堂屋,黑暗中落葉的掩護下依稀可見一個畸形的人形,忽遠忽近的飄忽著。
浦婆婆此時渾濁的眼睛裡閃出一抹精光,“終於來了!”一直藏在背後的左手在黑影靠近的一剎,以雷霆之勢狠狠一刺,沾滿公雞血的短刀瞬間觸碰到一個毛茸茸的物體,卻又彷彿刺在了空氣中,嗚嗚嗚的風聲中隱約傳出一聲哀鳴“吼。”
黑影身上一道白光飛出,一粒似火種的白光被浦婆婆在一剎那間攝在手中,突然浦婆婆得手之際一隻利爪卻也到了跟前,浦婆婆眼神不可思議的睜大:“山魈?”浦婆婆被狠狠一擊正中小腹,“嘭!”瞬間浦婆婆如斷線的風箏被打飛進堂屋,腹部如同被火燒過的木頭留下一個漆黑的爪印。
“咳咳...”浦婆婆咳嗽著掙扎爬起,手做蓮花狀嘴裡念道:“快回來,快回來。”。白色的光點猶豫著徘徊在門口。
風更大了,屋子裡的衆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只能瞇著眼盯著著眼前的怪風,這時寒風席捲著黑影中的東西呼的如同吸了一口氣猛的朝後遁去。
“老東西壞我好事,你會後悔的!”一道嘶啞惡毒的聲音響起,眨眼間便隨著狂風隱去。
“噗。”一口黑血從浦婆婆嘴裡吐出 ,陳軍趕緊上前想要扶住浦婆婆,浦婆婆卻是擡手製止了陳軍的想法,緩緩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去了嘴角的血跡盤腿而坐。
白色的光點就像漂泊無根的蒲公英隨著氣流飄著始終徘徊在門口,隱約可見一張面孔。
“陳軍快點拿孩子的衣服到門口連喊七聲孩子的名字,喚他回家。”
經歷了剛剛的一系列變故,陳軍此時大腦正在高度集中在浦婆婆說完後,趕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衣服在大門外大喊了起來,那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思念和擔心。
而在門外徘徊不定的“火種”在聽到這聲音竟不在猶豫緩緩朝屋裡昏迷的陳淵飄去,就在那火種入體的瞬間,彷彿一個人影躺下,清水碗裡的繡花針竟變的鏽跡斑斑。
而一直昏迷的陳淵竟緩緩睜開了眼睛,泛白的眼球逐漸恢復瞳孔。
“爸,媽,”這一聲叫的屋裡裡的人心裡皆是一顫,而陳軍和張曉雲更是眼淚從眼角落下,緊緊的抱著甦醒的孩子。
“咳咳咳,”
浦婆婆用手帕掩著嘴,絲絲黑血卻還是透過手帕流出。
她本不想打擾這一幕祥和的畫面,但腹部火辣的疼痛的感覺卻讓她控制不住的咳嗽。
陳軍抱著陳淵過來驚慌的問出聲:“浦婆婆你沒事吧?”
開口說出這麼一句後陳軍才驚覺,這像是沒事的樣子嗎?陳軍暗自懊悔自己怎麼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浦婆婆卻揮手示意沒事。
衆人趕緊把浦婆婆攙扶在椅子上坐下,一婦人端上一碗茶,浦婆婆接過輕輕抿了一口,眼神卻是看著剛剛甦醒的陳淵渾濁的眼神中竟浮現出一抹落寞。
陳軍趕緊把陳淵往地上一放,嚴肅的說道:“小元趕緊跪下磕頭謝謝你浦奶奶救命之恩。”
八歲的孩童在經過最初的茫然已是恢復了一些聰慧,聽話的朝著浦婆婆跪下,很認真的磕了三個響頭。
脆生生的說:“浦奶奶等我長大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這一句把原本壓抑的氣氛給緩和了不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絲笑意。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浦婆婆想伸手摸一下陳淵的頭,可看到一絲血跡沾染在了手上,手伸到一半便又收回,嘆息一聲看著眼前的衆人:
“一魂一魄只喊回來一魄,那一魂此時仍在那山魈身上,孩子雖然恢復了清醒,但先天一魂他所缺的卻是天魂,代表了他的陽氣,若找不回這孩子恐怕一輩子都要被厲鬼纏身禍及家人啊!而且沒有了陽魂註定活不了多久。”
這蒼老的聲音此時在陳家夫婦耳朵裡卻是那麼的冰冷,冷到骨髓。
"婆婆這該怎麼辦啊?"陳家夫婦顫抖著問出。
周圍突然便是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都在等著浦婆婆開口。
“我不知道我們這邊爲什麼會突然出現一隻山魈,但那畜生道行卻是極其高深,而且我總感覺這次來的不是它的本身,否則我可能打不跑它!”。
“而陳淵的天魂被它據爲自身,它已看出我的道行,它肯定不會就這麼放棄。”
“咳咳”又是一聲咳嗽,一口黑血再次上涌,但被浦婆婆硬生生逼下。
感受著陣陣疼痛的腹部:“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這是一句輕輕的嘆息,沒人能聽到,剎那間浦婆婆的銀髮好像變得多了那麼一絲枯白。
晨曦漸起,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今天的天好像亮的格外的早,忙碌了一夜的人,被安排回家休息了,陳軍連說了很多謝謝,這或許不是一家富有的人,但卻是一家很有禮貌的人。
此時幾十公里外一穿著破破爛爛的胖老道正拿著一羅盤皺眉的看著四周綿延的大山:"這東西逃到哪裡去了?"突然羅盤指針輕輕晃動了一下指了一個方向。
似一陣風吹過此處老道的身影消失不見。
樹杈上的幾隻喜鵲看到這一幕驚叫著飛走。
“咳咳,終究是命嗎?!”浦婆婆身上蓋著薄毯坐在堂屋門口,豔紅的朝陽映射在浦婆婆蒼老的臉上,皺紋好像又多了一條,椅子還是那張椅子,位置還是那個位置,她就這麼守了一夜。
“奶奶您喝茶。”平常喜歡睡懶覺的陳淵今天卻是起了個大早端著一杯熱茶,恭敬的站在浦婆婆身前,這個季節的寒霜被早起的秋風輕輕掃起,陳淵似有所感,悄悄朝左邊移了兩步,剛想吹過的風被幼小的身軀擋住了。
浦婆婆渾濁的雙眼看著眼前的小少年。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老人視線逆著光,看著悄悄往上爬的太陽,“以前他們也很喜歡這樣爲我擋風呢.....”
“咳咳咳”黑色的血跡從指縫中流出,陳淵小臉一慌著急問:“奶奶你怎麼了?”
陳淵很慌剛剛還慈祥的老人怎麼突然就咳血了,但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她是爲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稚嫩的小手輕輕拍在浦婆婆背上,彷彿這樣這個慈祥的老人能不那麼難受,浦婆婆沉默著,看著太陽也不覺得刺眼,她的嘴角掛著一絲笑。
她在等,等天黑,爲這孩子守最後一晚。
太陽光逐漸暖和,小陳淵懂事的讓開,讓陽光均勻的沐浴在這個浦婆婆身上,蹦跳著去找陳軍了,張曉雲搬來一張小桌,茶放在上面,還有一些去鎮上趕集買的糕點,浦婆婆沒有睜眼任憑微風吹動髮絲,時間恍若定格。
陳軍此時帶著陳淵來到二大爺陳二狗的住處,一間低矮的瓦房,裡面分一個臥室一個堂屋,這便是他家。
“二爺啊,你快看看陳淵這小子恢復的怎麼樣了?浦婆婆勞累了一晚上,我們不忍心在打擾她休息了。”
陳二狗在屋裡嗒叭嗒的抽了一口煙,老式解放帽下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擡頭看了看陳淵。
“小元你過來讓我好好瞧瞧。”陳淵聽話的走過去,乖巧的站在陳二狗面前,伸出手陳二狗輕輕把手放在陳淵的脈搏上,沉默了一兩分鐘,才緩緩開口:”這小子的恢復力是真的快,脈搏跳動有力,按理說掉魂的人怎麼說也要恢復個十天半個月的時間。“
陳軍沒理會後來他說的,他在聽到陳淵恢復的不錯後,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只要孩子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此時的陳淵卻是回憶起,在自己渾渾噩噩間好像有一股什麼力量隨著自己的一魄進入了身體,”這會是恢復的快的原因嗎?“
”二老公公小淵有事想要問您,您認識浦婆婆嗎?“
陳二狗年邁的臉上瞳孔微微一縮:”小元你沒事問浦浦婆婆幹嘛?“
”因爲我覺得她老人家很孤獨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陳二狗和陳軍皆是有些無語,你這麼小懂什麼是孤獨嗎?
陳二狗沉思了會,換了個姿勢,又噠叭抽了一口,思緒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
”浦婆婆嗎?她的故事很長也很短,你仔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