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彥帶著屠文彥一起進了最大的那個窯裡面。
踏進窯口的一剎那,白彥只覺得自己恍惚之間又回到了虎山山坳一般。
窯裡面的火光當中,充斥著血腥氣!
不過相比於那虎山山坳,這窯洞裡面的血腥氣當中,又多了些許隱隱的藥香。
很快,白彥就找到了這帶著藥香的血腥氣的來源。
火光熊熊的窯洞裡面,擺著上百張牀。
每張牀上都躺著一個人,牀邊還有一個正在煎著藥湯的鍋子。
鍋子裡面漂浮著的,是強大到了極致的藥力——每一口鍋子裡面的藥算起來,都不下於十支老參,放出去的話,那些武者們不知道要爭搶廝殺成什麼樣子。
而在這裡,這強大無比的藥力,卻只是無謂的消耗品,是無謂的‘飼料’!
那些躺著的人嘴上插著一個漏斗,藥湯從漏斗當中硬生生的灌下去。
就如同是養殖場裡面被催熟的牲畜一般。
躺著的那些人,雙手被拉出來固定住,他們的手腕被割開,帶著藥香的鮮血從傷口裡面淌出來,順著線管往另一個方向流過去。
這些人,是容器,同時也是工具。
武者對藥力的吸收,是有極限的,一旦服用的藥物過甚,武者便會藥力的反噬。
是藥三分毒的說法也是由此而來。
但在這裡,屠氏的人卻是異想天開一般,將那些捉來的爐工當成了過濾藥性的容器和工具——將藥灌進這些人的體內,令這些人來承受藥力的反噬,然後趁著藥力還不曾被煉化的時候,割開這些人的手腕將血放出來。
於是那猶自帶著藥香的鮮血,便自然而然的成爲了一味融合了多種藥材的,藥性也溫和無比的,根本就不會有反噬的大藥!
和飛龍觀的道人拿人肉來煉製小太歲肉,用人的臟腑煉製五臟寶藥的行爲相比,此時這窯中的那些藥人兒們,有異曲同工之妙——若是作爲容器和工具的,不是人而是那些牲畜的話,白彥一定會對屠氏的靈感而拍手叫好!
看著眼前的一幕,白彥甚至都不敢將那些人放下來。
——那些‘藥人’攝入的藥力,以及他們所承載的藥力的反噬,還有他們流出來的鮮血,已經是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平衡,不管是停藥還是那些藥人兒們的傷口癒合,那這種平衡就會在頃刻之間被打破,然後所有的人,都會因此而死去。
白彥的目光順著那運送鮮血的線管緩緩而動。
線管的盡頭,是一口大小不過八尺的窯中之窯,所有的鮮血,都被送進了那窯中之窯裡面。
而在那窯中之窯的下面,是升騰起來的,泛著隱隱青光的火焰。
那是火焰的極致,純青之火,便是尋常的兵刃落入其間,都會被這火焰給瞬間融化。
“那裡面在煉的,是什麼?”白彥問道。
保和窯中的藥力加起來,不下數千支老參,這是比白彥先前服用的百年參還要龐大的藥力。
白彥本以爲那些‘人血大藥’,都會被收集起來送回屠氏,以此供屠氏的那些子嗣們修行所用,然而他所觀察到的結果,卻是所有的‘人血大藥’都被送進了那窯中之窯裡面,然後再火焰當中化作虛無。
之所以如此,絕不是屠氏的人有潔癖,不願意服用這‘人血大藥’,必然是因爲那窯中之窯當中所煉的東西,比起這些‘人血大藥’對屠氏的提升,還要來得有價值!
白彥相信,對於自己的這個疑惑,作爲保和窯的主管,屠文彥一定能給他一個答案。
“大捕頭聽說過命血瓷嗎?”屠文彥的雙眼當中,一下子就充滿了無窮的狂熱。
“命血瓷,什麼東西?”白彥心頭一陣疑惑。
“陶土入火而成瓷,而瓷中絕品,莫過於感天象而成的天青瓷——此瓷萬中無一,窮盡造化之功,一瓷出世,則一窯盡毀,可遇而不可求。”
“而除了天青瓷之外,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不下於天青瓷的瓷器!”
“那就是奪天瓷!”
“如果說天青瓷是天地造化而成的神物,那奪天瓷,就是人力奪天工的至寶!”
“傳說,懷揣奪天瓷者,受瓷器精華孕養,可延年益壽,就算是一碗白水落進奪天瓷中,那白水都會變成無上的大藥神湯。”
“我家二公子,貫古今之文,通天人之變,這命血瓷,就是二公子意圖煉製奪天瓷的時候失敗所形成的神物。”
“凝血爲泥化作陶,爐火純青淬成瓷。”
“因爲那陶土當中本就蘊藏了無窮的藥力,是以白水落入其間,自然便受藥力浸潤化作大藥,而若是毒物落入其間,也必然會使得瓷器泛紅,使人免於毒厄。”
“是以這命血瓷一被燒出來,便是風靡王朝,世家貴族,一瓷難求!”
“而西淵候更是親口將這命血瓷定爲貢品,要求黑水城年年上貢。”
屠文彥以狂熱無比的目光望著那窯中之窯,坦誠無比的說著命血瓷的來歷。
“而爐中的這一窯命血瓷,就是今年的貢品!”
“西淵候!”白彥心頭一動。
殷王朝廣袤無比,大大小小的諸侯分別統治著不同的地域。
黑水城之上,是迎川郡,而迎川郡,只是雲州十三郡當中的一個——西淵候,就是雲州的主宰,除了雲州以外,還有利州和豐州,都是西淵侯的封地!
雖然說三州的官吏都還是由殷王朝指派,但事實上,在這三州之地,西淵候的話,比王朝的法度還要管用。
西淵侯府遞上去的一個摺子,就能夠決定三州無數官吏的前程命運。
是以屠文彥在提及西淵候這個名字的時候,目光當中可謂是充滿了信心!
但凡是在三州之地長大的,便沒有人敢於視西淵候府爲無物!
也沒有任何人敢於違抗西淵候府!
西州候府要的東西,也沒有任何人膽敢覬覦。
就連在雲州造反的清水軍,以及四處勾連的飛龍觀,都不敢在西淵候府的面前造次!
“大捕頭,要不咱們算了吧!”果然,當屠文彥提及了西淵候府之後,跟著白彥一起進來的那些人,一下子腿都軟了。
——得罪了屠氏也就罷了,最多背井離鄉,換一個地方同樣還有活路,但若是毀壞了西淵候府要的貢品,開罪了西淵候府,那很可能整個黑水城都會在西淵候府的怒火之下被夷爲平地!
別說是白彥和他帶進來的那些捕快了,就算是鐵林這樣的真氣宗師來了這保和窯,就算他對這保和窯中的罪惡在如何的不滿,在西淵候府的威嚴面前,他也只能乖乖的退去,不敢有絲毫的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