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
面對特勤隊長段昊天給自己的報告，楊舉甚至不相信這是自己特勤隊幹出的活！
“執(zhí)行任務的是誰？”楊舉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立刻不寒而慄！人人都不知道一向極好說話又極不好說話的楊舉會如何。
“報告營長，是我負責執(zhí)行動手任務的，請營長處置。”許唯在向前一步對楊舉說完後，這個在特勤隊中身手最好，殺人如電！曾經屢次單獨完成艱鉅任務，立功無數(shù)的鐵血精英，居然緊張的難以控制住那不爭氣的手不要再抖動了！
楊舉看著許唯，半響沒說話。突然開口道：“許唯，你可知道此次任務的失敗，對於國家對於民族，對於這場該死的戰(zhàn)爭意味著什麼嗎？可知道對於我楊舉，你的長官！又意味著什麼嗎？”
“報告營長，許唯是您的士兵，作爲咱們新軍留守一營的一名士兵來說，任務失敗就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給咱們新軍留守一營帶來了恥辱！我只知道由於我的個人愚蠢失誤，使咱們新軍留守一營的榮譽遭受了損失！爲此，屬下願意聽憑營長的任何發(fā)落，絕無二話！其餘什麼國傢什麼民族的，跟我本人沒有什麼太直接的關係！對於營長的個人損失，恕屬下愚昧不知，但許唯願意以死相償！”
楊舉看著目光堅定的許唯，和他那不知是因激動還是害怕所致的顫抖雙手，心中暗道：“怎麼就這些年工夫下來，我手底下的這些個兵們，越來越像我楊舉的思維方式與做人風格了！”
又是半響，楊舉看著許唯，起身將右手搭在其肩膀上道：“任務失敗了不要緊，天塌了也扯淡！態(tài)度很重要。就憑你對咱們留守一營的榮譽感……”說罷緩了一下道：“回去後罰單獨操兵一個月！由你們隊長執(zhí)行！”
“是！”許唯的這個“是”字，雖吐的既慢又不響亮。但楊舉明白，這裡包含了一個士兵對於長官的許多許多！
許唯也明白，從今天起，他許唯再也不是在給什麼新軍，什麼留守一營，甚至什麼國家民族在當兵了！他的一生也再不需要對什麼國家民族去負責了！日後的他，只需要對一個人負責，那就是他的長官楊舉！
楊舉指著屋外大街上，不知爲何總是零星不斷的槍響道：“聽見了吧？今夜日軍不將這太原城翻個底朝天是不會死心的。都小心行蹤提著點兒精神，明天由張武安排你們出城回營。解散。”
衆(zhòng)人由張武領著出屋安置後，楊舉首先對留下來的王氏兄弟起身抱拳道：“兩位王兄，此事又得兩位的鼎力相助，但自家兄弟便不再廢話了，容舉後報。”
見此，王氏兄弟一起起身，由王羿道：“楊大少爺，我兄弟倆份屬咱們部隊序列，出任務乃份內所屬，又何來什麼相助一說。”
楊舉一面出手示意二人落座，一面笑道：“哎，兩位王兄對舉以江湖兄弟相稱，而舉多年來亦對兩位王兄以江湖好兄弟相待，咱們之間便談不上什麼份屬不份屬的了。只是細想起來，這些年來若不是得兩位王兄相助，舉的抗日大旗便不見得會抗的如此穩(wěn)當。”
見二人還要再過客氣，徐長冠打住二人道：“四寶，咱們自家人的事兒都好說，只是不知回頭該如何跟那位戴局長交待纔是。”
張榮道：“徐師傅，還能有個什麼交待不交待的，咱們亭裕隆也從來就犯不上給他們軍統(tǒng)打零工！”
“糊塗！”徐長冠看著張榮道：“難道張榮兄弟忘了，那戴笠跟咱們的交易了？”
張榮不服氣道：“徐師傅，咱們答應接下他們軍統(tǒng)的這個活不假，但這天底下又那裡有什麼百分百的只賺不賠了！反正咱們此次是人出了，活也幹了，便由不得他軍統(tǒng)不認賬！若他軍統(tǒng)耍賴，我要他們的好看便是了！”
“要誰的好看啊？”張武邊應聲邊進屋，反手帶住房門後，走到兄弟面前道：“張榮，你別將這天底下的事兒都想的太過簡單了！說歸結底，這天下也還是人家國民政府的，你以爲這太原城便真成了咱們亭裕隆的了不成？”
“哎！”楊舉嘆氣道：“張武所言不虛。其實剛纔我一聽段昊天的彙報，便已在心中暗自盤算該如何對付他戴笠了。但想來想去都不是個辦法。一來此事搞的人死了，戴笠想要的東西沒到手，說來說去咱們也是難辭其咎！二來這日軍早晚是要完蛋的，這天下也早晚還是要回歸正統(tǒng)的。火了，鬧他們王八蛋一傢伙倒不要緊，但若真的跟戴笠徹底翻臉！我也自認爲底氣不足！”
聽到這兒小吳插話道：“我說大少爺，原來也還真有你惹不起的人啊？”
楊舉一面從桌上拿起煙盒點菸，一面笑道：“老子明天就派你小子暗殺戴笠！”
“沒問題！小吳接令！”
楊舉聽小吳這小子居然當真了，氣的劃火柴的右手一哆嗦，差點沒燙著自己！忙點著菸捲道：“小吳，說笑而已，千萬莫要當真了！這個戴局長的腦袋可老值錢了！我可付不起你的酬金！”
說罷吸了一口煙，看著地板道：“我剛纔已經什麼都想過了，軟的、硬的，即使拿錢跟戴笠買情報也算！甚至還想過乾脆將他的老孃綁了肉票！跟他老小子來換情報！”“哎！”說著便又是一聲嘆息道：“終究是咱們理虧在先，不好下手啊！”
徐長冠道：“四寶啊，現(xiàn)在先莫要說什麼情報了，我看先是咱們一舉抄了軍統(tǒng)太原站的老窩在前，有負軍統(tǒng)所託在後，怕是這個平日裡驕縱貫了的戴局長，不肯輕易善罷甘休啊！”
楊舉搖頭道：“那倒不必過慮，現(xiàn)在的戴笠還惹不起我！只是那天殺的惡賊範明華！怕是還要多活上幾年了！”
事情正如楊舉所料，雖軍統(tǒng)方面非但對楊舉部的此次行動，給予了正面的肯定，對於楊舉的報復性打擊也閉口不談，以免自取其辱！但楊舉也再沒得到戴笠事先承諾的情報。
這天又趕上舒羣再次跟楊舉提及，日軍近期很快便要秘密偷襲英屬殖民地——馬來羣島檳榔嶼。據(jù)截獲電文顯示，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之內的事了，要楊舉立刻拿主意。同時看起來香港也是朝不保夕！日軍第二十三軍司令官酒井隆中將，隨時會一舉吃掉已是嘴邊肥肉的香港！另外若對於截獲的情報分析無誤，對於進攻香港的軍事行動代號都已破譯——“花開”！
楊舉本因老父大仇不得以報，這幾天正自憂煩鬱鬱寡歡。但被舒羣又將事態(tài)形容的如此緊急嚴峻，無奈對舒羣道：“好了，我同意向英軍提供情報，但絕不會再向政府提供情報！既然國軍不需要我們的情報，我們也犯不著再爲他們操心。”
“不通過政府，那咱們的情報又如何能傳遞給英軍呢？”舒羣不解。
“直接給英國軍情五處發(fā)報如何？”楊舉看著舒羣道。
“不妥，你知道的，在我眼裡，電文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保密性！”舒羣顯然不喜歡楊舉因私廢公的脾氣。
楊舉無奈的看著舒羣道：“那好，我派人去一趟上海，直接跟英國人接觸。”
舒羣不解道：“英軍情五處在上海有點兒？咱們的人又能在上海找到他們？”
楊舉起身扶著舒羣的肩膀道：“上海灘是全世界情報販子們的集中地！在這個冒險家的樂園裡，喜歡冒險的不僅是投機商！老霍他們那邊兒的南方局，跟英國的軍情五處一向有秘密接觸，交給我辦好了。”
只是該派誰去呢？想到此人涉及要跟英國人接觸，楊舉便立刻想到了精通英國話的梅潕川！他自從回到部隊後，一直鬱郁不喜顯的頗爲失落，整日除了在李鯤的醫(yī)務所跟其聊天兒，便是一個人坐在山邊兒喝悶酒！顯然這裡對於一個間諜來說不是他的戰(zhàn)場，一個間諜就應該生活在敵人之中！即便是死，也該死在敵人那邊！
剛安排好梅潕川赴滬，跟英國軍情五處接洽的相關事宜，楊舉便又再次迎來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次悲歡離別。成都家裡派人送來了消息，楊煥裕病重！
人總是會老的，總是會離去的。不管這個人從前是多麼的輝煌與燦爛，是多麼的榮耀與風光！殊途同歸都有這麼一天！
這些天裡，楊舉一直都忘不了生命最後時刻裡，二叔握著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神態(tài)！楊舉明白二叔是捨不得離自己而去，若一噸黃金能買一個時辰，二叔定會毫不猶豫的買下一天時光！他捨不得楊舉！同樣，楊舉也捨不得二叔！
現(xiàn)在楊舉生命裡的最後一個至親，也離他而去了。楊舉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與不安！
二叔是在楊舉的懷裡閉上雙眼的，他的兩個親生兒子，都只有站在一旁守著的份兒！三個女兒就更別說了！雖帶著夫君孩子一大堆的站在房內，但顯然連出聲抽泣的資格都沒有！到是楊舉，這個殺人無數(shù)手裡人命成千上萬的楊舉！嚎啕大哭的摟著他二叔，陪著楊煥裕耗盡了他生命裡的最後一刻！
這些天作爲楊家長房大少爺?shù)臈钆e，披麻戴孝的整日忙於應付來往如潮的賓客。夜裡坐在楊煥裕靈前，看著二叔那冷峻傲慢的遺像，耳邊反覆的迴響著二叔生前最後幾天裡，反覆跟他念道的一句話——“四寶，記住了，鬧不住了就走！無論何時，黃金白銀纔是硬道理！”
二叔想讓自己往哪走呢？二叔是想說這場戰(zhàn)爭的最後贏家會是日本人！
楊舉此刻也沒有心思去思量二叔的話了，想到二叔便又想起了九泉之下的爹！“你大爺?shù)拇黧遥 睏钆e直煩的想殺人！
楊煥裕守七剛過，近來心情不佳思夫情切的楊煥亭原配大夫人也病倒了！與其說是病倒了，不如說是命數(shù)盡了該下去陪她相公了。
當包括李鯤在內的十幾位成都著名中西醫(yī)大夫，在看過了大夫人後，楊舉明白，自己的這身孝服乾脆就別脫了，接著來吧！
不是親生勝似親孃的大夫人，就這麼的也隨著他小叔子下去找他相公了！楊舉甚至認爲，定是這些年來自己殺人殺的太過狠了些！以致閻王殿裡盛不下了這許多的日本鬼！故才收走了二叔與大媽，對自己小懲大誡！
可當年爹呢？那又關自己什麼事了！想到這兒，楊舉才突然意識到，原來爹走前，自己也沒少殺人！其中光自己同胞，便親手人頭過百！
一時間，這個念頭似乎整個佔據(jù)了楊舉的內心！自己多年來爲國家爲民族而戰(zhàn)！可打到最後，自己卻打了個家破人亡！
頗令楊舉安慰的是，妻子佩雲(yún)在此家逢大喪之際，卻又一次的讓楊舉在這個堅強而冷靜的女人面前，覺的自己是那麼的渺小！
面對舒羣，佩雲(yún)溫和的對其道：“舒家妹子，我楊家不運逢及大喪！姐姐我便不跟妹子說笑親近了。姐姐謝過妹妹這些年來，在老家替我伺候相公，日後姐姐定不會虧待於你。”說罷便差下人給舒羣換上了一身大孝，帶著她去跪靈了。
沒有責怪，沒有怨恨，更沒有不滿的吵鬧！只是款款的對楊舉那幾秒鐘的目視，便已讓這個才高八斗，梟雄一世的楊舉，顯的是那樣的無所適從，那樣的無顏以對！
說起來反倒成了個笑話了！一個家資敵國，官拜少將的豪門將軍！面對妻子那過於平靜的眼神，居然膽怯不已！楊舉甚至寧願面對日軍一個師團！也不願佩雲(yún)拿出手段來平靜的看著自己！
楊舉天生好命！原配端莊賢淑聰穎幹練！側室天姿國色傾國傾城！相比起來似乎楊舉倒一文不值了！猶如上天見憐傻子好福一般！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