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自遠一時不知如何對付這大蜈蚣,只得先退了兩步。那蜈蚣見歐陽自遠離自己不遠,探出身來想用螯再刺歐陽自遠,身體才一進入燈光的照射範圍,突然就象被燒到了一樣,閃電般後退,饒是它後退的快,身上卻也已經(jīng)冒出了煙來。
歐陽自遠長出一口氣。
原來這惡物怕光。這就好辦了。不必他對付,只要這惡物一出來,它自己就把自己殺死了。
歐陽自遠又退了兩步,完全離開了蜈蚣的攻擊範圍,這才擡頭看去。
這條通道和此前兩條完全不同。這條通道每隔一段距離就點著一盞油燈,而且通道是向下的,不是向上的,地面上的臺階打磨的很精細,兩邊的洞壁上都安著扶手,洞壁上畫著精美的壁畫。
歐陽自遠終於長出一口氣。
這纔是真正的生門。
他握著劍一步步向下走著,一邊留神看四壁和地面是不是有什麼異常。
走了一段,臺階沒有了,通道轉(zhuǎn)爲平直,地面上居然都鋪著整齊的石板,兩壁上的燈盞密集起來,光線也明亮了許多。
歐陽自遠加快腳步,向前走去,轉(zhuǎn)了個彎,眼前突然一亮。
前面是一個很大的大廳,大廳的四壁上點著粗如兒臂的巨大蠟燭,廳內(nèi),白玉的石桌石凳,一邊上一張大牀,牀邊居然有一個可容得下七八個人的水池,那池水碧綠透明,很是好看。在另一邊的架子上,一排排的放著許多口袋,其中有幾個口袋已經(jīng)打開,那裡居然是熏製的肉類。
歐陽自遠的目光終於在屋角處停住。
屋角,一個人站著,背對著歐陽自遠,手裡拿著一個燭剪,正小心的在剪著蠟燭上過長的燭芯。他的身上穿著龍袍,頭上戴著王冠。
歐陽自遠咳嗽了一聲。
這人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歐陽自遠大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女子,一個年紀約三十多歲的女子!
燭光下看起來,這女子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些皺紋,但那風韻卻仍很優(yōu)美,這女子見歐陽自遠吃驚的表情,微笑了一下,問道:“怎麼,沒見過女王嗎?”
歐陽自遠輕出一口氣,答道:“我只是吃驚,我一直以爲樓蘭國王是男子的。”
樓蘭女王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是的。但我父親別無所出,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現(xiàn)在的樓蘭國王只能是女人了。”
歐陽自遠突然有些爲難。
他來這裡,是爲了親手砍下樓蘭國王的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的。但面前這個女人,他真的忍心砍下她的頭嗎?
樓蘭女王看著歐陽自遠,見歐陽自遠表情猶豫,淡淡的問道:“怎麼,有什麼可猶豫的?你不是來砍我的頭的嗎?”
歐陽自遠有些吃驚的看著樓蘭女王。
樓蘭女王沒有說“你不是來殺我的嗎”,而是說“你不是來砍我的頭的嗎”,她怎麼知道自己要砍她的頭的?
“你怎麼知道我要砍你的頭?”歐陽自遠終於忍不住問道。
樓蘭女王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苦澀,她悠然吟道:“‘宜懸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你們這些漢人,一向是拿別人的人頭做戰(zhàn)利品的,不是嗎?”
歐陽自遠一時有些語塞。
樓蘭女王說的好象是對的,又不全對。
漢人有時是會拿別人的人頭做戰(zhàn)利品的,比如現(xiàn)在,他就是來取樓蘭女王的人頭的,但,並不是所有的時候。
歐陽自遠看著樓蘭女王,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嘆息了一聲,說道:“抱歉了。”
這三個字,意思就是:真的抱歉了。因爲我必須取了你的人頭。
樓蘭女王突然笑起來,笑的好象很開心。她看著歐陽自遠,慢慢的問道:“能夠容我在死前清潔一下自己嗎?”
歐陽自遠點了點頭,隨即補充道:“不可太長時間。”
“不會太長時間。”樓蘭女王答道,一邊回答,她的手已經(jīng)伸向自己的胸口,只輕輕一拉,龍袍已經(jīng)掉落在地。
歐陽自遠的呼吸突然停頓。
樓蘭女王在龍袍裡什麼都沒穿。
那是真的什麼都沒穿,整個身體**如嬰兒,就那樣面對著歐陽自遠。
歐陽自遠退了兩步,卻並沒有轉(zhuǎn)身。
他必須防備樓蘭女王暴起傷人,哪怕是有非禮之嫌。經(jīng)歷了方纔那一連串的危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自己的生命更加珍惜了。這倒不是他怕死了,事實上,如果再上戰(zhàn)場,他會比以前更勇敢,但同時,也會比以前更謹慎。
因爲他可以死,但必須死的有價值。
如果方纔他被那大石球壓死,他的死換來了什麼?整個漢軍隊伍都等著他指揮,而他卻爲了追擊一個已經(jīng)沒了國家沒了隨從的國王而死,這樣的死,不但不值得別人同情,連他自己都不會同情自己。
就在石球?qū)⒔鼤r,他已經(jīng)想清楚了:今後,他會在值得而必要時毫不猶豫的選擇面對死亡,但如果沒有必要時,他不能輕易去死,甚至不能輕易去面對危險,因爲那樣做不但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柳千惠和莫爾蘭、對他的老母、對整個漢軍、對整個國家的不負責任。
妻子需要丈夫,母親需要兒子,漢軍需要統(tǒng)帥,國家需要將領!他怎麼能再犯錯誤,對所有人犯罪?
如果換了以前,他可能立刻轉(zhuǎn)過身去,但現(xiàn)在,他沒有轉(zhuǎn)身,只是退了兩步。
樓蘭女王卻慢慢轉(zhuǎn)身,幽雅的慢慢走進那水池裡,好象根本沒有裸體,或者根本沒有歐陽自遠在一邊看著一樣。
歐陽自遠在一邊等著,他看著樓蘭女王輕輕的往身上撩著水花,只冷冷的說了一句:“不要洗太久。”
樓蘭女王輕笑了一聲,手扶在一邊的扶手上,嘆息道:“爲什麼你們漢人總是那麼急呢?急著征服,急著殺人。可惜,你們可以殺了我,但,樓蘭王卻永不會再降漢。我們受夠了,絕不會再忍受了!”說到後來,樓蘭女王的聲音已經(jīng)變的淒厲起來,她的手突然在扶手上用力一扳,旁邊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孔洞,孔洞內(nèi),一股冒著白煙,味道刺鼻的黏稠白色液體直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