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白金星和李靖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能跟在玉帝身後，往南天門趕去。

斜月三星洞內，當通過棋盤看到孫悟空出現時，須菩提祖師那拈棋的手亦微微顫抖，臉上的神情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朗聲大笑起來。

須菩提蒼朗的笑聲從他的禪房傳出，傳至整個斜月三星洞，轉至整個靈臺方寸山。

斜月三星洞的道徒聽見師祖的笑聲，一個個嚇得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須菩提。

那感覺，甚至比頭頂的血雨還可怕。

朗笑之後，須菩提彷彿年輕了上千歲，他那雙清明的眸子甚至可見閃爍淚光，緊緊盯著棋盤內的孫悟空。

左手擡起，法力附入其中，須菩提高高擡起左手，猛地擊下。

“嗒！”一聲清脆的落子聲響起，一道白光飛入萬里之外。

旃檀功德佛的激動不比任何人輕，站在地面，仰著頭，呆呆的看著孫悟空，不禁呢喃道：“悟空。”

他的眼神裡不僅僅充滿了激動和高興，更多的還是自責。

觀音菩薩也是第一時間面露笑意，可很快他的笑意就被擔憂之色取代，他甚至不想看見孫悟空從那禪房內飛出，他寧可孫悟空在那禪房內再待上個三百年。

“大師兄！大師兄！”金身羅漢和八部天龍廣力菩薩從雲層後衝出，若非五百羅漢將他二人攔住，他們二人定要直接衝到孫悟空的面前，去緊緊地擁抱這個三百年未見過得大師兄。

孫悟空的目光裡卻好像只有孫小六一人，他聽不見任何的呼喚，無視了所有的目光，仍是淡漠的注視著面前的孫小六，雙掌合十，雙目清明，卻無靈光。

“咻咻咻！”

三道白光自斜月三星洞方向而來，強行躥入孫小六的體內，突然間，孫小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一手緊緊攥著隨心鐵桿兵，一手死死抓著自己的腦袋，他沒有從空中跌落，身體也沒有失去平衡，仍是站在孫悟空的面前，只不過，他整個身子漸漸開始蜷縮，似是十分痛苦。

孫小六原本已消失殆盡的意志被三道白光喚醒，心魔感受到這具身體的主人在與他爭奪肉體的掌控權，於是乎，孫小六的意志與心魔開始猛烈地爭鬥。

衆目睽睽之下，三界衆仙眼中，孫小六的身子越縮越緊，他的腦袋低的很低，咬著牙，發出痛苦低吼聲，猶如一隻即將發狂的野獸在做最後的掙扎。

心魔在他體內咆哮道：“放棄吧，別掙扎了，你沒看見嗎？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孫悟空了。”

“你看他的樣子，哪裡還有一點齊天大聖的風采，他做了佛，他真的做了佛。”

“他拋棄了你···拋棄了你們所有人···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沒用的，你的意志已經被我吞噬光了，這具身體，註定是我的！”

孫小六那被須菩提以秘法激發的一絲絲意志發出了絕望的信號，他即將被心魔再次吞噬。

“小六，將悟空帶回來。”須菩提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響起，剎那間，孫小六意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堅韌不拔的意志如同一層白光，直接將試圖吞噬自己的心魔給全然包裹，最後湮滅。

“啊！”

心魔消散後，孫小六那蜷縮的身子猛地伸張開來，仰天長嘯後的孫小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的眼睛，終是黑白分明，不再空洞。

“大王！”孫小六看著面前的孫悟空，露出了真摯的歡喜之笑。

孫悟空仍是神情淡漠，道：“施主，貧僧乃佛門斗戰佛，並非你的大王。”

“大王···你怎麼了？”

孫小六的眼中有淚閃過，他死死地盯著孫悟空，一步也不肯移開，他可以確定，這就是他的大王，就是當年的那個齊天大聖孫悟空。

只不過，他不懂，不懂爲何自己的大王會變成這副冷漠的樣子。

一路走來，從當初的出島尋仙，學藝歸來，到後來暗助楊戩、相識玉帝、做萬妖之王，對抗金翅大鵬雕，崑崙道場，到現在······

所有的經歷如電影般在他的腦海裡飛速回放，十餘年的光陰，他從一隻什麼也不懂的小猴子成長成了一隻法術高強、能明善惡、會辨對錯的大妖。

他曾一心想要爲孫悟空實現他的理想，讓妖族能夠在三界之內有立足之地，讓仙妖共存；後來，他的肩上有了更多的責任，即便離開師門，他也要想盡辦法將人種袋中的魂魄復活；他以爲自己放下了，以爲自己可以一心只想著如何復活他們····

卻不想，在得知孫悟空的消息後，在此刻真真切切的見到了孫悟空後，孫小六再也假裝不下去了，他撐不住了，所有的思緒無休止的涌上他的心頭。

“大王，我們回去吧。”孫小六的聲音已然顫抖，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語氣之中盡是哀求。

孫悟空漠然回道：“天劫將至，施主想去哪？”

以魔修強行突破天道修爲，體內又擠滿了戾氣，漫天的血雨密密麻麻的滴落著，天劫到來之時，必要索其性命。

可此時的孫小六已經顧不得其他了，他衝上前，一把拉住孫悟空的胳膊，喊道：“大王，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你會回來的！爲什麼你要去做那個什麼鬥戰佛？小六不明白。是不是那個如來逼你的，大王，沒關係，他剛剛已經被我給打敗了，大王你別怕，小六這就帶你走，我們回斜月三星洞，有師公在，我們誰也不用怕！”

孫小六說著竟開始在衆目睽睽之下抹起了眼淚，他哽咽著，泣不成聲。

孫悟空漠然的神情開始出現了一些變化，只見他露出淡淡微笑：“孫施主，往事如煙，你也應當學會放下，你已然犯下大禍，佛門有云，放下屠刀，回頭是岸，貧僧勸你還是，回頭吧。”

雖面露淡笑，但他的語氣依舊冰冷、毫無感情。

孫小六如遭雷擊，那抓著孫悟空的手緩緩鬆開，他後退半步，不敢置信的看著孫悟空，似笑非笑道：“呵、回頭，你要我回頭？”

孫小六心如死灰，血雨和眼淚掩住了他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天地也爲之顫抖，只見血雨之中一道百丈雷霆突顯，雷霆與血雨糾纏在一起，凝結成混沌之氣。

太上老君面露憂色道：“混沌天劫已至，此天劫勢不可擋，即便是修成不死之身的天道也絕然架不住它的摧殘。”

“那怎麼辦？我們這些天地大能就這樣看著？”鎮元子問道。

原始天尊道：“那六耳獼猴走了魔修的路子，若是天劫不收了他，憑他這一身天道修爲，這三界不還亂套了？況且，我等就是有心相救，也是無力。”

“轟！”

又是一聲通天徹響，只見天劫從三十三重天上一直涌至一重天，最後，直奔孫小六而去。

而一心求死的孫小六，散了周身法力，鬆了隨心鐵桿兵，雙目緊閉，嘴角帶著絕望之笑，往後倒去。

端坐蓮花臺的孫悟空就這般默默的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毫無變化，仍是雙掌合十，漠然唸了聲：“阿彌陀佛。”

天劫有靈，他帶著混沌之力而來，爲的便是收了這逆天而行之人的魂魄，孫小六的身子直接從高空摔落在地面的碎石之上，身負天道修爲，即便再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會有半分損傷，他摔落在地後忽然轉了個身，張開雙臂，蜷縮著，將自己緊緊抱住。

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連忙後撤，觀音菩薩拉住旃檀功德佛道：“跟我走，小心天劫波及。”

而旃檀功德佛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是呆呆的看著孫悟空。

孫悟空也沒有逃離天劫範圍，他仍是老老實實的坐在蓮花臺上，蓮花臺就懸浮在高空，就好像是在等天劫來臨一般，並且孫悟空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的恐懼或是其他神色。

院長的臉上也寫滿了疑惑，一切好像都超出了他的預想。

看著那呆若木雞的孫悟空，看著那心如死灰的孫小六，院長的腦子飛速運轉，這究竟是誰設的局？道教？佛門？目的爲何？

如來的嫌疑最大，明明六耳獼猴要滅他佛門，他竟然還助他登頂天道？可最後將這孫悟空放出來又是爲了什麼？爲了和這隻六耳獼猴同歸於盡？可他若是想殺六耳獼猴，早早就可以將其滅掉，何必助他修天道？

“天劫！？他想利用天劫達成某種目的！”院長突然失聲叫道。

他身旁的阿呆和馬爾扎哈皆是一愣，紛紛看向他，院長的嘴角露出笑意，道：“無論他想做什麼，咱們都只管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天劫呼嘯而下，距離孫悟空和孫小六僅一步之遙，旃檀功德佛突然反手抓住觀音菩薩的胳膊，懇求道：“幫我。”

觀音菩薩神情一顫，直搖頭道：“不行！”

旃檀功德佛斬釘截鐵的道：“沒有其他辦法了！我當年已經放棄過一次了，這一次絕不可以！”

觀音菩薩淚如雨下，不停的搖頭，如何也不肯答應。

“當我求你了。”

觀音菩薩仍是搖頭，哽咽道：“不行，這可是混沌天劫，就連聖人也······”

不等觀音菩薩說完，旃檀功德佛便一把將其甩來，喊道：“來不及了！”

隨即直撲天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