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四洲端是廣闊無比,光從南瞻部洲到西牛賀洲取經那唐三藏總共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共行了十萬八千里之遙,而那孫悟空一個跟斗也能十萬八千里,北冥妖師和那獅駝國的鵬魔王一個振翅則有九萬里。
卻說張誠沒有真傳,只得用慢雲走,這一路披星戴月,晝夜不停,行了足足半月,終於進入了這東勝神洲的地界。
和北俱蘆洲不同,這裡正值三春景候,這時節:輕風吹柳綠如絲,鳥語花香,遍地芳菲。海棠庭院燕歸來,正是賞春踏青時。張誠正欣賞間,見一座盤亙千里,直通東海的山脈擋路。
山腳下築著一座城池,其上飄的卻不是什麼瑞氣、黑氣,而是滾滾紅塵煙氣,這說明裡頭衆生善惡不一,七情六慾皆在這城中顯現,往日裡對於這世俗界,張誠自己是避而遠之,但竟然要入世,也不再講究。
反正那孫悟空還要隨那須菩提老祖學上一段時間的武藝,現在也不著急去。
他心中已有意,立即便落下雲頭,搖身一變,化作個鶴髮童顏的蒼髯老道,頭上玉冠變做了一字巾,身上的鶴氅化作了青衣,把翡翠葫蘆變成普通黃皮色,一手握著漁鼓,一手持著小錘,邊唱著道情詞,邊朝著城門走去。
離到近處之後,一看城門頭,上書:酸棗門,他左右打聽了一下,此城喚作乾陽城。
就見此時城門跟前是一個偌大的牛市,牛販子、羊販子、驢販子,熙熙攘攘,人流絡繹不絕,不過這些人多數都是頭頂黑氣,也不知道私下裡幹了些什麼有損陰德的事,不過張誠看了倆眼便是不再理會,順手拿著倆塊土疙瘩,變做銅錢,給了那攔路的兵丁用作城門費。
“蒸餅嘍,熱氣騰騰的蒸餅!”
“豆腐!滷水豆腐!”
人來人往,城門口附近四處皆是買吃食的小鋪子,或是那不講究便宜碗大的茶攤、大通鋪,三瓦倆舍那類的好耍處,卻是不會在這些苦哈哈的地方經營,不過光是這些販夫走卒市井光景,便是讓張誠看花了眼,想起了前世的繁華。
而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卻是從他耳邊響了起來,“道長,我這裡有大碗的涼茶,剛出爐的肉饅頭,這正值晌午,要不歇歇腳,吃上幾碗?”
一扭頭,說話的是個當小廝的瘦漢,殷勤的招呼他,至於說他老婆,卻在那裡和麪蒸饃饃。
張誠一看,便是單手行了一禮,笑道:“貧道乃是出家人雲遊四方,身無分文,卻是無福消受阿哥齋飯啊。”
“道長好不曉事,我家常年和這葷腥打交道,只恐損了陰德,故此無論過路僧道,皆有幾個饅頭吃,茶水管夠,只爲積福消厄。”
瘦漢說著便強行把張誠硬接到了茶攤當中,上了一碗涼茶,同時又道:“渾家,給道長挖幾個上好精肥的黃牛肉饅頭。”
後者應了一聲,就拿著竹條編作的碟兒起開籠屜準備拿幾個饅頭出來,張誠卻是連忙起身,立即道:“施主慢來,我弟子非那男女交纏,葷腥不忌的火居道人,一碗茶湯,一個素饅頭足矣。”
小廝卻是以爲推脫,就要強上,但是張誠也不遞搭,直言阻了對方的善意,最後對方也只能上了一個素饅頭。
他本是天地精靈,不是要吃血食的妖孽,也非是豬八戒那種食腸寬大的貪吃夯貨,早已經是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了,只是沒有想到一進城門,卻是碰到了這麼一對善心人,常言道“道化善良釋化愚”,今日卻是要爲其念上一卷《消厄經》不可,還了這段緣法。
等他心中想著事,把碟子裡的饅頭吃了泰半之後,卻是忽然見到城門口進來一隊牲口販子,牽著驢,趕著牛羊,對著城門官說了幾句話,便將對方放了進來,這幾人也不往裡頭走,就來到街對角大車店,和那小二說著什麼話。
要是普通人,張誠自然是不放在心上,可是他觀這幾人卻是完全不同,這城池乃是受著一國之運鎮壓,由人皇節制。凡是修道人一進城,卻是根本看不到人那頭頂的黑氣還是青雲,可面前這幾人那頭頂的黑雲氣卻是凝而不散,僅僅是被國運壓到了頭頂三尺間。
卜卦相面的常說“眉間有黑氣”,可這一行人那是有黑氣,乃是妥妥的一幫晦氣臉,也不知道平日裡造了多少的業。
心中想事間,他隨意朝著那些被抽打的驢子綿羊瞥了一眼,卻是心中更加納罕,它們似都非是凡物,眼中竟有靈光閃爍。
這可正是咄咄怪事,嘗聞山野妖精成精,可這家畜成羣結隊化形卻是罕見,想來其中定有蹊蹺。
而就在他尋思的時候,那閒下來的瘦漢卻是隨意坐到了他對面,唉聲嘆氣道:“道長,我看你非是那往日裡撒潑吃肉的癩頭和尚,行騙強吃的沒面皮江湖道人,是個得道的全真,此時卻是有幾句掏心窩子的愁苦話說,只當還願。”
張誠回神道:“哦,居士心中有甚麼苦悶?”
“唉,這城中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常常有那活人走失,我那姑丈卻是前些日子走丟了。”
“想是貴丈是得了什麼癔癥癲癇吧?”
“不是,就是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說著,他又是嘆氣,“渾家天天惜惶我那妹妹,我想這城中那家丟失了人口的不惜惶?”
“想是遇到了拍花子的吧?”張誠立馬道。
這“拍花子的”便是扮作乞丐“叫花子”,專用那迷藥拐騙小孩的人,不過騙大人的卻是十分罕見。
“不是,不是,”店主擺了擺手,“莫說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老大人,這城中城外也不知道走失了多少活人,那有如此猖狂道理,只說是我們這方城池也進了妖魔,所以家家戶戶都是敬道愛佛。”
聽完對方的話之後,此時的張誠便是若有所思了起來。他曾經聽聞一種巫法,種類繁多。“拍花子”便是以美食爲餌,多釣小孩,還有用蠱蟲的、下降頭的、做詛咒的,反正不一而足,都統統被喚作“魘昧之術”,而他卻是知道其中有種術法,卻說不定能夠白日將人拐走。
想到這裡之後,他又是想到了方纔那幫販牲口的那一幫,他立馬便是雙眼一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