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是葉子的生日。一早她就帶著一身的晨霧去了醫(yī)院。方吉在醫(yī)院陪牀已經(jīng)快2個月了,不管葉子和左小桑怎麼勸說都沒用。
牧沙早已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葉子走進病房見兩個人在說話,她也沒在意,以爲(wèi)自己進錯了病房,頭也沒擡就退了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她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走錯病房啊。她再一看,那個坐在病牀上的女人不正是牧沙嗎?
葉子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過去,抱住牧沙大哭:“王八蛋,你怎麼沒死?活過來幹嘛?讓人擔(dān)心這麼久,還知道醒啊?”
“喂喂喂,沒死也被你勒斷氣了。”牧沙虛弱的聲音是無奈的腔調(diào)。“別哭啦。好聒噪啊……”
方吉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個餐盒,裡面是小米粥。輕輕的攪著,輕輕的吹著。葉子冷靜下來,哽咽著摟著牧沙的肩卻不撒手。
方吉舀起小米粥喂到牧沙嘴邊,她張嘴配合的喝著。乖乖的,很聽話。葉子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牧沙什麼時候這麼聽話過?
“喂,我正式宣佈,你已經(jīng)被我和豬頭桑賣給了方吉。以你強大的氣場,不需要心理準(zhǔn)備了吧?”葉子說話的時候身體自動離開牧沙兩步遠,她可不確定牧沙聽完她的話會不會揍人。
“啊?噢,我說,你跑那麼遠做什麼?”牧沙反應(yīng)平淡,平淡的葉子不可思議。
“咦?”葉子訝然發(fā)愣,牧沙翻個白眼:“咦什麼咦?方吉在你之前已經(jīng)說完了。”
“啊?!”葉子的目光落在方吉身上,讚許道:“勇氣可嘉!果然老沙總說年輕就是好啊。”
“好個P。”牧沙罵道:“給你一下午的時間彙報從我車禍以後發(fā)生的事情。簡要點說啊,廢話多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不削你。”
葉子想了想跟她講條件:“告訴你也可以,前提是,你先告訴我,睿昔的死因究竟是什麼?”葉子坐到牀邊握住她的雙手:“我是你的好朋友,從小就穿一條褲子的好朋友。有什麼你不能告訴?還是說你覺得我不夠資格?”
“瞎掰啥?”牧沙摸摸葉子的頭,方吉見狀起身說:“我下樓去買點水果。”牧沙叫住他:“水果都快成災(zāi)了買什麼水果。坐下,一起聽吧。這件事我不想重複的說。葉子,叫小桑也過來。”
應(yīng)該算兩年前的事情了。牧睿昔剛過2歲生日,會跑會玩,但說話還不太利索。除了會喊媽媽,能說幾個簡單的字以外,基本上不會別的。然而那個時候,牧沙和葉曉峰早已是形同虛設(shè)的夫妻。可以說,從牧沙懷孕6個月之後,葉曉峰就開始夜不歸宿,更有甚的是,她生孩子那天晚上,他還是舞廳裡跟他的哥們玩。她打電話告訴他,她破水了。他居然說:“噢,那你等等。我忙了再說。”
等等?忙完了再說?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可笑。
羊水破了,你可以跟孩子商量?孩兒啊,你慢點再出來啊,爸現(xiàn)在不空?
牧沙自己撥打了120,120剛把她擡上急救車,孩子就出來了。從陣痛到孩子出生,前後30分鐘。這種急產(chǎn)的後果一般都是大出血,所以她在觀察室裡待了整整一夜。老天垂憐,孩子和她平安無事。
葉曉峰匆匆忙忙提著牧沙提前準(zhǔn)備好的大包小包東西趕到醫(yī)院,逗了逗孩子,像祝賀別人生孩子一樣對她說:“你辛苦了。”之後,又走了。
她在醫(yī)院裡住了5天,基本上都是她自己看護孩子,看護自己。連清潔工大姨都可憐她,送餐盒的大姨每次都好心的幫她把飯菜送到病房的牀頭上,再附帶嘆息:“真可憐啊。”
出院的時候,葉曉峰纔出現(xiàn),幫她收拾東西送她回了家,在家待了沒10分鐘,說有事,人消失。
此後一個月,牧沙只見過他兩次。一個女人坐月子,每天喝清粥,自己照顧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
牧沙一開始還篤定自己和葉曉峰的感情,相信他只是很忙。但是,有一次,葉曉峰恰巧回家,遇上收水費的阿姨來收水費,她錢包裡沒零錢,順手拿了葉曉峰的錢包找零錢。
錢包打開,裡面的東西讓她瞬間變了臉色。
一張葉曉峰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大頭貼。甜蜜的親吻……
錢包裡還有那個女人的身份證……
牧沙把錢包丟在了葉曉峰的臉上,抓起外套衝出了家門。
北方12月的寒冬。牧沙在外面遊蕩了好久,久到全身僵硬。
不得不承認(rèn),葉曉峰很會打小算盤。他給她打電話,讓她聽睿昔哭泣的聲音。她回去了,緊抱著孩子。
當(dāng)她心灰意冷之時,所謂的愛已然消弭。
從此以後,葉曉峰的話在她的耳中全然的可笑。經(jīng)常都是前不搭後的謊言,被他自己圓謊的時候又自己拆穿。她就是一個觀衆(zhòng),看著他自編自演。她懶得去說離婚,他願意演就演吧。
可是,當(dāng)葉曉峰提出離婚的時候,她衝動的揮刀刺向了他。受傷的人是她吧?她纔是受害者吧?他居然敢在她還沒看膩他的表演之前跟她說離婚?讓她放他去雙宿雙膝?是不是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葉曉峰在外面的女人的名和她的名諧音,都念sha。簡直可笑至極!
牧沙拒絕離婚,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家裡會經(jīng)常接到騷擾電話。漫罵,尖笑,尖叫,甚至半夜給葉曉峰跟那個女人做的時候,會打電話故意讓她聽牀戲的聲音。
牧沙把電腦音響開到最大,把電話聽筒放到低音喇叭前,打開音頻,播放睿昔啼哭的聲音。
對於那個女人的挑釁,牧沙總是見招拆招。可是,一天,牧沙接睿昔回家之後,晚上洗澡時發(fā)現(xiàn)睿昔身上有明顯的傷痕,一問幼兒園阿姨才知道,有個女人來見睿昔,說是睿昔的姑姑,但是因爲(wèi)傷痕在身上,被衣服遮住,阿姨根本就不清楚女人是什麼時候傷的睿昔。
牧沙把孩子送回了孃家。她可以跟那個女人暗鬥,卻輸不起睿昔的一切。可是,當(dāng)她必須回去工作的時候,不會說話的睿昔抱著她的腿死活不撒手,嘴裡不停的喊著兩個字:“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牧沙抱著睿昔哭得一塌糊塗。最後還是沒狠下心把睿昔留下。
“那天,我手頭工作忙完,距離幼兒園放學(xué)時間已經(jīng)晚了1小時。我跑到幼兒園,阿姨說睿昔被他爸爸接走了。我跟著給葉曉峰打電話,接電話的,卻是那個女人。她說,她帶著睿昔在崑崙大廈五樓的兒童樂園玩,讓我過去接孩子。我匆匆忙忙跑到崑崙大廈五樓,她又來電話,讓我看窗外。”
牧沙咬著下脣,哽咽了好幾次才繼續(xù)說:“我站在樓梯間的落地玻璃前,看見十字路口對面,她牽著睿昔……那是一個很寬的十字路口,車流量很大。下午6點半,正是車流最擁堵的時候。我眼睜睜看著她領(lǐng)著睿昔走上人行道,眼睜睜看著她指著我的方向,眼睜睜看著睿昔掙脫她的手向我跑來。”
牧沙死死咬住脣畔,不讓自己出哭來,可她無法抑制眼淚瘋狂的涌出。
“我,看著睿昔,跑向路中間,看著,綠燈變成紅燈,看著一輛巴士把突然奔跑的睿昔撞了出去……”
牧沙捂著臉匍匐在被子上。平整的被單被她死死的揪住,如果可以,她真的會把葉曉峰和他的那個女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穩(wěn)定了情緒,牧沙才擡起頭,接過方吉遞過來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淚痕:“當(dāng)時,我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透過玻璃,葉曉峰和那個女人站在街對面,擁抱,親吻,興高采烈。我連滾帶爬跑到已經(jīng)被人羣圍起來的出事地點……他嘴裡吐著血,還念念不忘叫我媽媽……葉子,葉子……”牧沙張大了嘴,喘息著,說不出話來。
葉子嗚咽著問:“沒報警嗎?”左小桑早已泣不成聲。
“警察說,那屬於交通意外。因爲(wèi)睿昔是紅燈時穿過馬路。”牧沙吸吸鼻子,不停的用毛巾按壓眼睛。就是不讓眼淚有滑過臉頰的機會。
“叔叔阿姨不知道實情?”葉子遞給左小桑一包餐巾紙,自己也抽了一張擦眼淚,擤鼻涕。
“沒敢說。最後逼急了只說睿昔急性白血病,突然就沒了。”
葉子和左小桑一人抱住牧沙一隻胳膊,靠在她身上,三人都不再說話。
方吉靠在窗邊看著窗外,同樣一語不發(fā)。